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舞會

  到了跟謝柯約好吃飯的那天,謝淮舟特意去工作室接顧謹亦下班。,

  他倒是自覺,為了不給顧謹亦的工作添亂,自己開的懸浮車過來,特意停在離工作室還有一點距離的樹蔭底下,避免被看見。,

  等顧謹亦下班的感覺有一點奇妙,他很少這樣等過誰,路邊的花開了,有粉藍粉紅的花瓣飄下來,小孩子被媽媽牽著手路過,好奇地往車內張望。,

  而他什麼也不做,無所事事,就這樣靜靜等著他心愛的人。,

  五點十分的時候,顧謹亦準時從大樓里走了出來。,

  他是跟同事們一起下班的,稀稀疏疏的一群人里,他漂亮得格外醒目,穿了一件垂感很好的米色風衣,袖子挽起,長發紮成低垂的馬尾,搭在肩上,有種不一樣的散漫風情。,

  他看見了謝淮舟的車,就跟同事們笑著說了再見,往謝淮舟這裡走過來。,

  「等很久了嗎?」顧謹亦坐上車,先對謝淮舟露出一個笑,「不好意思,幫學生卷子耽擱了一會兒。」,

  「沒有,」謝淮舟發動起車,駛入空中軌道,「我剛到。」,

  他看了顧謹亦一眼,頂級alpha出色的感知讓他聞到了顧謹亦身上輕微的,來自於其他alpha的氣息。,

  是苦艾酒的味道,雖然很淡了,但還是能分辨出信息素等級應該不低。,

  他知道顧謹亦的同事里有alpha,日常相處里免不了要沾上一點,但他還是小心眼地打開了窗戶,讓傍晚的風迅速沖淡了這一絲微弱的苦艾酒味道。,

  「你最近工作都還順利嗎,同事相處好嗎?」謝淮舟問道。,

  「挺好的,」顧謹亦的手指跟著車裡的音樂悄悄打拍子,「同事都挺年輕,上班很有趣。對了,工作室還養了一隻長耳貓,好像是以前在花園撿的。」,

  顧謹亦說著就從光腦翻出了照片給謝淮舟看。,

  謝淮舟因為在開車,只是匆匆掃了一眼。,

  只見照片上,一隻渾身雪白的長耳貓軟綿綿卧在顧謹亦懷裡,圓溜溜的藍眼睛像水一樣,嗲里嗲氣地蹭著顧謹亦的下巴,簡直是把「媚主邀寵」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而顧謹亦還在跟他誇讚這隻貓聰明可愛:「它叫努努,從來不會亂碰顏料,但會給我們叼畫筆。」,

  謝淮舟拐過一個彎,設置了自動駕駛。,

  他靠在座椅上,側頭看顧謹亦:「你要是喜歡寵物,我可以讓管家給你抱幾隻來,想養什麼樣的都可以。」,

  他記得顧謹亦一直喜歡這種毛絨絨的東西,越嬌氣他越心軟。,

  顧謹亦卻擺了擺手:「還是算了,養楚小年就夠累的了。」,

  楚小年並不知道自己在爸爸心中已經跟貓一個地位,還乖乖在家教眼皮底下寫著家庭作業。,

  謝淮舟笑了下,也沒再勸。,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瑣事,車裡放著歌手洛維的歌,這是個混了一半人魚血統的女歌手,嗓音得天獨厚。顧謹亦從高中就喜歡聽她的歌,沒想到謝淮舟也喜歡。,

  他聽著聽著就下意識跟著輕哼了起來,可惜樂感不行,哼得七零八落的,幾乎找不到調子。,

  謝淮舟也不提醒他,嘴角卻慢慢翹起來。,

  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副久遠的畫面,遠得像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情。,

  穿著杏色睡衣的少年趴在窗台上寫日記,纖細的小腿交叉著晃來晃去,嘴裡還哼著荒腔走板的歌。,

  晚霞的光落在他臉上,讓他美得像個誤入人間的精靈。,

  而在他手邊,放著一朵剛摘下的玫瑰,

  這副畫面在謝淮舟心中藏了很久,每個輾轉反側的夜晚都會悄然浮現,但是等他伸出手,這個畫面又會泡沫一樣碎開。,

  他閉上了眼睛,懸浮車的自動模式很穩,幾乎感覺不到波動,而他的手悄悄握住了顧謹亦的手,手指勾住手指,指尖貼著指尖,不留一絲縫隙。,

  顧謹亦的哼歌聲停住了,晚霞落在他臉上,照得他臉側有點紅。,

  但他並沒有掙開謝淮舟的手。, .

