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有省略),
飛機發動機的震動聲遠遠地響著,一聲高過一聲,漸漸近了。那嗡嗡的動靜越來越大,彷彿連玻璃都能感覺到鐵鳥衝擊空氣的聲浪。直到濕熱的熏風帶起了窗帘,它終於轟鳴著從他們頭頂飛過,消失在了天際之中。,
潤生一聲不吭地緊緊抱著郁青,像終於找到了失而復得的寶貝。,
郁青摸了摸他汗濕的頭髮,慢慢平復呼吸:「你怎麼在這兒呢?」,
「再不回來你要跑到天邊去了。」好半天,潤生才瓮聲瓮氣道。他吸了吸鼻子,沙啞的聲音里居然帶上了一點顫抖:「等了好幾天,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潤生在外地那會兒,生活基本局限在某研究所,偶爾會隨著負責人去燕京開會。郁青的信他是收到了的,但是就像郁青已經預料到的那樣,所有的通信內容在送到潤生手裡前都要受到審查,而潤生也沒辦法向外給他回信。,
項目進行比預想要順利,潤生的工作也完成得相當出色,研究所那邊看中了他,直接來向校方要人。那會兒考研不像後來,特殊單位的研究生選拔機制是比較靈活的。但這和潤生原本的計劃相差太大了。而且半年的研究生活過下來,他也意識到如果這樣繼續下去的話,他這輩子可能都得和這個研究方向打交道,很難有機會轉向。而他對其他很多方向的興趣還沒來得及實現。,
他和秦老師仔細談過,因為項目變動,不管他選擇讀秦老師的研究生還是在研究所讀研究生,接下來都會進入同一方向更高級別的保密項目。這意味著可能未來三到五年時間裡潤生都要生活在一種相對封閉的狀態里,沒有辦法和郁青團聚,畢業之後也只能進入相關的系統工作。,
這樣綜合考慮下來,繼續念研究生就不再是最佳的選擇了。航院當然也有其他老師的研究生可以讀,秦老師也給潤生做了推薦。但那位教授手上同樣有項目,近一兩年都沒有招收研究生的指標。,
事情已經考慮清楚,做決定就很容易了。潤生放棄了念研究生的機會,選擇了分配工作。176廠今年在G大招了不少畢業生,潤生的背景在那裡,進廠毫無懸念。,
項目順利,提早結束,他忙著收尾,預備給郁青一個驚喜——那會兒他已經知道郁青被同樣分配到了176廠,而他也離開了西北的研究所,輾轉到了燕京的實驗室進行後續工作。不知道什麼緣故,他沒有收到郁青出發前給他寫的信。,
對潤生來說,基本上固定的通訊莫名其妙中斷了一個多月,本來就很讓人坐立難安了。他擔心郁青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可匆匆忙忙把手上的任務交接清楚后趕回來,卻被郁青的室友告知郁青出國了。,
那會兒正是畢業季,大家忙著收拾東西離校,郁青的室友著急趕火車,也沒和潤生解釋清楚。,
這消息太過突然,潤生當然是不信的。他給郁青家打電話,郁青家裡沒有人接;給周蕙的單位打電話,周蕙單位的同事說周蕙去鄉下義診了;去聯繫郁芬,郁芬那邊也聯繫不上;想去找郁青的老師夏知秋問情況,被告知夏老師公出不在;最後想起二胖,結果二胖正在加班,說已經半年沒和郁青聯繫過了。,
潤生這下有點兒懵了。那兩天他一邊補考和論文答辯,一邊反覆給郁青家裡人打電話,可偏偏誰都聯繫不上,只有176廠催學生報到的電話追了過來。他冷靜下來分析,覺得郁青怎麼也不可能出國,講好了分配到176廠,那自己就在176廠等著。,
哪成想一等等了三天也沒見郁青人影。按照規定,分配工作有報到時間——過了時間還不來,等於是自動放棄工作。潤生越等越慌,心裡什麼猜測都有,簡直絕望起來。他太想見到郁青,盼了這麼久,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
郁青這時候終於慢吞吞地出現了。,
生活里常有小小的陰差陽錯,郁青卻沒想到潤生與自己的陰差陽錯是一連串的。兩個人前後腳返校答辯,中間就這麼幾天的時間差,偏偏差出去這麼多。,
姐夫單位房子下來,郁芬跟著搬家,新換的電話號碼還沒來得及告訴潤生。她這兩天又出差去了,奶奶去她家幫她帶孩子,大院兒這邊的老房子里自然是沒有人的。,
