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陳志翔的事,丁家這個年過得緊張兮兮的。郁青開始接送郁芬上下班,有時候郁芬下班也不回家,直接去176廠醫院的值班室找周蕙。她比郁青想的要警覺很多。陳志翔認識她這麼久,至今都不知道丁家住在哪兒。,
郁芬蓬頭垢面了大半個月,面對陳志翔,怎麼招人煩怎麼來。據說有一次打噴嚏還把鼻涕甩到了對方臉上。陳志翔面色不大好看,可也漸漸不再懷疑郁芬和別人有什麼了——因為廠里那些原本殷勤的男人們如今見了郁芬,也有躲著走的意思了。,
反正郁青開學報到之後,聽說這位前男友如今見了郁芬,開始有了垂頭喪氣的模樣。,
郁芬來學校給郁青送日用,看起來也是亂七八糟的樣子。郁青翹著心疼,可郁芬心情卻很好,說陳志翔的媽媽前陣子見到自己,當場就表達了滿滿的嫌棄,而且廠里也有傳言,說他家裡要給他往上一級單位調動工作,要是順利的話,用不了多久就不在廠里了。,
郁青聽聞這人要調走,總算是稍微鬆了口氣。轉念想想仍然替姐姐委屈:郁芬這段時間在廠里,雖然把一個危機化解掉了,可廠里別人要怎麼看郁芬呢?她以前那麼漂亮愛美性格好,如今大概是把好名聲都搞臭了。而名聲這種東西,一旦壞掉,再想恢復如初,是很難的。,
三月的午後陽光溫暖,圖書館外頭的地面已經變得泥濘——漫長的冬天快要過去了。郁青寫完作業,望著窗戶外頭髮呆。潤生在他對面蓋上的鋼筆帽,輕輕道:「寫完了么?」,
郁青回過神,點了點頭。,
兩個人離開圖書館,郁青還有些走神,是又想起了郁芬的事。上周末他回了一趟家,飯桌上奶奶一直埋怨自由戀愛靠不住,在張羅著給郁芬相親了。,
郁芬比郁青大六歲,等自己到了姐姐那個年紀,恐怕也逃不脫相親的困擾。,
「……怎麼了?」潤生溫聲道。,
「沒怎麼。」郁青瞥見潤生微笑的臉,那點小小的擔憂立刻不見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反正還有好些年呢。,
潤生還是那副耐心過頭的樣子:「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出個主意。」,
「你的主意啊……」郁青有點小小的嗔怪:「都是餿主意。你看我姐上回過來,蓬頭垢面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哪兒逃荒過來的呢。」,
潤生輕笑:「你姐自己都沒說什麼,你倒心疼上了。面子和裡子,哪個要緊,她分得可比你明白多了。」,
「我不是真怪你。」郁青小聲道:「我就是想……想……」他也說不清楚,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兒在無理取鬧了。,
潤生眉毛輕輕一挑:「撒個嬌?」,
郁青臉紅了:「我可沒有。」眼見潤生直直地盯著自己,立刻不好意思起來:「你別那麼看我……怪怪的。萬一讓同學看見……該起疑心了。」這話一出口,心裡忽然有幾分不是滋味。,
潤生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那就不在學校唄。」他輕鬆道:「正好周六,咱們今天出去。我看了報紙,這個周末有新電影。」,
開學這段時間一直忙著,要忙學校的事,也要擔心郁芬的事。郁青連著幾個周末都回了家,感覺已經很久沒和潤生在一起了。,
聽到潤生這樣說,他很自然地點了頭:「好啊。」,
出了學校,好像種種規矩和顧忌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兩個人也不搭公交,就那麼肩並肩地順著大路往前走。他陪潤生買了煙,潤生也陪他去書店買了新的外文小說。兩個人一路上輕快地聊著天,還頗奢侈地跑去一家國營的老飯店吃了溜肥腸和地三鮮。,
在學校里,大家要憑飯票吃飯。每個月上面發下來的飯票就那麼多,用完了就沒有了,所以每頓飯都要算計著,吃起飯來不免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而且和郁青做飯搭子的室友一向節儉,連帶著郁青也不好意思吃得太好。不過就算他有心想大吃二喝,學校也沒給他這個機會——食堂雖然不會讓學生餓著,可那飯菜大部分時候總是有點缺少油水就是了。,
老飯店的師傅水平過人,溜肥腸又嫩又香,地三鮮也咸甜適口。就著那滿滿兩大盤冒著鮮亮油光的熱菜,郁青一口氣吃了三碗大米飯,潤生吃了四碗。兩個人最後連餐盤裡的湯水都拌著米飯一起吃了,惹得服務員多看了他們好幾眼。,
