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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通知表是房管科印發的,倒不是針對某個人。住宿人員本來時時就有變動,加上夏天時剛分了一批新房,部分青年職工從宿舍搬走,宿舍不滿員的情況明顯增多了。為了減少住宿資源浪費,所以要進行住宿調整。,

  潤生和郁青他們這棟樓,正好就是這次調整的對象之一。六樓整層住宿人員都要打散,插到有空床位的其他宿捨去。,

  廠里每隔兩年都會這麼調一次宿舍,只是調整哪棟宿舍樓不一定。職工們雖然會因為搬宿舍麻煩而發些牢騷,但都會配合工作。,

  潤生想去找房管科負責這事兒的人問問,看看能不能商量商量,和郁青調在一個宿舍。當初他進廠的時候就和房管科負責分宿舍的人打了招呼,所以才能夠和郁青分在一起。,

  二胖勸他別去了,去也是鬧個沒趣兒——這次管這事兒的人是曹宇。中學時的過節雖然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但不可能一點兒芥蒂都沒有。那個人打從潤生和郁青進廠,背地裡就一直沒講過什麼好話。眼下能有機會給他倆找不痛快,真是再高興沒有的事兒了。,

  說起來也是挺讓人無語的。曹宇高考落榜,接長輩的班進廠,本來是作為普通青工被安排在車間工作的。這人也說不清是弔兒郎當還是真笨,反正這幾年在車間工作做得實在是不怎麼樣,基本上老被帶他的師傅罵。二胖結婚之前,聽說他在車間出了事故,把腳指頭給砸骨折了。,

  傷不大,也是個工傷。他這下可逮著機會,直接工傷休假了。他家不少人都是廠里的,父母又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於是厚著臉皮四處託人,也不知道使了多大力氣,把他硬是從車間塞進房管科當科員去了。,

  新科員上任,頭一個任務就是負責宿舍調動,他能給潤生開這個口子么?雖說在他那兒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但他要是偏不鬆口,潤生和郁青又能怎麼辦呢?當初幫潤生分宿舍的老科員已經退休了,潤生要是非想和誰住一起,只能找房管科的領導。那就太顯眼了——除非是夫妻,否則沒人在廠里會為這事兒去特意求領導的。,

  「不在一塊兒也好。」二胖勸道:「成天湊在一起,容易讓人起疑。麗麗前兩天還和我嘀咕呢,問我說你倆是不是有什麼毛病——長得都挺俊的,結果這麼多年,成天跟雙棒兒似地粘在一處,誰也不找對象不結婚……讓我好不容易給搪塞過去了……」,

  潤生沒吭聲,郁青知道他在不高興。可就像二胖說的,接受這個事兒,是沒辦法的辦法,也是最好的辦法——趕上了,那又能怎麼辦呢。,

  周末本來說好是要一起回家的,結果因為換宿舍的事,也回不去了。收拾東西的時候,潤生臉拉得老長。,

  郁青看著他憤然地把新買的套子塞進行李箱,一時間不知道是心酸還是好笑:「下周末再一起回去。」,

  潤生沉著臉:「下周末又不一定有什麼事。一周又一周,我等了你兩個月……」,

  「我之前等了你將近一年呢。」郁青勸慰道:「大學那會兒,你忙起來不管不顧的,咱們不是也經常很久都見不上一回么。」,

  「那怎麼能一樣。」潤生不甘心道。,

  郁青沉默了一下:「有什麼不一樣啊。你這個人就是不講理。那會兒我等你,你就覺得挺理所當然的。現在換你等我,你就鬧脾氣……」,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潤生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他深吸一口氣,緩了緩:「不是誰等誰的事兒。那會兒我知道凡事都有個期限。兩個月也好兩年也好,熬熬就過來了,反正畢業了以後不管你去哪兒,我總會想辦法和你在一起的,對這些我心裡有數……可是現在咱們已經畢業了,已經在一塊兒了,日子還是這樣……」他的聲音慢慢低下去:「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頭……」,

  郁青心裡酸軟起來。他在潤生跟前蹲下,溫聲道:「別想那麼多了,下周末肯定一起回去,好不好?」他琢磨著:「你之前不是說,想把家搬到對岸的江橋附近么?什麼時候有時間,咱們一起過去看看房子……」,

  潤生嘆了口氣:「合適的也不容易找。我和小馬哥說了,讓他幫忙留意著,還沒消息呢。」說著喃喃道:「這兩年房價漲得太狠,要換房子,得先把咱們手裡的那套賣了……廠里剛換了領導,房管科那邊的分房條件也不知道要怎麼變……」他苦笑道:「可惜我媽的資產都封了……」,