前因後果這樣簡單,但那其中的焦灼與折磨,全是潤生獨自承受的。,
狹小的雙人宿舍里亂糟糟的,房間四面牆,兩面牆上都有窗戶,可還是有股很濃的煙味兒——煙頭在煙灰缸里堆成了一座小山尖,,
郁青看著潤生鬍子拉碴的臉,一時間百感交集,眼眶不爭氣地濕了:「是我疏忽了,家裡該留封信給你的……」,
潤生吸了吸鼻子,摟住他,又一次迫不及待地吻了上來。,
久別重逢,旁的好像什麼都不太顧得上了。平時最愛乾淨也謹慎小心慣了的兩個人,這會兒都好像忘了那碼事,也忘了他們是在哪裡,只是一味貪婪地索要對方——那些想念,埋怨,激動與喜悅,讓人不知道該怎麼用語言去表達,他們也就默契地不再用語言表達了。無限的親密足以讓對方知曉一切。,
直到外頭傳來腳步聲,兩個人才慌裡慌張地爬起來收拾東西,收拾完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開始傻笑。郁青湊到潤生身上聞了聞,臉色紅紅的:「澡堂在哪兒啊?」,
畢業季的傷感似乎一下子就被沖淡了,重逢的喜悅佔據了一切。,
潤生先來,卻光顧著把自己關在宿舍瞎想,對廠區的了解並不比郁青更多。兩個人去哪兒都要問路,完全是愣頭青模樣。,
夏日裡天黑得晚,又趕上廠區交班時間,路上全是職工。兩個人買了些日用,洗了澡,又跑到食堂打了最貴的肉菜,這才歡歡喜喜地回宿舍。,
回來了,就把門一關。先把屋子簡單收拾得像個樣子,然後再洗好手一起吃晚飯。菜還是熱騰騰的呢。,
吃完了,外頭的天色終於暗了。夜幕四合,天上都是星星。兩個人穿著乾淨的棉背心偎倚在一起,好像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可又似乎什麼都不必說了。,
潤生靠在郁青肩上,偶爾會轉過頭來,聞一聞郁青的頭髮——又或者是吻一吻。郁青的肩頭被他咬了個老大的牙印子,這會兒還疼著,可並沒有推開潤生。他握著潤生的手,摩挲著潤生的那些小小的繭子,偶爾也會側頭在潤生的頭髮上吻一下。,
廠區遙遙傳來些熱鬧的動靜,倒襯得這邊越發安靜了。,
「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有次喝了酒,一起在江邊看星星來著?」潤生忽然道。,
「記得啊。」郁青撫摸著他的頭髮:「你那天騎自行車,差點兒把我從車後座甩下去……」,
潤生輕輕笑了:「現在你知道那是為什麼了。」,
郁青的臉又一次微微紅了:「嗯。」某些餘韻還留在身體中沒有散去,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似乎有些危險。,
他的手落在潤生肩上,摸到了堅實有力的肌肉:「你壯實了好多啊,研究所的伙食很好么……」,
「吃牛羊肉的時候多。」潤生蹭了蹭他,在他腿上躺了下來:「那會兒壓力大,又有點兒睡不著,我就找時間運動。結果天天運動下來,倒是長肌肉了。」他舉起手臂,有點兒挑剔地打量自己:「太壯了,不好看,冬天一穿棉衣跟熊瞎子似的。」,
「挺好的。」郁青真心道:「結實點兒多好啊,健康。我也得運動運動了,總是伏案,時間久了腰酸背痛的。」,
潤生的手伸了過來,神色特別真誠:「哪裡痛,給你按摩?」,
「現在不痛。」郁青被他摸到了癢處,忍不住笑著躲閃:「誒,別亂摸啊。」,
潤生也笑了。他撩起背心,拉過郁青的手:「那你摸我,有塊兒。」,
「我不摸。」郁青理智道:「你又想誘惑我。」他臉色紅紅的:「我不想白洗澡。」,
潤生眯起了眼睛,不老實的手又開始作怪:「真的?」,
「真的。」郁青意識到了危險,小聲求饒道:「別了,隔壁有人回來了……」,
「你不是說要運動運動么?」,
「都運動好幾回了……」郁青抗議道:「而且也不是這種運動……」,
話音未落,便被潤生一個翻身直接摁倒。他捂住了郁青的嘴,眼睛里漸漸又燃起了火:「你犯了這麼大的錯,當然要補償我。」,
郁青徒勞地掙扎了幾下,開始討價還價:「明天再來就不行么……」,
「明天還有明天的帳……」潤生在他耳畔,半是蠱惑半是笑意:「你可不許出聲。」他舔了舔郁青的耳朵:「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