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可嵐回島之後,冉青庄反倒不怎麼在島上了。陳橋說他是為了躲區可嵐,我覺得倒不一定,也可能是在躲我。,
日子平靜了幾天,我也逐漸習慣在監控下安然入眠。這天傍晚陳橋卻突然來接我,說冉青庄打來電話,讓我們去崇海。,
這事來得急,透著古怪,我自然要問清楚。但陳橋也一知半解,只說似乎是孔檀做東,要為上次綁了我的事賠禮道歉。,
孔檀這麼針對冉青庄,必然不可能是自己想通了要低頭賠罪,我想了想,覺得只可能是金斐盛發話了。畢竟像他們這樣的社團組織,靠的就是穩固的「家族」關係,兩人以後還要幫著金辰嶼做事,表面的和氣總要顧及。,
而兩人礙著老大的面子,就算內里再作嘔,也會乖乖走完「和好」的全套流程。,
海浪平穩,一帆風順。待我與陳橋到崇海碼頭時,天已微微暗下,一下船,便見到冉青庄的那輛深藍SUV停在路邊。,
除了冉青庄,車上還坐了兩個小弟,一個皮膚黝黑,一個打了唇釘,見了我,齊齊喊「嫂子」。,
我已經懶得糾正他們,沖他們點了點頭,在副駕駛坐好。,
「去哪兒啊?」陳橋一上車便和兩個小弟聊起來。,
「去星聯會所,大部隊已經在那兒了,我們是特地出來接嫂子的。」,
「滷蛋準是沒安好心,我看他那眼神就透著陰損,不知道要使什麼壞招呢。」,
「操,鴻門宴老子也不怕,大不了抄起酒瓶干他娘的,看誰先死!」,
「就是,干他娘的!」,
三人義憤填膺,越說越是激動,冉青庄只是安靜開車,等到了紅燈,停下車后,便淡淡開口,一盆冰水將後排正要雄起的小火苗澆滅。,
「這局明面上是孔檀攢的,再往上,卻是金先生和大公子的意思。誰敢在今天動手,誰就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們都給我老實點,別出岔子。」,
三人一下噤聲,跟幼稚園被老師訓話的小朋友一樣,前一刻還是混世小霸王,后一刻已經是全世界最乖的寶寶。,
冉青庄的話也間接證實了我的猜想,今天這局果然就是做樣子給金家父子看的,嚴格點說,是做給金斐盛看的。,
照理說應該不會有紕漏,無論孔檀還是冉青庄都不可能在今天發難,但我仍是覺得心蕩得慌,總有不好的預感。,
冉青庄這輛車,檔位後有兩個杯槽,本來是用來放飲料的,這會兒卻一邊塞了包煙,另一邊塞了個打火機。,
打火機是最廉價的塑料打火機,藍色的,外殼上還印著某某火鍋店的小廣告,一看就是吃完飯隨手拿的……,
我打開副駕駛前的儲物箱,發現我那黃銅勞斯萊斯,男人的夢中情機不見了,只剩一個乾癟的煙盒。,
「找什麼呢?」紅燈還沒跳祿,冉青庄見我一頓翻找,蹙眉問道。,
收回翻找的手,我將儲物箱合上,狀似不經意地道:「這裡面,上次我看到有個打火機……怎麼沒了?」,
「打火機?我這車經常借給別人,大概是被誰拿走了。」,
拿走了?,
我那麼大個打火機,說沒就沒了?,
「檸哥你要打火機嗎?這不是有嗎?」陳橋湊過來,將杯槽里的塑料打火機遞給我,「你不抽煙不知道,打火機這種東西真的消失的特別快,一不注意就沒了,再一不注意,家裡就堆了好多。」,
「我……之前不太抽,現在也開始學著抽了。」我悵然若失地接過陳橋給我的打火機,又從杯槽里抽出支煙,彆扭地夾在指間,進退兩難。,
現在再說我那個打火機是特意買來給冉青庄用的,不免也太尷尬了些。,
