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草
白帝星跟G6星距離頗遠,要飛一天一夜才到達目的地。下午的時候,顧謹亦去休息室里睡了一覺,醒來后時間是深夜,他就戴著耳機在看視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現在跟謝淮舟待在一起,他只是隨便翻了翻,就看見了有關於謝淮舟的採訪。,
作為這麼多世家中最年輕英俊的家主,謝淮舟雖然露面的次數很少,但是卻在帝國擁有相當高的人氣,連他的沉默寡言都成了性感的特質,被無數ega熱情表白。,
但他似乎是徹頭徹尾的單身主義,這麼多年連一條緋聞都沒有。,
顧謹亦往旁邊看了一眼,他知道謝淮舟就在旁邊的休息室里。,
抱著好奇的心情,他點開了這個視頻。,
主持人採訪謝淮舟的主要內容,都是謝氏最近投資的新能源產業,但是在最後十分鐘,他話鋒一拐,突然問起了私人問題。,
「謝先生,我們的後台收到了許多許多ega和beta的來信,無論如何都想知道你對另一半的要求,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解答呢,」主持人向謝淮舟展示一個屏幕,上面謝淮舟以超高票數當選某本雜誌的最想嫁alpha第一名,「這粉絲數還真是驚人啊,真好啊,被這麼多ega喜歡。」,
謝淮舟看了這個主持人一眼,嫌棄的神情毫無掩飾地從眼角透出來,看起來根本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但他低頭想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我對另一半沒有要求,」謝淮舟轉動了下手上鴿血紅的權戒,這血紅的顏色戴在他骨感蒼白的手上,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但我希望他不要嫌我做的烤鬆餅難吃。」,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短暫地笑了一下,這個笑容轉瞬即逝,還摻雜著點深藏的難過。,
可這確確實實是一個笑容。,
主持人都呆住了,就沖這個笑容跟剛才那句話,節目收視率都能一馬當先。,
他隱約覺得謝淮舟話裡有話,這所謂的「要求」更像是在指具體的某個人。,
但他再想追問,謝淮舟已經不給面子了,直接掐斷了採訪。,
這個視頻也到這裡就戛然而止,後面主持人的戲份被上傳的人剪掉了。,
顧謹亦往下又翻了翻,果不其然,這視頻的評論區簡直像爆炸一樣在嚎叫。,
全帝國的ega喜歡謝淮舟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在這個機器便捷的時代,還會親自下廚的男人多難得啊!,
顧謹亦不由有種奇妙的感覺,這個被全帝國惦記的alpha,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成了他的伴侶。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合約伴侶,並不代表感情,但也會有無數ega想要報名的。,
但他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看了會兒視頻就累了,又蒙著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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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器抵達白帝星的時候,時間也是夜晚。,
顧謹亦從高空俯瞰,將謝家的全貌都收入眼底。,
作為幾代人財富的積累,謝家宛如一個漂亮卻森嚴的堡壘,光是看一眼都能想象其中居住的人該是如何顯貴。,
但顧謹亦第一眼看見的卻是佔據了偌大一個花園的風鈴草。,
這是他很喜歡的一種花,不在G6星的時候,楚家的花園裡也種了不少,工作累了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見。,
但這種花不算昂貴,也不算罕見,很少有園丁會把這種花作為花園的主打,多半只是作為點綴。,
