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庭睜開眼睛，入眼是一張白嫩的小肥臉，在他鼻尖作祟的是那隻小胖爪正在他臉上輕拍揉捏，再垂眸一看，整隻糰子都趴在他胸口上。
難怪這麼沉。
紀庭絕不會承認在這樣的重壓下，他有了一絲奇怪的踏實感，將他從詭異真實的夢中一下子拉出來。
見他醒來，糰子驚喜喊道：「爸爸！」
紀庭起來，糰子仍舊擔憂地在他屁股後面團團轉，絮絮叨叨像個小話癆又似個小管家婆，操碎了心念叨：「爸爸是不是做噩夢了？」
「壞壞夢飛走，飛走，爸爸不怕不怕，音音在的。」
「不怕不怕，音音在的。」
「音音會保護爸爸的……」
如此種種，紀庭一時間竟也沒覺得煩，甚至沒捨得打斷，這大約是在那個夢境之後，僅有的慰藉了吧，他甚至希望身後那個絮絮叨叨的小奶音一直存在，一直說下去。
將自己打理整齊，伸手將糰子抱起來，換衣裳。
丁點兒大的糰子還挺講究的，知道睡衣不可以穿出門，起床后要換衣服才行，自己主動捧著小衣裳要求粑粑幫忙換。
所幸，紀庭因為昨晚的夢，對糰子極有耐性，哪怕糰子龜毛得很，一會兒要求穿藍色小裙子，一會兒要求編辮子，還要戴漂亮小發卡，也沒拒絕。
換衣服折騰了許久，吃早飯時，看糰子穿得漂漂亮亮乾乾淨淨一團，乖巧坐在身旁啃包子，紀庭唇角微翹，那種詭異的成就感不期然再次湧上心頭。
上午昨日上門的警察打來電話說暫時還沒找到小朋友的家人，也不知道小朋友是從哪裡來的。讓他再耐心幾天，小朋友的日常花銷派出所會給報銷等等。
紀庭竟也不急著將糰子送走，溫聲說好。
趁著糰子看動畫片之際，他躺在沙發上，伴隨著幼稚的動畫配音陷入了沉思。
昨晚詭異荒誕的夢境……
紀庭試圖以冷靜客觀的角度分析昨晚的夢境，發現發生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九十以上。
自從盛旬出現后，他每每做事都不太順利，一直到現在情況愈演愈烈，雖然不知後來那些人是如何得知闖進來的，但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如願將盛旬引走，卻在動手的關鍵時候，被抓了個現行，人證物證俱全，被抓走被判無期徒刑，然後死在牢里。
思及最後的檢查報告：監獄動亂，誤傷而亡。
嘴角扯了扯，眼神冷厲。如不意外，這個死亡結果想必也與盛旬脫不開關係。
而昨晚關鍵之際，是外面正沒心沒肺看動畫片看得入神的小崽子衝過來喊他爸爸，將他從那樣的結局中拖出來，讓他免於犯罪，免於坐牢死於盛旬手中。
紀庭按了按眉心，一時間思緒萬千。
小崽子，到底是誰。
……
接了電話，紀庭拿上外套準備出門。
腳上一沉，他下意識低頭，果然糰子又黏上來了。
「爸爸去哪裡？」她仰著小肥臉，眼睛眨巴眨巴的，睫毛尤其長，又長又翹，像洋娃娃一樣。紀庭猜，這孩子的父母一定很好看。
「音音能不能也去？」
紀庭否定，知道一般的借口恐怕無法說服這團固執的粘人精，只好順著小朋友的思維，「大人要賺錢，小孩子不可以任性粘人。」
果然，見糰子漸漸鬆開手，站在腳邊，十個短肥的小手指糾結地攪在一起，一副不得已念念不舍的小模樣，「那、那粑粑要早點回來哦！」
紀庭走到電梯時，還聽見身後糰子戀戀不捨喊道：「粑粑不要太辛苦了，音音回來給你捏肩。」
他唇角微翹，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近段時間從未笑過，滿腦子復仇的自己，在遇到糰子后，心情會不自覺放鬆很多，甚至有時候會不經意露出笑意。
系統打了個盹兒的功夫發現氣運之子出門了，而胖糰子被忽悠成了「留守兒童」。
它恨鐵不成鋼地教育奶糰子：「小幼崽，你爸爸騙你的，他這次出門準備和地下幫派接觸，計劃綁架盛旬，繼續復仇。」
「以你爸爸現在身上的氣運，是不可能做成的，尤其是要害盛旬。所以這件事一定會暴露出來的，如果這樣的話，他很有可能連同地下幫派一鍋端被抓進牢里，照樣還是原來的結局。」
才三歲的糰子聽不懂太多話，比如地下幫派是什麼，綁架又是什麼，但她聽懂了爸爸現在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險，而且還很有可能被警察叔叔抓起來。