這樣光顧著埋頭苦吃,趕到電影院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潤生特意買了兩張最後排的票,郁青和他心照不宣。兩個人摸黑進了已經開場的電影大廳。,
潤生雖然算計得明白,可架不住周末的影院人實在太多。他們坐在後排的角落裡,前面和側面都是人。,
不過人再多,周圍也是個烏漆麻黑。潤生一坐下,便直接握住了郁青的手。,
片子是個槍戰片,劇情沒什麼意思。郁青和潤生壓了一下午馬路,晚飯又吃得有點兒撐,這會兒坐在暖呼呼的電影院里,竟然犯起困來。反正四周漆黑一團也沒人注意,他把棉大衣蓋在身上,理直氣壯地往潤生肩上一靠。而潤生也很自然地向他靠過來。,
郁青小睡了片刻,又在電影里高分貝的尖叫聲里醒了過來。屏幕上正演到嚇人的地方,他睜了一下眼睛,又趕緊閉上了。,
潤生在他耳邊輕輕道:「醒了?」,
「醒了。」郁青用極小的聲音道:「我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潤生在大衣下握著他的手,輕輕揉搓著:「等下別說話。」,
郁青剛醒,還有點兒獃獃的:「啊,為什麼?」,
潤生低低地笑了:「我早就想這麼幹了。」又一波槍聲響起,他悄悄把手伸向了郁青。,
隔著棉褲,潤生的手仍然是燙的。郁青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危險。他想推開潤生的手,又怕讓人發現。只能又羞又急地在大衣下和潤生較勁。,
可惜過年時嘗過兩回甜頭,年輕的身體如今居然變得十分不爭氣——沒等潤生真的如何,郁青自己先饞了。,
他糾結又委屈,忍不住在凳子底下輕輕踩了潤生一腳。,
可沒想到潤生比他還要更不爭氣些。黑暗裡那咽口水的聲音太過明顯,簡直讓郁青恨不得去捂他的嘴。,
正在不知所措,潤生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聲音沉沉道:「我們走。」,
一齣電影院,他便迫不及待把郁青拉進小巷子里,劈頭蓋臉地親了過來。不光是親,潤生整個人死死抵著郁青,簡直讓郁青沒有半分躲避的空間。,
郁青同他這樣吻了片刻,渾身上下只剩一處沒有軟。這滋味太過誘人,他年少情熱,幾乎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剛昏昏然地抬手抱住潤生,只聽身邊嘩啦一聲巨響。郁青從迷濛中驚醒,看見了他們身邊碎落的玻璃燈牌和磚頭。,
幾個身影站在巷口,背對著街上的燈光,沖他們高喊道:「死兔子!別髒了這塊兒地兒!」,
又一塊磚砸了過來。滾到他們腳邊,停下了。笑聲和罵聲都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
北風又冷又硬,把郁青熱乎乎的臉蛋兒吹得發疼。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地望著那幾個看不清面孔的人。,
潤生長長地吐氣,把他的頭摟進懷裡,然後沖著那幾個人極輕蔑地唾了一口,冷聲道:「操你媽。」,
對面罵了兩句,潤生拾起了地上的磚,精準地丟了過去。,
巷口的人立刻做鳥獸散。,
潤生拉過郁青的手,反方向跑了出去。,
冷風在他們身邊呼嘯,身後的罵聲漸漸聽不到了。郁青被潤生滾熱的大手攥著,在夜風裡奔跑,心情卻漸漸輕盈起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們一起慢慢停下了腳步。潤生轉過頭,似乎想說什麼,郁青卻沖他氣喘吁吁地笑了:「今天晚上要睡招待所么?」,
「招待所要身份證和介紹信。」潤生低下了頭。,
「小旅店呢?」,
「也要這個。」潤生的聲音似乎在壓抑什麼。,
「那我們就去找個什麼背風的地方……」,
「豆豆……」潤生忽然一把抱住了他,郁青能聽到他的鼻音:「我……對不……」,
「回電影院坐一宿也行。」郁青在他懷裡蹭了蹭,認真道:「去哪兒都行的。」,
潤生無聲地抱緊了他。,
「唔……」郁青還在思索:「實在不行的話,去那種有包房的錄像廳……反正有個小房間就可以了……」,
「小房間……」潤生喃喃道:「小房間……」他鬆開了郁青,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有個地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