可是謝家卻反其道而行,大肆地把風鈴草作為主角,放眼望去,風鈴草幾乎是鋪天蓋地,什麼品種都有,白色藍色淡粉交錯在一起,小鈴鐺一樣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他懷裡的楚小年也看見了,指著底下說道:「爸爸,是你喜歡的風鈴草。」,
他這句話引起了對面謝淮舟的注意力。,
謝淮舟也往窗外看了一眼,問顧謹亦:「你喜歡這種花嗎?」,
顧謹亦點點頭:「嗯,我小的時候,我媽媽經常會買回來放在客廳。」,
其實他喜歡風鈴草還有另一層原因,但這就沒必要解釋給謝淮舟聽了。,
謝淮舟也沒再問。,
說話間,飛行器已經穩穩地停在了停機坪上。,
謝家的管家帶著家中的傭人已經先一步等候在外面。,
他們都知道謝淮舟這次去G6星是接謝家未來的「夫人」,所以雖然表面都一本正經,心裡卻多少有點好奇。,
要知道這麼些年,他們可從來沒見過哪位ega能踏足謝家的主宅,如今家主不聲不響,就突然帶了個ega回來,據說這個ega還是個結過婚有孩子的。,
這可太讓人好奇了。,
女僕們帶著標準而刻板的微笑迎上去,眼神卻不動聲色地往顧謹亦的臉上溜。,
而等背過身去,幾個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精準讀懂了對方的意思——難怪家主迫不及待把人給娶回來了,能娶到這種美人誰還在乎家世身份啊!,
嘖嘖嘖,果然再冷漠的Alpha也抵擋不了美貌又溫柔的ega。,
管家恭敬地對謝淮舟和顧謹亦鞠了一躬,才把人往屋裡引,他一邊走一邊給謝淮舟彙報:「夫人和小少爺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服侍小少爺的人員也已經全部到位。」,
謝淮舟對於管家的能力還是放心的,家教和保姆到處都是,但想找到合適又絕對安全的人卻不容易。,
他小時候就差點被家教綁架過。,
所以他還是又叮囑了一遍:「記得核實身份。」,
謝淮舟說完,就又牽著顧謹亦的手走了進去,見他單手抱著楚小年吃力,乾脆把楚小年抱到了自己手上。,
楚小年還沒被這麼高的alpha抱過,他經常接觸的人大部分都是ega和beta,如今被謝淮舟輕輕鬆鬆放在手臂上,心中有種得到了新玩具的新奇。,
「叔叔,你好高啊,」他眼神亮亮地看著謝淮舟,「我以後也能這麼高嗎?」,
謝淮舟掃了楚小年一眼,楚小年現在還沒分化,還不知道以後會是abo中的哪一種。,
「也許。」他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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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後,楚小年被抱去了他的房間,視察自己的領地,而顧謹亦也跟著謝淮舟上了二樓。,
他的房間被安排在了謝淮舟的房間旁邊。,
說是兩個房間,其實是打通的一個套間,中間是一個連通的客廳,等於是住在一個屋檐下。,
但就連這樣一個房間,都不是顧謹亦日常真正居住的地方。,
「坐。」謝淮舟示意顧謹亦坐在沙發上。,
他轉身給顧謹亦倒了杯熱牛奶,裡面還加了蜂蜜,自己卻還是喝的紅茶。,
他自己也坐了下來。,
「醫生應該告訴過你,你跟我的接觸越多,對我的病情越有利,」謝淮舟喝了口茶,淡色的唇多了點血色,「所以你的房間只是作為休息室,是給你的一個私人空間,到了晚上,你還是得跟我睡在一起。而如果我需要親吻擁抱,你也不能拒絕。」,
「我知道。」,
這都是條例上明碼寫著的,顧謹亦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事實上,謝淮舟已經算得上很尊重他私人意願的僱主了,以他當時的處境,謝淮舟完全可以等楚家和顧家把他碾壓得七零八落,再以施恩的姿態出現,要求他交出腺體。,
可是謝淮舟沒有。,
僅憑這一點,顧謹亦就已經心存感激。,
謝淮舟想了想,又道:「在你跟我的婚姻期間,我不會限制你的任何自由,你可以工作,交友,旅行,隨便你做什麼。如果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你也可以告訴我。」,
這倒是超出了顧謹亦的預料。,
從謝淮舟的病情考慮,他作為重要的「藥劑」,最好是24小時待命,全天候跟著謝淮舟轉才是。,
沒想到謝淮舟還願意給他自由……,