車輛開始緩緩前進,我暗嘆口氣,在後頭三雙眼睛的注視下,最終還是低頭將煙點燃。,
第一口就嗆住了。辛辣的煙竄進肺腑,刺激著氣道,咳得我停不下來。,
「嫂子沒事?」,
「車上有沒有水?喝點水。」,
「沒有啊,要不我下去買?」,
在陳橋等人的七嘴八舌中,身旁車窗緩緩降下,新鮮的風湧入。,
「不會抽就別抽。」冉青庄冷聲道,「浪費我的煙。」,
微涼的晚風吹散了車裡的煙味,新鮮的空氣撫平喉頭的不適,幾乎是立刻我就停止了劇烈的咳嗽。,
指關節拭去眼角咳出的淚花,我轉著手裡的煙,覺得冉青庄說得對,人不能總是沒有自知之明。,
我總覺得我可以給冉青庄他需要的,其實並不然。他不需要,戒指,打火機,還有我所有單方面的給予,這些他都不需要。,
於我是付出,於他……不過負擔。,
「給。」將煙遞到冉青庄唇邊,我說,「別浪費。」,
可能有那麼四五秒,冉青庄完全沒有任何動作,沉默著,壓抑著,而就在我以為他不會理我,打算收手時,他忽地湊上來,將我手中的煙咬走了。,
指尖不可避免地被他的雙唇碰到,鮮明的觸感傳遞到大腦,柔軟的,乾燥的,帶著潮熱的氣息。,
「欸我去,這狗糧夠味!」,
「操,大意了。我剛還在想幺哥怎麼這麼小氣,差點把自個兒煙掏出來給嫂子。」,
「都學著點!」,
我笑了笑,靠回椅背。微風拂過面頰,淡淡煙味在車廂里漫開,比我吸進去那口要柔和許多,聞久了竟然還有幾分好聞。,
開了大概半小時,冉青庄停下來,目的地到了。,
興許是常客,一進到會所裡邊,下到門童上到經理對冉青庄具是畢恭畢敬,一口一個「幺哥」地叫著。,
經理親自領我們到了包廂門前,由兩名服務員一人一邊推開了門。,
據經理說,這是他們會所最大的一間包廂,聽時沒有概念,現在親眼看到,才發現果然很大。不包括外面露台,可能有一百多平,就跟個小型酒似的,有台有卡座,台上還有鋼管表演。燈光雖然略有些昏暗,但好在背景音並不嘈雜,不需要用吼的說話。,
見冉青庄到了,先前還各自圍坐打牌喝酒玩骰子的小年輕紛紛停下手頭玩樂,起身叫人。,
「幺哥,嫂子!」,
「幺哥好,嫂子好!」,
不知道是不是聽久了,我竟然慢慢也開始習慣「嫂子」這個稱呼,如今已能在立體環繞的「嫂子」聲中做到心無波瀾。,
陳橋他們一進門就各自散了,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我則跟著冉青庄直接去到孔檀坐的那張卡座。,
「老幺,你們總算來了。」孔檀將腿翹在面前的茶几上,右邊摟著一名身材豐腴的美女,左邊還有另一名美女跪在地上替他捶腿。,
冉青庄在他對面坐下,道:「路上正好有點堵。」,
孔檀朝立在一旁的服務員打了個響指,道:「把人叫過來。」,
服務員點了點頭,迅速出去了。,
「來一趟,總要玩到家,都是看著你們喜好挑的,這裡最好的貨色。今天我做東,都不用跟我客氣,也不要跟我客氣。」說話間,右手邊美女將一杯威士忌遞到孔檀唇邊,他就著杯子輕抿了一口,臉上的笑透著股不懷好意。,
他又是喜好又是貨色,我一開始以為是酒,結果門一開,服務員領進來四個形容各異的少爺。,
兩個高大健壯的直接朝我走來,另兩個秀氣白皙的則自覺坐到了冉青庄身邊。,
我沒想到還能這麼玩,被兩座高山夾在中間,很是無措地去看冉青庄,卻發現對方適應良好,已經接過身旁少爺遞上的酒和孔檀聊開了。其中一個少爺挨在他身邊,摟著他的胳膊,他也沒有揮開。,