  郁青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你啊。」潤生有點兒無奈:「也不知道你怎麼一天天那麼樂觀。」,

  「凡事都往壞了想,還沒怎麼樣呢,人先愁死了。」郁青理性道:「好啦,周末去吃奶汁雜拌好不好?走之前說好的。」,

  潤生的語氣軟下來,在他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說什麼最後都能拐到吃上去。」,

  「你自己說要吃的嘛。」郁青揉了揉額頭,扭頭對著鏡子看腦門兒:「唉,我成二郎神了。」,

  潤生嘴角翹了翹,站了起來:「好了,趕緊收拾。」,

  住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搬家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不大的宿舍里不知不覺已經被他們倆塞了那麼多東西——每周都說回家回家,可這裡才是他們真正過日子的家。,

  郁青壓下心裡頭的無奈和不舍,開始一趟一趟往新宿舍搬東西——他的新宿舍就在這棟樓的四樓,潤生在一樓。,

  來回搬東西的時候,在走廊碰見了曹宇。他拿著一串鑰匙和記錄本,正在六樓宿舍門口挨個晃悠。有搬完的,他就叫人過去簽個字,把鑰匙收了。,

  郁青從他身後快速走過,回到宿舍,對潤生小聲道:「曹宇來了。」,

  潤生輕哼一聲,把筆記本和文件冊之類的東西從抽屜里拿出來,裝進了紙箱。,

  曹宇晃蕩到他們宿舍門口,沖郁青道:「還沒收拾好呢?數你倆最慢,中午十二點之前要搬完啊。」,

  潤生看都沒看他,冷淡道:「知道。」,

  大概是看出來潤生的吃癟,曹宇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這東西可是真挺不少。」他踱著方步進來,像領導視察似的,在宿舍門口東張西望:「你倆這日子過得,嘖……怎麼這麼多一模一樣的東西,跟兩口子似的……」,

  他的聲音小下去,臉上的表情慢慢不太對勁起來。,

  潤生起身,直視著他:「讓讓,礙事了。」,

  潤生光腳身高一米八八,曹宇與之目光相對,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他往後退了兩步,結果一下子踩到了潤生放在宿舍門口的紙箱子。那一腳太過結實,紙箱立刻裂開了大口子,裡頭的東西應聲散落了滿地,一本相冊倒扣著,正好滑到了曹宇腳邊。,

  郁青的心猛地一墜。,

  「呦,對不住……」曹宇趕忙俯身去撿,沒想到潤生卻以閃電般的速度衝過去,先他一步把東西抄了起來,冷聲道:「看夠了么。」,

  那聲音太冷了,任誰都能聽出來潤生的情緒實在不妙。曹宇大概是終於記起了中學時被暴揍的往事。他自己給自己驚慌失措地找了個台階:「那什麼,搬完了上我這兒來簽字。」說完趕忙腳底抹油,溜了。,

  郁青把門關了起來。,

  房間里沉默了許久。潤生一動不動地抓著那本相冊,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什麼。郁青走過去,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翻開相冊,裡頭都是他們倆的照片,也有郁青的單人照——正經的,或者隱秘的。,

  郁青看著照片上自己沉睡的臉,低聲道:「還以為放在家裡了呢。」,

  「想你,有時候睡覺之前會看看。」潤生的聲音似乎不再那麼緊繃了。他回握住了郁青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了宿管大爺催促的聲音。潤生終於把手抽了出來。他合上相冊,把它仔細塞進了一堆文件冊裡面,然後默默搬起箱子離開了。,

  留下郁青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心裡悶悶的。,

  宿舍換了,兩個人平時基本就見不到了。明明就住在同一棟樓里,倒好像隔著天涯海角似的。講好了周末要一起回江南,可郁青剛從外地回來,加上搬宿舍請了假,最後積了好些工作,周末不得不焦頭爛額地留下來加班。,

  因為一下子堆過來的事情太多,他甚至沒來得及去和潤生說這個事。周六下班已經是夜裡了,只能匆匆給潤生髮了傳呼道歉。結果星期天傍晚碰上了潤生的新室友,才知道潤生周六就回江南去了。,

  自己信誓旦旦,胸脯拍得砰砰響,結果還是失約了。潤生肯定是要不高興的。郁青心裡有幾分愧疚。他知道潤生還不至於真的怪自己,可低落和難受是免不了的。,

  直到這時候,他才想起了潤生說的話——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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