「謝謝。」顧謹亦差點想給謝淮舟發張好人卡,但他忍住了。,
他喝了一口牛奶,牛奶已經溫了,蜂蜜的味道淡而甜,正適合他的口味。,
謝淮舟的視線卻落在顧謹亦握著杯子的手上。,
他注意到顧謹亦一直沒有戴結婚戒指,手指上光禿禿的,倒是楚覓雲被拍到的各路照片里,手上一直有個素色的鉑金戒指。,
但他想,顧謹亦的手指很漂亮,戴戒指應該會很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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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完了,但謝淮舟似乎還沒有就寢的意思,兩個人沉默地對坐了一會兒。,
過了好一會兒,顧謹亦小心翼翼地問:「那今晚,我應該睡哪裡?」,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今晚就要履行合約。,
謝淮舟的拇指在白瓷杯上摩挲了一下。,
「這幾天你都可以睡在自己屋子裡,適應一下。」,
顧謹亦多少鬆了一口氣。,
除了楚小年,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人同床共枕了,何況還是一個強大陌生的alpha,他確實需要做個心理準備。,
但他很快就看見謝淮舟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
謝淮舟很高,站著的影子幾乎把顧謹亦整個籠罩其中。,
他又聞到了海風的味道,S級的alpha信息素極具侵略性,哪怕謝淮舟什麼也不做,他的信息素都如同沉睡的猛獸,讓人不敢忽視。,
顧謹亦不知道謝淮舟要做什麼,有點茫然地抬起頭。,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謝淮舟的手指輕輕捏住了他的下巴,手指是冰冷的,跟謝淮舟這個人一樣。,
但他的吻卻是溫熱的。,
謝淮舟親了他的額頭,純潔得像是睡前的童話故事,一觸即離。,
比起渾身僵硬的顧謹亦,謝淮舟堪稱輕鬆自然。,
「我希望你能快點適應,這次是額頭,但你要知道我不可能永遠只給你晚安吻。」謝淮舟說道。,
顧謹亦讀懂了他的暗示,臉上不受控制地紅了紅。,
他拘謹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謝淮舟後退了兩步:「晚安。」,
客廳里的燈熄滅了。,
顧謹亦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才虛脫一樣倒在了床上。,
因為還沉浸在剛剛的震驚中,他沒有意識到這個房間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個吻的觸感好像還殘留在那裡。,
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清楚地意識到,他的未來已經與一個alpha緊緊地纏繞在了一起。,
他的人生已經徹底被改寫了,就從此刻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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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邊,謝淮舟也回到了自己房間,剛解開袖口,撤掉領帶,放在桌上的光腦就響了起來。,
他點開一看,他堂弟謝柯的傻臉就迫不及待跳了出來。,
謝家跟他一輩的兄弟姐妹不少,但是只有謝柯從小就關係不錯,所以謝淮舟對他的容忍度一向比別人高。,
考慮到最近他把一部分工作推給了謝柯,謝淮舟心懷忍耐地按下了接聽鍵。,
果不其然,光腦一連接,謝柯就在那邊大呼小叫。,
「謝淮舟,你個沒人性的終於接電話了,」謝柯憤憤不平地嚷嚷,「知道我在哪嗎?我這個點還在謝氏的大樓給你打工,你的良心有沒有點作痛!」,
謝淮舟冷漠地繫上睡袍的扣子:「沒有,有事快說,不然我掛了。」,
「別掛別掛,」謝柯從光腦里賊眉鼠眼地往謝淮舟房間看,繞了一圈卻沒看見自己想看的身影,也沒看見一點ega的私人物品,納悶道,「怪了,我嫂子呢?你今天不是特意趕去G6星接他去了嗎?」,
謝淮舟頓了一下,「他睡在隔壁。」,