「哥,您喝什麼,酒還是果汁?」,
高山1號殷勤地給我拿來酒水單,我看了眼,隨便點了杯蘋果汁。,
「哥,您第一次來這裡嗎?」高山2號問。,
我點點頭,被兩人身上濃烈的混合香水味熏得鼻子發酸,感覺鼻炎都快犯了。,
「不要這麼緊張,沒事的,我們就是陪您喝喝酒,聊聊天,再玩一玩遊戲。」高山1號指了指隔壁桌玩嗨的幾個人道,「就跟他們一樣。」,
隔壁桌似乎是在玩什麼紙牌遊戲,桌上堆滿酒杯,一輪結束,輸的人拿起酒杯一口悶下,不想喝或者喝不下的,就要脫一件衣服替代。公主們穿得少,脫不了幾次就不好再脫,一通撒嬌耍賴,贏的人便叫她們在臉上親一口來抵。,
想象了下兩座高山一左一右親上來的畫面,我不禁打了個激靈。,
「就聊天,我不會喝酒,也不玩遊戲。」我說。,
或許是職業需求,兩座山看著跟冷酷型男似的,卻異常地會聊天,不一會兒我的職業、年齡、籍貫都給他們套了出來。,
可能是看我好說話,又很順從,兩人不再像開始那麼拘謹,甚至……過於地放肆。,
「我一看您就特別有氣質,這果然是拉大提琴的,手真好看。」高山1號將我的手拉到眼前細細觀察,呼吸盡數噴吐在我指尖,讓我很不自在。,
我剛想抽手,另一邊的高山2號突然偎過來,托著我另一隻手道:「琴弓是怎麼拿的?是這樣嗎?您教教我。」,
腰上不知道誰的手勾了上來,我頭皮一下子炸開。,
當初被冉青庄按著手強吻,雖然震驚,但可能他的行為並不帶淫邪成分的關係,我也沒有覺得很難受,就以為男人親男人就是不會有什麼特別感覺的。可是現在,我簡直像是赤腳踩到了嘔吐物一樣,由內而外感到不適,恨不得站起來渾身上下拍打一通……,
我一直感到不安的預感難道就是這?,
我知道這裡是高級會所,大家來都是找樂子的,少爺公主本身就是打擦邊球的職業,與客人有些肢體上的親密接觸再正常不過。,
冉青庄就很悠然自得,任那兩個少爺對他上下其手也不見他甩臉。我也想做到他那樣,但我不行。,
可我要是突然把孔檀特地準備的人給撤了,孔檀怕是會覺得我故意落他臉,給他難堪。,
冉青庄說今天不能出岔子,這才剛開始,我怎麼也得忍下去。,
「下次有機會再給你們表演。」我掙開兩邊糾纏,從卡座上起身,見冉青庄他們並未注意到我這邊,詢問服務員衛生間方向後,快步出了包廂。,
呼吸到外頭清新淡雅的空氣,我不由長長吁出口氣。,
在洗手台稍微洗了把臉,正用紙巾擦手,隔間里出來個染著藍灰色頭髮的年輕人。,
這頭髮太出挑,我不由自主多看了兩眼,結果和對方視線在鏡子中對個正著。,
「啊!季檸?」他微微吃驚地睜大一雙杏仁眼,準確叫出了我的名字。,
認識我?,
我茫然地打量對方,腦海里一片空白,怎麼也想不起能和他這張臉對上的人名。,
「我,兆豐啊!」對方指著自己,說出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身份,「南職的兆豐,你高中那會兒還給我補課來著,不會把我給忘了?」,
他的名字宛若一把神奇的鑰匙,在聽聞的一瞬間打開了我塵封的記憶,讓我想起許多。,
我扶著洗手台,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原來在我告發冉青庄與林笙之前,冉青庄就已經討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