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醒來,一坐起身,胃就覺得很不舒服。巨大的噁心感洶湧而來,拖鞋也沒穿,我掀開被子便衝到洗手間,抱著馬桶狂吐起來。,
吐到脫力,將胃裡最後一絲酸水都吐盡了,我坐在地上休息了幾分鐘,之後才磨磨蹭蹭起身洗漱。,
噁心嘔吐是藥物正常副作用,也不是每天吐,服藥至今也就吐過三四回,概率說不清楚,可能和那幾天的身體狀況有關。,
打理完自己,換好衣服,最後看了眼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房屋,我背好大提琴,拖著行李箱出了門。,
坐電梯時,正好遇到鄰居大爺牽著自己的狗出門遛彎。,
狗是黑色的長毛狗,行走在地上時,一不注意還以為拖把成精。,
我與對方統共見過沒幾次面,小區里迎面遇到往往也就點個頭打招呼,最多再問一句「吃了嗎」。微笑著點過頭后,我便安靜地退到電梯角落,以免等會兒有人上來擋著人家。,
「出差啊?」可能覺得兩個人站電梯里不說話有點尷尬,大爺看我提著行李,好奇地主動搭話。,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白色的巨大行李箱,道:「對,出長差。」。,
「還是你們年輕人辛苦。不過賺錢的同時也要多保重身體啊,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我一怔,忍住去摸自己臉的衝動,乾笑著點頭道:「是,可能這兩天沒休息好。」,
電梯一路下行,很快到達一樓,大爺牽著狗先我步出轎廂。我拖著行李落在後頭,沒走兩步,發現前面那小黑狗在回頭看我。,
好可愛。,
記得以前高中附近小巷子多,飯店多,野狗野貓也多。,
通常來說,都是貓獨來獨往,狗和狗聚在一起。但學校附近有隻小黑狗不同,它總喜歡和一隻狸花貓待在一塊兒。兩隻時常形影不離,靠著賣萌打滾,哄得學生給它們買香腸,騙吃騙喝好多年。,
學校別的小貓小狗還有很多,但都沒有這對組合來得印象深刻。不知道它們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分開,是不是還活著,會不會……被好心人收養了?,
一如上周前往獅王島的流程,等到碼頭,很快金家的船員便找到我,確認好身份后,對方帶我上了船。,
海上顛簸近一小時,遊艇終於靠岸。可能早上吐過的關係,胃還沒緩過來,上次明明沒有反應,這次卻坐得有些暈船。,
到見金辰嶼時,我的臉色還是很糟糕。糟糕到甚至他和我說了兩句話后就不好意思再說,忙催著人帶我下去休息。,
「季老師你不要見外,就把這裡當你自己家,把我和元寶當你的弟弟。」他攬著我的肩,一路到了大門口,身後跟著兩個人,分別幫我拿行李和大提琴。,
用我這幅壞掉的腦子也能明白,他不過在說客氣話,當不得真。,
「我一定會盡心教導小少爺,對得起金先生給我的這份工資。」他予我以場面話,我以場面話報之。,
金家的橄欖枝,也算遞得正好。一來團里亂糟糟的,辛經理雖不是被我打傷,但多少有我的關係,對方背景比我硬,再待下去也沒有意思;二來我正愁沒辦法接近冉青庄,如今上了島,同在一處工作,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有機會接觸;三來……金家給的工資很高,馮管家說我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了,確實也是如此。,
「我父母比較忙,有什麼事你就和我說,但如果找不到我的話,也可以和馮叔說,或者……和冉青庄說,反正你們熟。」金辰嶼笑著拍了拍我的肩,將我送上了車。,
他分明也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字裡行間卻別有一股老江湖的調調,什麼都喜歡拐彎抹角,什麼都喜歡試探猜忌,和他說兩句話,比和別人說一天話都累。,
獅王島一共分了兩個區域,東邊是賭場和豪華五星級酒店,西邊則是金家人活動居住的場所。這裡的「金家人」,包括但不限於金辰嶼他們一家子四口。,
距離古堡五百米,是一棟白舊的方樓,供工人們使用,也就是我上次來住的地方。離得稍遠一些,兩公里左右,還有一棟新一點現代一點的紅樓,供集團內部人員使用。我如今要住的,便是這棟紅樓。,
車還沒停穩,便見樓前小跑來一名染著黃頭髮的年輕人,穿著件塗鴉款的黑色衛衣,長得很小,瞧著可能連二十都不到。,
他替我拉開車門,隨後立在車邊中氣十足地做著自我介紹:「您辛苦了,我是被派來帶您熟悉環境的菠蘿仔,您叫我菠蘿就好!」,
我怔然看著他,有些被他的氣勢震懾:「啊,你好,菠……菠蘿……」,
對方興許看出我的勉強,撓了撓頭道:「算了,要不然您叫我阿橋,我本名叫陳橋。」,
