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區的房子再便宜那也是在一線城中心，押金連帶付一季度的房租把紀庭從五星酒店那退回來的押金花光了，後面把那件禮服在網上折價賣了，算上置辦生活用品和傢具家電，也不剩多少。
何況身邊有個崽子，紀庭又花錢給糰子買衣服買玩具，回頭一看，身上錢快用完了。
糰子自從知道爸爸沒錢了后，每天憂心忡忡，想重操舊業去撿瓶子，但被紀庭哭笑不得按住了，紀庭開始試著去找工作。
他學歷優秀，管理能力也是頂尖的，在紀氏破產前，已經接了紀爸的班全面領導整個紀氏集團，紀氏在他短短兩年的管理下，已經有再度躍進的趨勢，而他本人也一度被媒體稱為冉冉升起的新一代商界巨子，若不是碰上盛旬……
這些再輝煌也已經是過去，紀庭帶著自己優秀履歷出去應聘。
一連幾日都沉著臉回來，卻在面對糰子時露出笑容，盡量不影響到本該天真無憂的崽兒。
他不說，不代表糰子會不知道。系統擔憂地在跟糰子說：「你爸爸找不到工作了。」
「那些公司一聽你爸爸的名字，就拒絕用他。」
在糰子眼裡，爸爸是最好的，疑惑問道：「為什麼呀？」
系統將盛旬好一陣咒罵，還真怕小幼崽還沒完成任務就因為氣運之子找不到工作給餓死了，它畢竟是一個統兒，沒這個錢養崽。
嘆了口氣，「叫盛旬的那個壞叔叔使壞，故意不讓你爸爸找到工作。」
糰子一聽，氣得頭上兩團小揪揪都要豎起來了，握著小拳頭：「那個大壞蛋叔叔在哪裡，音音要去和他講道理。」
「如果他不聽話，音音就要打他。」
系統：「……」
因為盛旬的存在，一連數日s市任何一家公司都不敢聘請紀庭，哪怕他一再降低要求，從總裁總監等高層管理職位降低到普通中低層管理，都沒人敢用他，最後到一般的普通員工也是。
紀庭心裡已經猜到怎麼回事，有個從前打過交道的公司管理婉拒他之後，苦著臉跟他說了句實話：「紀總，不是我不用您，是不敢用，您也知道那位現在發展得如日中天，咱這小公司得罪不起。」
紀庭本想一走了之，然而想到家裡蹲著的小糰子，手上青筋畢露，道：「你們公司是不是還缺業務員？」
那管理不敢相信看了眼面前過分俊美氣質矜貴的男人，思及他目前的處境，瞭然地露出同情之色。
沒想到從前s市誰都高攀不起的太子爺，會有這樣一天，連工作都不挑了，不但屈尊降貴到他們這樣的小公司應聘，還連要求都下降到普通員工。
這盛總到底跟人有什麼仇什麼怨啊，非得把人逼到這步？
紀庭連業務員的工作都不嫌棄，應當是山窮水盡了？
管理想了想，從抽屜拿出一個有點厚度的信封遞過去，然而還是拒絕道：「紀總，我跟您說句實話吧，那位已經下了通牒，他不想在s市看到您。」
「還說了句話，朋友的朋友就是他朋友，敵人的朋友就是他的敵人。」
「這話一出，誰敢跟您扯上關係？」
紀庭拒絕了那信封，他從來不喜歡任何同情的目光，哪怕是不帶惡意的。
微微頷首，向那管理表示感謝，便從容告辭。
管理將信封扔進抽屜里，隨後接了一通電話，是老闆打來的，他忙回答道：「沒，我哪敢聘用他啊？走了走了，您放心。」
掛了電話，長嘆一聲，人生無常啊。
昔日s市最頂流的男人一場宴會誰人不是擠破腦袋想著進去？人人以收到紀庭的邀請函為榮，現在一朝龍困淺灘，那些人跑得比誰都快，小蝦小米都敢來踩一腳了。
他望著電話機發獃，總覺得紀庭不像是會這麼倒下的男人。
有所感慨在桌上空白紙上寫道：「有朝一日龍得水,必令長江水倒流。」
這遭態度算好的，紀庭應聘時遇到過千奇百怪的刁難，甚至羞辱。
那些人以為他倒下了，以嘲諷取笑他為樂，曾經在一個競標項目中被他打敗過的一家公司，那hr笑言：「別的崗位都不缺人，倒是清潔工還差幾個，紀總有意嗎？」
系統將這些一一轉播小幼崽看，再給她詳細講解各個工作職位的差別，比如紀庭是去應聘經理的，那人讓他干清潔工。
