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八章
你在逐漸感受到對身體的掌控之後, 也聽到了耳邊源自少年的輕聲呼喊。
今日,作為重傷病號的惠蘇醒時間的比往日遲一些。在五條悟跟你打電話的時候,他才睡眼惺忪的接過你手裡的杯具, 於病房的衛生間進行洗漱。
宿儺轉移靈魂的動作悄無聲息, 淅淅瀝瀝的水聲又掩去了手機墜落的發出的輕響。
等到惠出來的時候, 所見就是你趴在病床上酣睡的場景。
女士連衣裙上作為裝飾的口袋內里很淺, 彎腰后物品遺失的情況時有發生。
而你昨晚見了兩面宿儺又驚又怕, 一宿不眠直到聽到五條悟安慰后才沉沉睡去, 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對此,心思單純的惠並沒有產生什麼懷疑。
他放輕手腳為你撿起了地上的手機,又將你搬上病床。
直到五條悟又來了通電話,得意洋洋向惠宣讀「虎杖悠仁成功容納第二根手指」這一喜報, 並通知他「快點來和新同學見見面」這一消息后,惠才將「熟睡」的你喚醒:
「我們要回去了,等下到車上再睡吧。」
「對不起,我留下虎杖還是給你添麻煩了……」
千錯萬錯都不會是你的錯。
惠那種沒有什麼條件的寬容讓你感到了一絲難以言說的感受。
小孩,真好騙啊……
不需要「男女」之間複雜的感情交流,肢體接觸,或者想盡方法奉承、討好。
好像只要在他們還天真爛漫的時候多抱他們幾次, 說一些溫柔的話語就能輕而易舉地融化他們的心靈——
「椿,我那像椿花一樣漂亮的、可愛的孩子。」
「你是神龍寶貴的巫女, 也是我最心愛的寶物。」
只要在安靜地傾聽, 以含笑的眼眸保持注視,然後說上一兩句誇獎,就能讓年幼的你感到由衷的喜悅。
「學會了新的術式么?真厲害,媽媽雖然有點咒力,但完全沒法做到這麼細節的事……」
正是因為被這麼溫柔地對待過。
明明對父親的冷漠與嚴厲感到痛苦和恐懼, 但是卻辦法真正意義地憎恨站在他背後、不斷落下眼淚的母親。
她已經哭得十分可憐了,好像她真的愛著你,在你被鞭打的時候同樣感受到了疼痛。
你們通過眼淚共享這份痛苦。羨慕她、埋怨她,又覺得多可憐啊。想著——
【如果我能再努力點就好了】
小孩子就是這樣么好騙的生物。
後來你也學會使用了這種「溫柔」的力量。
不需要使用「口嚼酒」的力量,十年來用無數個溫柔的擁抱和耐心的守望,就可以換到毫無猜忌、甚至不需要什麼回報的心。
今日你沉默地注視著眼前的伏黑惠,恍然發現自己終於也站在了母親當日所在的位置,會隔著兩面宿儺的後背,偷偷打量自己的「小孩」。
一個無需你主動,就會為你做好赴死準備的小孩,
現在正到了充分使用這顆心的時候。
就像父母曾對你做的那樣。
只要你騙了伏黑惠,你就能真正成為「母親」那樣的女人,與記憶中那個縮在牢籠中啜泣不止的「小女孩」揮手告別。
……然後每天都會很幸福吧?
明明早就下定了自己行動,一條路走到黑的決心。
但感覺如果真的那麼做了,你就失去什麼很寶貴的感情。光是想像一下就會覺得心間突然湧上無法形容的苦悶,眼眶也跟著發酸,即將難過得落下眼淚。
——溫柔不應該是這麼虛假的東西。
所以還是留了那麼一點餘地。
察覺到惠真的遇到危險,你就要急著跑去見他。還會硬著頭皮跟宿儺好說歹說地談條件。
你是個懦弱、惹人討厭、毫無價值的小孩,會遭到那種利用也無可厚非。
但伏黑惠跟你不一樣。
「沒事的,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你眨了眨眼睛,輕聲安慰了惠一句。
接下來輪到你努力了。
……
在醫院處理完出院手續后,你跟在惠的身後,遠遠便聽到了五條悟輕快的聲音。
「既然你要去高專就讀了,那就給你簡單介紹一下同學好了。」
「而這位是伏黑同學的養母,伏黑椿妹妹。也是你身體里那位的『前妻』哦。」
他揮手跟你打了聲招呼,便笑眯眯地將你介紹給身側的虎杖悠仁。
該來的總會來。
而正當你屏氣凝神,預熱大腦準備根據虎杖的反應及時做出回應的那刻,一張嘴代替虎杖率先出聲道:
「前妻?」
「我可不記得我們有成為過去時。」
「她的頭上還好好戴著我留給她的花吧?」
除了通過由酒建立的契約將你拉入領域,回收手指后增強力量的宿儺還多了在虎杖身上「長嘴」的能力。
爆發性的發言讓你眼皮微微一跳。
男人在領域裡意味不明的說話方式在此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說好的命運共同體,結果他根本沒有要配合你的意思。
宿儺肆無顧忌地展示著你跟他的關係,把遮掩和解釋的重擔全部碰到了你的身上。
而像是想要證明你與他間的關係那樣,宿儺的語音未落,你感到太陽穴上的印記一陣發燙,下意識伸手摸向了臉側的小動作切實應徵他所言非虛。
年輕人以吻示愛。
甜蜜的觸碰自額頭至嘴唇。
因為你很喜歡相貼的互動。
於是虎杖悠仁在之前的交往中,沒少做過做過撩開你鬢髮,親吻你眼角這樣的親昵行為。
但那時候他沒有咒力,無法察覺咒印的存在。
頂多能察覺你不太喜歡被觸碰到太陽穴這類細節。