糰子站了起來，拿起自己的小書包就要往外跑，「音音去找爸爸。」
小幼崽這麼小，系統連忙阻止了她，「你去哪兒找你爸爸？有錢坐車嗎？出去被壞人抓走怎麼辦？」
「這樣，給你爸爸打個電話讓他回來。」
糰子眼睛一亮，「爸爸電話多少？」酒店裡就有固定電話，糰子還是會用的。
系統本想直接告訴糰子，後面想到氣運之子如今杯弓蛇影，以他謹慎的性格，難保後面不會被發現端倪，於是道：「你去找服務員姐姐要。」
糰子大概也是個天生的小戲精，服務員小姐姐問她幹什麼的時候，她唔唔半晌，說肚肚痛。
一個三歲的小朋友獨自待在酒店房裡，還肚子痛，酒店服務員理所當然地緊張了起來，忙道：「稍等，小朋友我這就把你爸爸電話告訴你。」
廢棄的廠房內。
一個極致俊美雅緻的男人對面坐著個高大的紋身光頭男，周圍圍著一圈紋身爆炸頭馬仔。
光頭男吸了口煙，道：「你確定能把盛旬引出來？」
「媽的這小子，從前也在街頭混的，跟咱也有點交情，發達之後，見一面比登天還難，手機號碼都換了，我這次非得整死他！」
旁邊的小黃毛道：「頭兒，盛旬已經是s市數一數二的大富豪，隨便綁來都能賺不少錢呢。」
「三個億都是小意思，要我說十個億都不嫌多，你說他會不會舍十個億買自己的錢？」
光頭和馬仔們哈哈大笑，意味深長看向俊美男人。
「嘖，盛旬吞併了你紀家的公司，把你從一個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變成如今的落魄樣，我要是你，就一槍崩了他，大不了跟他同歸於盡。」
不可否認，紀庭的確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實施難度幾乎等於零，華國是個管制槍械的法治社會國家，他如今淪落到這樣的地步，別說槍，就算是接近盛旬都很不容易。
上次扮成女裝接近盛旬已經是他計劃很久的行動，想起夢境和糰子，他微微怔忪。
談話到一半，幾人說起這次行動的具體事項時，紀庭手機響了。
電話接起來，那頭兒糰子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小奶音叭叭個不停，說：「爸爸你在哪裡，音音肚子痛，快回來。」
「爸爸音音想你了。」
耳邊是糰子奶聲奶氣的撒嬌聲，紀庭猶豫了下到底沒立即回去。
這場合作至關重要，光頭哥這群人不好打交道，他若是這個關頭直接回去只怕合作不成反遭敵視。
紀庭匆匆安撫了糰子，打電話交代酒店的服務員代為照顧糰子，又找出那日民警留下的手機號，發了個簡訊過去，隨後將手機調成靜音。
掛了電話，音音小包子臉頓時垮了，委屈巴巴：「系統叔叔，爸爸把電話掛了。」
奶糰子急得團團轉，系統一時也有些苦手，不知怎麼辦。
正好此時，門鈴響了。
糰子以為爸爸回來了，啪嗒啪嗒跑去開了門，見到來人小眼神可失望了，悶悶喊道：「警察叔叔……」
民警笑了笑，摸摸小糰子的腦袋，「小朋友，聽紀先生說你肚子痛？」
糰子哼了哼，「爸爸回來才會好，警察叔叔來不會好。」
警察叔叔：「……」
從業多年的警察如何看不出來小糰子是為了騙爸爸回來撒了謊？他心下微軟，哄著糰子道：「跟警察叔叔回去好不好？」
糰子不樂意，警察嚴肅道：「警察叔叔已經查出你爸爸的消息，只待確認，你先跟警察叔叔回去，等查出你爸爸，就送你去你爸爸那兒。」
在這裡警察說的是已經通過基因匹配庫找出糰子真正的基因提供者的身份，也就是真正的爸爸，糰子卻以為警察叔叔幫她找到了紀庭爸爸，立馬喜笑顏開跟警察叔叔走。
就連繫統也這樣以為，它能量有限，不會時時刻刻盯著警察的動作，一個天大的誤會就這樣產生。
於是等紀庭回來的時候，酒店房間內空無一人，糰子的換洗衣服不見了，那個糰子時時背在身上的小兔子書包也不在。
他心下微沉，那種恍惚又失去重要東西的感覺再次襲來，心上空蕩蕩，這幾日糰子奶聲奶氣的嘮叨聲猶然在耳。
回過神來，他已經下意識往外跑。
前台看著面前陰沉可怕的男人，大冬天的冷汗流下來，戰戰兢兢道：「先生，您女兒被警察帶走了，說她真正的爸爸找到了。」
「我給您打過電話，不過您電話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