糰子聽懂了，清潔工她明白的，就是工作很累很累，要干很多活兒，要拖地板掃廁所，工資還不高的工作，糰子氣憤極了，爸爸在家也不怎麼會幹活，現在才剛剛學會了煮飯刷碗，怎麼可能會做清潔工呢？
系統明白告訴糰子：「那人是故意在羞辱你爸爸。」
等紀庭回了家，屋子裡迅速跑出一小團重重砸在他腿上。
小小的糰子抱著他大腿，仰著腦袋，一雙眼睛哭得紅紅的，卻出奇的亮，小奶音帶著鼻音，說：「爸爸，你別找工作了好不好？」
紀庭愣了下，將糰子抱起來，說道：「爸爸要工作才能賺到錢養寶寶。」
糰子眼睛亮亮的：「那音音去撿瓶子，音音可會撿了，一天可以撿好多個呢，能養爸爸的。」
紀庭對著糰子圓溜溜期待的眸子，看出懷中崽子的認真，心裡軟了一塊，無論是從前輝煌的時候，還是現在落魄的時候，從未有人對他說要賺錢養他。
尤其是一連數日遭遇碰壁的情況下，他心裡的不痛快，他的仇恨，他的怒火，一層層地疊高，幾乎到了爆發邊緣。
卻奇異地因為這句話，因為懷中軟軟帶著奶香味的崽子而被撫平。
紀庭花費好大一番功夫打消了糰子撿破爛養爸爸的心思，但卻阻擋不了糰子愛爸爸的心。
次日一早出門，紀庭身上就掛了只糰子。
用糰子的話來說就是：「我要陪著爸爸找工作，要是有人欺負爸爸，音音就打他。」
索性紀庭今日沒打算去那些公司應聘，想也知道結果會如何，他準備去找個不露臉的工作。
——
早晨大約九點的時候，s市最大的遊樂場開門了。
旋轉木馬旁的過道上站著一大一小兩隻布偶人。
高的那隻很高，是只大恐龍，大約有將近一米九的高度，小的那隻走近一瞧，發現是穿著小恐龍連體褲的孩子。
小恐龍糰子腦袋上戴著連體恐龍帽，背上的鱗角從腦袋長到尾巴上，只露出一張玉雪可愛的精緻小胖臉。
很多路過的小姐姐看得眼冒紅心，直呼可愛，原本不準備接過的傳單也拿了過來，順手還多要了幾張，給小傢伙減輕負擔。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找大小恐龍一起拍照，糰子臉上一直掛著甜甜的笑，不到半個小時，從爸爸那裡偷來的傳單已經被她發了個乾淨。
一上午時間，父女倆本來一天的任務量已經完成，提前拿了錢卸了布偶衣服回家。
那經理給出兩張粉紅色鈔票，笑眯眯道：「不錯，今天引流做得非常好，明天再來吧。」
不過看著糰子身上的小恐龍衣服還是有些猶豫道：「你要帶著孩子上班我不管，但是別讓這孩子發傳單參與工作，要是讓人以為我雇傭童工舉報我就麻煩了。」
紀庭點點頭，帶著糰子出去。
糰子身上的小恐龍連體衣是紀庭買的，今天的工作正好是穿著布偶恐龍工作，糰子為了和爸爸統一衣服，便從家裡穿來這套衣服。
之後為了不引起誤會，紀庭沒再讓糰子發傳單，但糰子多聰明啊，跟大哥哥大姐姐說兩句，人就自覺從糰子爸爸那領取傳單。她跟個小招財貓似的，迎來送往，別提多熱情了。
還被一個小網紅拍到網上，標題「遊樂園遇到的小恐龍天使」
有網友留言評論問這麼小的孩子在幹嘛？小網紅就答「小天使非常乖，陪著她爸爸來工作，暖死我了嗚嗚！」
視頻小火了一把，卻給糰子和爸爸帶來不少煩惱，有些本地的慕名過來合照留影，把不大的地方圍住，把真正的遊客擋在外面，這就耽誤了紀庭工作，以前半天就能發完的傳單，弄到晚上還有剩。
父女倆就辭了職，轉移陣地。
一連個把月，紀庭就帶著糰子穿著布偶衣到處發傳單，所幸是冬天，就算人在布偶娃娃裡面有些悶，也不至於受不住，若是大夏天，恐怕得中暑。
饒是如此，紀庭也瘦了很多，穿著布偶衣服發傳單是項體力活兒，他從前又養尊處優慣了，第一次體驗這樣的工作，折騰得不輕。
但是不做這樣的工作，不把臉藏起來，別的公司又不敢聘用他。