直到現在他才知曉了其中含義。
虎杖愣了好一會兒,才伸手蓋上了臉上宿儺的嘴,解釋說:「抱歉,他有時候會突然這麼說話。」
而比起頭次接觸里世界的虎杖,經歷「星漿體事件」的五條悟顯然更能注意到咒印對於術士的特殊含義。
「怎麼回事?那個傷口現在還會難受么?」
十年一次的黑紗已經用掉了,而獲得兩根手指的宿儺也有了隨時開口的能力,從今天他的態度來看,一直瞞著五條悟顯然不太現實。
你想了一會兒,索性道出部分能說的真相:
「我已死過一次了。」
「是手指上的反轉術式把我重新救回來的。」
「既然手指的咒力重新激活了,那我的命也跟宿儺大人連在一起了。」
「但沒事的,我們是用酒結契的關係。所以也不會難受。」
說話著實是一門藝術,你要想法設法降低五條悟對宿儺的不滿,還要朝宿儺表達感激的心情。
那個任務中,由於五條悟沒有攔住禪院甚爾。他才能拿著槍進入地宮的,給予你致命一擊。
槍擊位置好巧不巧正在太陽穴。
就像五條悟之前說過,咒術師的大腦是最脆弱的地方,如果砍下他的腦袋,就算擁有反轉術式,強悍如他也不能立刻治療好自己。
把花真的拿下來,你說不定會死。
「啊,那是有點難辦了。」
五條悟對此無話可說。
但這轉瞬即逝的憂鬱並不妨礙他說點什麼吐槽下宿儺作為反擊:
「他這副仗著家長心疼孩子就得意的樣子,好像個糟糕軟飯男啊!」
被蓋住的嘴從臉頰長到了手背:
「真敢說啊咒術師,等我奪到這個小鬼的身體,首當其衝去殺了你。」
他們吵架的樣子真像是當年的大眼和阿壺,你心中滿是端水大業的沉重。
因為兩面宿儺肯定了你跟他之間的關係,為了避免你離他太遠出現什麼人生意外,五條悟只好安排你也跟去咒專陪讀。
你即將離開生活多年的琦玉市,整理行裝前往東京。
說是搬家,不如說是回到最開始生活的地方。
坐在列車上的你,遙望著窗外的風景你一時間心情複雜。
……
哪裡都算是你的家,但嚴格意義上你又好像沒有家。
最開始的家是父母的房子。
後來是戀人描述過的美好未來。
每當你因為道路艱險、前途迷茫感到沮喪,啜泣著發問「旅行的盡頭是什麼?」時,銀髮的少年便會溫柔地將你抱在懷裡。
他同你額頭相貼,以輕柔的聲音、專註的表情描述未來的美夢——
「按一般意義上來講,我們會有個家。」
「每天都能吃得飽飽的,穿上漂亮的衣服。」
「有很大的房子,柔軟的被褥,四處放滿你喜歡的東西,然後雇一個傭人幫你打理。」
「但我不喜歡很多人……所以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夠了!反正我也很能幹。」
他水銀色的眼眸映照著朦朧月色、流淌著水般的柔情,只一眼便將你浸入無法形容的美夢。
少年的願望正是你的願望。
因為當時沒有實現夢裡的風景,後面只要一有可能你就會著手自己滿足生前的願望。
你自己在偏遠的小村子給自己做了一個小小的巢穴。
致力於尋找一個同自己相愛,永遠不會離開自己的戀人。
再之後旅途的盡頭是一座很大的宮殿。
喝了酒的宿儺總會想起他「愛」你這件事,他同你「交流感情」,順便要求你同他講述那些「愛」的幻夢:
「你想要愛,然後呢?得到愛你又會做什麼呢?」
如果說的不是自己相信的東西,自然也不能打動他人。
【想要「家」】
【不會擔心被趕出去、也不擔心被拋棄獨留一人】
很大的房子已經有了。
宿儺給了你充盈的咒力、漂亮的衣服。
他有一張很豪華的骨床、上面隨意地蓋著野獸的皮草,最開始有點硌人,後來因為你在「散步」的時候,收集了幾張新的皮子,也慢慢變得柔軟起來。
你把擺著鮮花的壺擺放得到處都是。
……
然後你將給予這一切的男人視為最重要的存在,擁抱你的「神明」,兩隻怪物一同做著屬於人的美夢。
在琦玉的伏黑宅搬家的時候,虎杖也在。
宿儺藉由他的身體環視著你的「家」,時不時對那些令他感到熟悉的布局出聲評價:
「你還是老樣子,喜歡這種擺設。」
「一模一樣,毫無差別。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你佔據了他宮殿的小角落,有的都有了。七十年結束的那一刻,他只覺得你不可理喻。
「因為我太膽小了,我很害怕沒有什麼能給您的……」
你拿偷來的四魂之玉抵了七十年房費,就算如此還是會感到擔驚受怕,然後習慣性地會將手上有的你認為最好的東西,交到宿儺手上。
既然宿儺在五條悟那裡提到了你額角的花朵,你便小心翼翼地剪了後院里一朵最紅艷的薔薇,將它交到了你的「丈夫」手上:
「就原諒我吧。」
兩面宿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句「伸手」借著虎杖悠仁的手指接過那支花,通過些許咒火將花朵收入領域。
虎杖垂眸望著手中的花朵,無聲地用嘴型回了你一句:
「我沒怪你。」
離開琦玉前,你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家」。
——還沒有看到生前的結局,這條路必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