  ,

  今天的晚餐地點是謝柯定的。,

  在希芸大廈的頂樓,能看見周圍一片璀璨的夜景。,

  謝柯財大氣粗地全都包了下來。,

  顧謹亦之前從來沒有見過謝家任何一個親戚,來吃飯前本來還有點緊張,但謝柯卻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他跟謝淮舟完全是兩種類型,謝淮舟有多沉默寡言,謝柯就有多活潑話嘮,一個人也能表演單口相聲。,

  即使有天謝淮舟把這個堂弟掃地出門,他大概也能靠這手相聲才藝養活自己。,

  顧謹亦這一頓飯吃得一點也不無聊,聽謝柯講了不少謝淮舟上學時候的事情。,

  他眉飛色舞地揭自家堂哥老底:「你別看我哥這張棺材臉,上學時候可是很受歡迎的,為了爭他畢業舞伴的位置,他們系的ega就差打起來了。而且我哥可不僅招ega,他們那屆還有個alpha喜歡他,虎背熊腰的,還去我哥宿舍堵他,要當他男朋友。」,

  謝淮舟終於聽不下去了,在桌子下踩了謝柯一腳,冷冷道:「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謝柯嗷得一嗓子,「哥我剛定做的手工皮鞋,你幹嘛呢?」,

  顧謹亦憋著笑地看了黑臉的謝淮舟一眼,又小聲問謝柯:「那後來呢,那個alpha怎麼樣了?」,

  謝柯坐得離謝淮舟更遠了一點。,

  「後來被我哥揍了一頓就老實了,而且我哥也沒選任何人當畢業舞伴,就自己一個人去參加了。」,

  說完這話,謝柯又看了看顧謹亦美得不太真實的臉,也不奇怪他哥為什麼偏偏對這人動心了。,

  他想了想,見謝淮舟沒有揍他的意思,又跟顧謹亦說道:「我偷偷跟你說,我哥其實這麼多年都沒戀愛過,跟苦行僧似的,守身如玉。」,

  謝淮舟這次是真的想揍人了。,

  他放下了刀叉,語氣平平地叫了一聲:「謝柯。」,

  謝柯背後的汗毛頓時一個激靈,從小被謝淮舟揍出來的本能讓他迅速閉嘴,安靜如雞地吃飯。,

  謝淮舟這才滿意了。,

  他看了顧謹亦一眼,見顧謹亦憋著笑看他,心裡又一點彆扭的鬱悶。,

  他問顧謹亦:「你呢,畢業舞伴是誰,楚覓雲嗎?」,

  他也是自找苦吃,明知道顧謹亦身邊除了楚覓雲不會再有別人,卻還要問。,

  顧謹亦因為轉了專業,23歲才大學畢業,而在他畢業前,他已經嫁給了楚覓雲。,

  不想顧謹亦臉上的笑意卻淡了點。,

  「我也沒有畢業舞伴,」他故作輕鬆道,「我翹掉畢會舞會喝酒去了,第二天早上才被楚覓雲扛回來。」,

  謝柯震驚了,他還以為顧謹亦一看就是那種乖巧安分的好學生。,

  他給顧謹亦比了個拇指:「嫂子,夠野,畢業儀式都翹。」,

  顧謹亦只是笑笑。,

  他本來也以為自己會很期待畢業舞會,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卻想起某個曾經答應他,會來參加他畢業儀式與他一起共舞的人。,

  他知道那個人再也不會來了。,

  所以他連畢業儀式都不想要了,一個人買了一紮啤酒,坐在星光黯淡的露台上喝得酩酊大醉。,

  結果第二天他就發燒了,被楚覓雲大罵一場拖去醫院,徹底沒參加任何畢業儀式。,

  如今再想起這出荒誕鬧劇,顧謹亦已經心如止水。,

  「年少不懂事。」他如此總結。, .

  ,

  吃完晚飯,謝柯跟著謝淮舟和顧謹亦一起回去了,死乞白賴地要留宿在謝宅。,

  他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子,毫不臉紅地跟謝淮舟撒嬌:「哥,我如同親哥般的堂哥,你怎麼忍心不收留我,難道謝家不是我娘家了嗎?」,

  謝淮舟額角青筋直爆,今晚第十八次想把這個丟人玩意扔出去。,

  但最終謝柯還是成功蹭上了謝淮舟的車,並且把顧謹亦也拐去了後座,一路都在問顧謹亦還認不認識其他美貌又溫柔的ega,有沒有興趣跟他這樣英俊瀟洒的alpha來個約會。,

  謝淮舟在前面默默加快了車速。, .