「蛤??」謝柯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卧槽他工作到半夜到底是為什麼,不就是因為同情謝淮舟單身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老婆,他才捨己為人地分擔了工作嗎?,
可現在謝淮舟卻告訴他,他新上任的嫂子,睡在隔壁。,
「謝淮舟,你特么羊痿……」謝柯臉都扭曲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給你推薦醫生,真的,別不好意思。」,
謝淮舟瞬間黑臉:「滾!」,
謝柯翻了個白眼。,
「不是,你有沒有搞錯啊,你都暗戀人多少年了,現在好不容易把人騙到手,你不趁機培養感情你當什麼柳下惠,」謝柯覺得自己簡直是苦口婆心,「何況你還真的有病,啊我不是罵你,你那個缺失症有多嚴重你心裡也清楚。」,
謝淮舟沉默了一瞬。,
當初他的缺失症發作的時候,謝柯沒少為他跑上跑下,急得嘴上都冒泡。,
謝淮舟坐到了沙發上,點燃了一支煙。,
「我不想嚇到他,他對我一無所知,對他來說,我只是一個陌生又危險的alpha,」謝淮舟反問謝柯,「你會喜歡一個強迫你結婚的人嗎?在你的伴侶去世才兩個月以後。」,
謝柯失語,嘀咕道:「平時搶生意沒看你這麼有節操,一面對顧謹亦你倒是立地成佛。」,
但他也拿謝淮舟沒辦法,只能煩躁地撓了撓頭髮。,
「隨你,我又不能幫你談戀愛,」他悻悻道,但過一會兒又嘿嘿一笑,「那你什麼時候把嫂子帶出來跟我見一面,我可太想見他了,要不要我幫你美言兩句?」,
謝淮舟彈了下煙灰,「閉嘴,你要敢在他面前瞎說就殺了你。」,
謝柯「嘖」了一聲,戀愛中的alpha果然蠻不講理,對自己親愛的堂弟也痛下殺手。,
但他停了一會兒,覺得謝淮舟也不容易。,
他其實也是去年才知道謝淮舟居然一直默默暗戀一個ega,更慘的是這個ega居然已經結婚了,想一想他都替他哥蛋疼。,
「哥,」他的聲音變得正經起來,「還沒恭喜你,終於得償所願。」,
謝淮舟卻沒應聲。,
得償所願嗎?,
他又想起那天在楚家的別墅里,顧謹亦與他分坐兩邊,明明中間只隔了不到三米的距離,卻像隔了一整條銀河系。,
而顧謹亦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陌生與防備。,
所以他才會問顧謹亦:「你希望我說什麼呢,說我對你一見鍾情,所以想趁人之危娶你回家?」,
其實他就是趁人之危。,
他把他的私心掩蓋在了信息素缺失症的背後,明知道顧謹亦失去了伴侶,正處於最脆弱的時候。,
他卻沒有當他的救世主,而是當了一個趁火打劫的混蛋。,
謝淮舟揉了揉眉心,不想再跟謝柯廢話:「掛了。」,
他關閉了光腦,隨意扔在了桌子上。,
沒有了謝柯吵鬧的聲音,屋子裡充斥的紅茶味道就愈發明顯——這是他缺失症發作后,醫生特地為他配製的模擬信息素,是根據他的身體數據嚴格調製出來的。,
在沒有和顧謹亦見面的時候,這樣的香氣似乎能給人以假亂真的錯覺。,
但是現在有了真正的紅茶味對比,冒牌貨的區別就陡然變得明顯。,
謝淮舟按滅了煙,坐到了窗邊的沙發上。,
他又想起了四年前楚覓雲婚禮上的顧謹亦——穿著剪裁得宜的白色禮服,矜貴優雅,像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漂亮得讓人過目難忘。,
連賓客們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兩眼,暗自感嘆楚覓雲抱得美人歸,艷福不淺。,
而他那時候坐在最為特殊的主桌上,作為在場最為尊貴的客人,始終面色冷淡,只是遠遠望著顧謹亦和楚覓雲交換戒指。,
沒有人知道,其實那一刻他想的是——如果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這個ega搶走會怎樣呢?,
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楚覓雲就算拼上整個楚家也是蚍蜉撼樹。,
他完全可以把這個ega藏起來,放在只有自己能找到的星球,讓他只對著自己一個人笑。,
可他最終什麼也沒做。,
他安靜地旁觀了整場婚禮,然後獨自回到了白帝星。,
也就是那一年,他的花園裡突然種滿了風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