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女子發出的。
鹿幼歌倏地轉頭, 看到來人的時候，臉上帶著十足十的驚愕，這還是個熟面孔。
「這位小姐, 這間換衣間我們正在清理，請您去其他換衣間。」光頭自覺做好一個小弟應該做的事情, 站在門前擋著女子的視線。
如果是其他人，光頭或許也不會想著要隱藏事情, 因為其他人都有可能會是玩家, 但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光頭見過。
她就是之前被兩姐妹喜歡的圍著拍照的jk制服黑長直。
光頭觀察過，她確實是個普通的參加漫展的人員，沒有絲毫破綻，而且周圍也始終圍著一群人。
不論從哪點看, 黑長直都不可能是玩家。
「讓他進來。」鹿幼歌道。
「放心吧老大，我馬上讓他走……嗯？！」
一分鐘后, 光頭站在門外, 不知所措, 咋回事啊, 怎麼就是他被趕出來了呢？
換衣間里, 鹿幼歌看著jk黑長直似笑非笑。
和尚沒什麼尷尬的樣子, 坐在椅子上, 姿態坦蕩，「沒想到真是你。怎麼養？受傷了嗎？」
「沒。時間緊迫, 你之後幾輪里。儘可能隱藏, 不要讓我找到你。」鹿幼歌視線從和尚胸口掃過, 正經道，「副本里進入幾個認識我的，看起來有仇。」
和尚聞言正襟危坐, 「危險嗎？」
鹿幼歌搖頭：「我人頭已經夠了，之後幾個輪迴里，會低調行事。如果我猜得不錯，最後很有可能是抓捕者之前的對壘。」
「最後一輪里，如果有必要，你要放棄躲藏者身份，反殺一位抓捕者。」
和尚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頓了頓又問「我們需要暗號嗎？」
「不用。」鹿幼歌道，「他們未必知道你也進來了，我會留破綻，讓你知道那個是我，以防萬一。但是除非必要，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的身份。」
「好，我明白了，」和尚頓了頓，「你不用給我留信息，我會讓自己藏在NPC里。」
鹿幼歌點頭，「對了，小心兩個人，一個道具是鋼針，能爆裂，另一個身上帶著碧綠色的小蛇。」
和尚記下特徵，剛要說什麼，看到鹿幼歌搖了搖頭，沒過幾秒鐘，門前傳來敲門聲，刻意壓低聲音，「老大，是我。」
「進來。」
門還沒開，廣播突然響起：
【躲藏者人數［60/100］】
三人一陣眩暈，鹿幼歌再次睜眼已經回到了純白空間里。
【全區廣播：第二輪遊戲結束，剩餘人數：躲藏者40人，抓捕者16人，現公布排名。
抓捕者排名：
第一名：18人
第二名：15人
第三名：7人
第四名：7人
第五名：6人
第六名：3人
第七名：3人
第八名：1人
……
第十七名：死亡
……
第二十名：死亡
由於四名抓捕者死亡淘汰，本輪還需淘汰一名抓捕者。
淘汰者從第九名—第十六名中擇選擇，採用投票的方式，系統將隨機打亂八位抓捕者號碼，其他抓捕者隨機投票出一位，票高者淘汰。】
鹿幼歌直接棄權，她兩輪第一，甚至下一輪里只要不被殺死，也不會淪落在後排。
她觀察了排名，第一是她，第二是面具男，第三、四名里一個是光頭，另一個未知。
她擊殺了三名抓捕者，其中一個有一個人頭，兩個沒有人頭。
第三/四名大概就是擊殺了另外一個抓捕者，他要麼是上一輪三個人頭，要麼是上一輪一個人頭。
最後第六十個人頭，應當是第六/七名玩家擊殺。
鹿幼歌懷疑第三/四里的另一人是精靈女王。
很快，廣播聲響起，播放了投票結果：
【全區廣播：有十位玩家選擇棄權，兩位玩家選擇十八號玩家，三位玩家選擇十七號玩家。】
【全區廣播：十七號玩家票數最高，淘汰。】
緊接著，鹿幼歌感受到熟悉的暈眩。
【全區廣播：第三輪遊戲開始。】
鹿幼歌意識剛回來，就聽到一聲：「考試開始。」
她睜開眼睛之後，發現自己坐在講台上，下面坐著幾排小學生。
講台上一個好處是，在上面什麼都能看清楚，而她又是第一時間睜開眼睛，因此她清楚看到十五個小學生里，有七個小學生突然睜開眼，環顧周圍。
而班裡另一個，大約是跟她一起監考的老師，在行走中也有瞬間的踉蹌，站穩后，第一時間也是觀察周圍。
八個。
現在遊戲有四十個躲藏者，十五個抓捕者，這間教室里包括她在內，就有九個。
「看什麼呢？！」鹿幼歌冷聲呵斥道，「低頭寫試卷！」
小學生玩家們瞬間低下頭。
鹿幼歌側頭看向玻璃，隱約能看到自己現在是中年婦女的模樣。
身材裝飾，面目嚴肅，外套顏色暗沉款式老舊。鹿幼歌甚至感覺到這個衣服有個內兜，因為她感受到內兜里的鑰匙串硌到她了。
鹿幼歌：「……」
面容很大程度上說明了一個人是個什麼性格。
而另外一個監考老師，黃白襯衫，黑褲運動鞋，厚重的眼鏡，再加上習慣性佝僂導致襯衫的褶皺痕迹。
總歸跟軟弱、慫、好說話、老好人……這樣的詞語分不開。
鹿幼歌悄悄把鑰匙串放收進儲存空間道具里，目光看向手邊，是一張多餘的試卷，上面是《三年級數學下冊期中考試》。