面前一輛賣棉花糖的自行車騎過，五彩繽紛的棉花糖高高掛在後座的棒子上，糰子仰頭望去，咽了咽口水，跟系統說道：「系統叔叔，音音一點都不喜歡吃棉花糖，不好吃。」
系統忽然有些心酸，一串棉花糖才多少錢啊，他的小幼崽竟然淪落到連吃都不敢吃的地步，太難了。
系統看著氣運之子笨拙高大的人偶造型，突然有些氣憤，這爸爸當得太不稱職了，看把他們家崽子給小心翼翼的，連口是心非都學會了。
哪怕知道氣運之子淪落到這個地步，身上氣運被奪走，找工作還不能露臉，處處給人針對，眼下這個情況實屬無奈，他還是遷怒。
紀庭脫下帽子，突然跑過去攔住了賣棉花糖的小販，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串粉紅色愛心形狀的棉花糖。
糰子看著爸爸遞給自己的棉花糖，眨眨眼睛金豆豆就掉了下來，抿著小嘴巴，一雙手背在身後，搖頭：「音音不喜歡吃棉花糖的。」
她急得臉紅，說：「爸爸快去退了叭，那個叔叔車子要騎走了。」
剩餘的傳單不多，紀庭索性休息會兒。
這會兒身上穿著的布偶娃娃衣服不方便抱孩子，便笑著將糰子攬在身邊，棉花糖塞進糰子小胖手裡，哄道：「幾塊錢的棉花糖爸爸供得起，音音放心吃。」
在糰子遲疑的目光中，他掏出錢包，裡面零零碎碎一疊的紙幣，「爸爸工作一個月攢了很多錢。」
又誇了句：「多虧寶寶在，爸爸才能賺這麼多錢。」
糰子這才養喜笑顏開，小心翼翼舔了一口棉花糖，只覺得甜滋滋的，沒什麼比現在這串棉花糖還好吃的存在。
系統欲言又止，最終看見小幼崽笑得那麼開心，還是沒說什麼。
小幼崽年紀小不懂得紙幣的大小和各項花銷開支，他卻知道的，儘管這一個月紀庭都在努力工作，也沒攢多少錢。
這工作一天才兩百，若有額外再接任務則再加錢，紀庭工作一個月拿到手上的才七八千，這其中還得扣去父女倆的生活花銷，再加上紀庭看見什麼幼崽衣服都想給糰子買，還得給糰子買奶粉補充營養，沒省下什麼錢。
糰子以為好多張錢就是錢，實則紙幣面額有大小，不能這麼算的。
但是系統沒去揭穿，他不喜歡看著小崽子不敢吃糖的樣子。
在紀庭渡過這最艱難的時期，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父女倆更大的麻煩來了。
盛旬出現了。
糰子瞪著眼睛看著要與她合照的大姐姐，小嘴巴閉緊了不像平時那樣甜甜喊人，兩邊的小胖腮氣鼓鼓的，小腦袋一轉，不理人。
大壞蛋叔叔身邊的也一定是壞蛋！
年輕漂亮女人身旁的英俊男人不悅地皺了皺眉，心想，沒教養的孩子。
女人絲毫不覺自己不受歡迎，反而強行擠進父女倆中間，笑容滿面拍了張照發到朋友圈。
紀庭滿腹心神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未察覺到糰子的異樣。
掩藏在布偶娃娃裡面的臉分外陰沉難看，咬牙切齒無聲吐露出兩個字「盛旬！」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方才將想要出拳狠狠揍盛旬一頓的衝動抑制住，那些好不容易因為糰子壓下的仇恨重新被激起，眼眸黑漆漆的陰沉得嚇人，可惜掩藏在布偶娃娃裡面，身前人未有所覺。
紀庭滿心都是戾氣，有些忽略身旁的糰子，直到聽見糰子憤怒的小奶音尖叫：「壞蛋姐姐，離我遠一點！」
話音落下，糰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紀庭方從那仇恨的漩渦醒神，慌亂地脫下布偶娃娃衣服，將哭泣的糰子抱在懷中哄。
糰子磕磕巴巴抽泣，指著那年輕女人說：「壞、壞蛋叔叔旁邊的壞蛋姐姐，她掐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