我大大鬆了口氣,這次很順暢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陳橋一手拖著我的行李,一手背著我的大提琴,領我進了紅樓。我想自己拿,被他言辭拒絕了,那表情,好像不讓他拿就是看不起他似的。,
這些混江湖的,真是難懂。,
「這棟樓就跟公司宿舍樓一樣,有的家裡離得遠,就會住這邊,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住,很多都在崇海有房的,嫌棄島上太無聊。」電梯上行過程中,陳橋盡職地與我介紹這邊的情況。,
「樓里有食堂,也可以打電話讓他們送上門,味道不錯的。這棟樓一共十八層,一半下是小弟們的住處,都是合宿上下鋪,一半上都會隨機分配給公司的高層,供他們上島居住。」,
「因為嫂子您跟我們幺哥的關係,所以就給您直接安排在幺哥一起了,他那套房是個套間,兩個卧室呢,你們想一起睡一起,不想一起偶爾分開也挺清凈……」,
我打斷他:「你叫我什麼?」,
他眨了眨眼,無辜道:「嫂子?」,
我被這兩個字砸得不輕,震驚過後,又覺得好笑。,
「別這麼叫我。」這島上看來是有些無聊,我和冉青庄那點事這麼快竟然就傳開了,「叫我季檸就好。」,
「哦哦,好的檸哥!」陳橋飛速改了口。,
用密碼開了門,陳橋讓我先進,自己則在後邊關門。,
可能也就是個暫居點的關係,偌大的客廳內除了散落的一些健身器材,並沒有別的什麼個人物品。,
將我的行李拖到其中一間房后,陳橋給我講解了房內部分電器的使用方法,又替我錄入了門鎖指紋,一切都交代完了,剛要走,被我叫住了。,
「等等,冉青庄……在島上嗎?」,
陳橋扶著門,訕訕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檸哥,我這個級別還沒法知道幺哥的行程。」,
是我唐突,考慮不周了。,
「沒事了,你走。」,
陳橋應了聲,帶上門離去。,
卧室與我在崇海租的房差不多大,乾淨整潔,窗外景色很好,放眼都是鬱鬱蔥蔥。,
整理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聽到外頭門鎖響動,知道是冉青庄回來了,頓時便緊張起來。,
屏息聽著屋外動靜,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這會兒出去。,
可能糾結了有十分鐘,我往衣服上擦了擦汗濕的掌心,推開門快步走出。,
冉青庄掀衣服的動作一頓,看了看我,很快又接著動作脫去上衣,脖子上用皮繩穿過的一枚銀戒指跟著晃了兩晃。,
上回太黑,看不太真切,這回大白天的,他身上的累累傷痕越發觸目驚心。,
我住進來這麼大的事,他應該一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會這麼鎮定。只是,知不知道是一回事,高不高興又是另一回事了。,
將衣服丟到沙發上,他揉著脖頸,往我這邊直直走來。,
我不自覺咽了口唾沫,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到了面前,他垂著眼,一幅居高臨下的樣子,睨著比他矮許多的我道:「別擋道。」,
我這才發現自己是擋住了他去浴室的路,忙往邊上挪了一大步。,
「抱歉。」,
位置變換的關係,讓我得以看到他的背。他的背上還有未消退的青紫痕迹,像是被棍棒打的。我猜,這應該就是上次他壞了規矩的責罰了。,
忽然,冉青庄停下腳步,我以為他是不悅我放肆的目光,他卻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你為什麼要接受這份工作?」,
因為很多,但我覺得他可能沒興趣聽,也不會理解。於是挑了最無懈可擊,也是最簡單直白的說。,
「因為給的錢多。」,
聞言,冉青庄當即發出一聲冷嗤:「因為錢多。」他重複著,轉過身,眼裡含冰道,「你真是為了錢什麼都能做啊。」,
可能本來面對他就虛,我總覺得他話裡有話,不光是在講眼前的事。,
「……我很需要錢。」,
冉青庄道:「你的事,我沒興趣知道。」,
我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老實聽話,不說不該說的,我們就能和平共處。記住,別擋我的道。」說完,他回身繼續往浴室走去。,
我追了他幾步,急急表明自己的立場:「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我、我可以幫你,就像上次那樣替你打掩護。你有什麼需求,都可以和我說的。」,
冉青庄走進浴室,也不理我,好像完全沒聽到我的話。,
浴室里很快傳出水聲,盯著緊閉的玻璃門,我嘆了口氣,轉身看到沙發上散落的衣服,過去一件件抖開,重新疊放整齊,這才起身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