  ,

  到了謝家后,顧謹亦有點累了,就先回了房間。,

  而謝淮舟跟謝柯坐在花園裡抽煙。,

  剛才飯桌上說得熱熱鬧鬧,現在只剩下堂兄弟兩個人,倒是一時安靜無話,只能聽見花園裡的蟲鳴。,

  花園裡的風鈴草夜色下朦朧溫柔,在微風中送來清淡柔和的香氣。,

  兩個高大的alpha坐一塊兒,都是腰瘦腿長的好身材,相貌並不相似,但嘴唇都遺傳了謝家的薄唇。,

  謝柯抽了會兒煙,突然問謝淮舟:「哥,我記得三年前,你去過蘭德綜合學院,特地去參加他們的畢業儀式。算算時間,就是顧謹亦畢業的那一年。」,

  他剛才聽顧謹亦說畢業學校就覺得哪兒不對勁,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樁舊事。,

  謝淮舟知道瞞不過他,淡淡「嗯」了一聲。,

  他確實參加過顧謹亦那一屆的畢業儀式,外界對他這次突然的行程議論紛紛,都以為他是不是跟蘭德綜合學院要達成什麼合作。,

  可他只是想去看一看自己心愛的ega。,

  出發前,他在鏡子前扣上袖扣,想著要用怎樣的姿態出現在顧謹亦面前,給顧謹亦頒發獎章的時候又該說什麼,他應該微笑嗎,還是乾脆裝作一個陌生人。,

  他明知道他已經跟別人結了婚,知道他已經是別人的ega,卻還是如此期盼這一次見面。,

  但天意弄人,從來都是好學生的顧謹亦,偏偏翹掉了這一次最重要的畢業儀式。,

  謝淮舟想到這裡,叼著煙輕笑了一聲,滿是自嘲的意味。,

  他跟顧謹亦之間,好像總是這樣陰差陽錯。,

  謝柯撓了撓頭,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

  長到這麼大,他還從來沒見過他哥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其他人,像一頭巨龍在望他守護的寶藏,也像落魄的詩人在守著花園裡僅有的玫瑰。,

  他含糊地問謝淮舟:「哥,你是真的很愛他……」,

  謝淮舟也沒否認。,

  「我很愛他,」謝淮舟輕聲道,「只愛他一個。」,

  謝柯聽得更憂鬱了。,

  這都什麼事兒,他哥這樣的高富帥也會因為感情問題露出這種落寞的表情,天理不容啊。,

  他給謝淮舟出主意。,

  「哥,你乾脆就告訴我嫂子你暗戀他多年,不是我說,你這種憂鬱深情的人設一立,就沒有不心動的ega,分分鐘拿下我嫂子,」謝柯滿臉真誠,「你聽我的沒錯,不是我吹,我這些年換的女朋友都有一個加強排了。你這種沒戀愛經驗的,還是得聽我的。」,

  謝淮舟沒有說話。,

  他安靜地抽完了一整隻煙。,

  他難道不想跟顧謹亦訴說愛意嗎?,

  但即使現在他跟顧謹亦求愛,顧謹亦對他的感情也只會出自感激,而非他願意。,

  他並不是做不來「挾恩圖報」的事,他只是不想用在顧謹亦身上。,

  顧謹亦這短短二十幾年受過的苦已經夠多了,不需要他再添上一筆。,

  所以謝淮舟警告地看了謝柯一眼:「別跟顧謹亦亂說,不然我抽你。」,

  謝柯:「……」,

  他扁了扁嘴,往後一靠,覺得自己真是難以理解謝淮舟這種人。,

  但很快,他又聽到謝淮舟說。,

  「還有,誰跟你說我一次沒戀愛過。」,

  謝柯又噌得坐直了。,

  「卧槽,什麼時候,跟誰,」他好奇得不行,「你追得對方還是對方追你?」,

  謝淮舟望著花園裡漫山遍野的風鈴草,明明是唇角輕勾,眼神中卻有種揮之不去的難過。,

  「我們誰也沒追,只是互相喜歡,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按滅了煙,站了起來。,

  「我回去了,你要是不想睡就自己在花園待著。」,

  謝淮舟說完,就邁開長腿走了。,

  徒留謝柯一頭霧水地坐在長椅上,死活想不通他哥什麼時候跟人戀愛過。明明他倆打小都是一個學校的,沒道理謝淮舟戀愛過他卻不知道啊!,

  難道他哥在外有什麼艷遇?!, .

  ,

  謝淮舟回房間的時候,顧謹亦已經等得睡著了,乖乖睡在淺草綠的被子里,長發散在枕頭上,像柔軟的錦緞。,

  他靜靜看著顧謹亦的睡顏好一會兒,手指虛碰著顧謹亦的眉眼,鼻尖,嘴唇,最終停在顧謹亦眼角的小痣上。,

  他低下頭,輕吻了顧謹亦的側臉。,

  「晚安,亦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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