她一副掃視試卷的模樣，下面的目光果然消失了很多。
鹿幼歌隨手將試卷放在旁邊，有一個空座位，這張試卷大概率是那位空座位同學的。
除了試卷外，桌面上有一個鼓鼓囊囊的試卷袋，試卷袋上別寫一根紅筆。
顯然兩個監考老師中，有一位監考老師將自己需要批改的試卷拿到考場上，來批改了。再從兩個人的性別上來看，能做出這種事兒的，肯定是她這個身體的主人。
畢竟兩人性格一目了然，而監考老師的名單是跟考場一起提前出來的。
年輕老師必然不敢。
鹿幼歌非常順手地開了試卷袋開始批改試卷，是五年級的語文試卷。
媽的。
為什麼不是一年級，看得起誰呢？
鹿幼歌面色不改，已經將這次的身份猜測差不多了，五年級語文老師，極大可能擔任班主任。
很簡單，批改的試卷嘛，可能不是自己班裡的，但一定是同一年級同一學科。
而她中年、女人、嚴厲……最起碼是個班主任，是教導主任都不奇怪。
鹿幼歌翻了一眼試卷，好傢夥除了看拼音寫詞語，不是默寫就是課文填空。
她毅然決然開始改作文。
因為現在還在監考，鹿幼歌改了一篇看起來通順的，給了個優秀的分數，就下去對那年輕老師低聲道：「你上去歇會。」
年輕老師眼冒冷光，強行做出一副懦弱的樣子，「沒事，我……」
話沒說完頓住了，因為她看到鹿幼歌皺著眉頭狐疑盯著他。而不知道為什麼，他被這老師一看，總有種如芒刺背的感覺，忙不慌低下頭。
鹿幼歌：「去吧。」
年輕老師擔心被發現，不敢再推辭。誰知剛要上去，就聽到有人叫了一聲：「老師。」
鹿幼歌第一時間扭過頭，「怎麼了？」
年輕老師見到鹿幼歌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鬆了一口氣。
「老師，我想上廁所。」那同學道。
「上廁所？！」鹿幼歌拔高聲音，「考試之前幹什麼了？現在要上廁所？！看什麼看！低頭！寫試卷！說你們呢！」
前兩句說得是舉手同學，後面就是針對在場所有小學生了。
「去去去。」鹿幼歌臉色難看揮手，走到那學生面前。
學生前腳還沒踏出教室，後面就聽到鹿幼歌奇怪地問道：「跟上啊。」
那學生一回頭，看到年輕老師遲疑地指著他自己。
在鹿幼歌發飆前，年輕老師跟上那男同學，兩人離開教室。
「低頭！」鹿幼歌冷聲道，見到所有人低頭寫試卷，落在離開男同學的試卷上。
字跡一看就不是和尚的，而那個年輕老師，連考試期間學生上衛生間，需要有監考老師陪同都不知道，顯然也不是和尚。
不過，鹿幼歌看向後面的黑板報，上面還是清明節的主題。
當然問題不在於是什麼主題，而在於文化本身。
還記得之前，玩家是沒有關於文化記憶的，副本里也很少會涉及這一點。
這也是官方在製作高三四班的現實副本時，直接複製了學生們原本的記憶。
而現在，副本里出現了漫展、考試、甚至是節日。
這代表什麼呢？是表示副本已經漸漸掌握了文化，還是表示——
這十八年現實副本的時間，不僅僅是想潛移默化地重塑他們，更多的還是利用他們的記憶，來完善官方自己？
鹿幼歌有些顫慄，她沒有恢復記憶，情感也只是有些許恢復變化。
可就算如此，她也非常清楚的明白如果讓一個「恐/怖/分/子」官方掌控了文化，對他們原本的世界來說，是一場災禍。
官方，真特碼就是禍害。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官方費這麼大的心思，將他們困在副本里了。
等等，鹿幼歌倏地停住了呼吸，耳朵一陣嗡鳴。
假設，假設……
假設副本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官方的能源所化，只有他們三十五人是唯一的真實。
那麼有沒有可能，整場遊戲，就是針對他們而設計的圈套呢？
他們就像是小白鼠，被圈在一套一套的設計里，用來觀察，用來實驗。
遊戲背後的官方，真的就是能源嗎？這條信息，不也是來自於副本嗎？
副本本身，於官方，又有什麼區別？
到底這是一場為了奪取原本世界能源而設置的陰謀，還是一場別的什麼呢？
鹿幼歌不敢去深思這猜想背後的東西，她怕自己無法承受，更怕其他三十四位同學無法承受。
鹿幼歌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情緒，將目光放在掛在黑板上的掛鐘上。
8:32。
黑板上寫著這場考試的時間與科目是：數學、8:10-9:10。
鹿幼歌在考場里來迴轉悠，轉悠兩圈之後，也不管年輕老師沒回來就坐回講台上，準備是批改試卷。
又過了十分鐘，鹿幼歌停下筆，徑直走到門前，「寫你們的！我看誰抬頭，再抬頭就算作弊！」
說完招手叫出隔壁班一個監考老師，「是這樣的，跟我一起那個李老師領著同學去上廁所，十分鐘了還沒回來。」
「我這邊走不開，您看您班出個老師去男廁看看？」
鹿幼歌在黑板旁邊的那塊用作公告欄的牆壁上，上面找到了這次考試的考場布置。
她根據監考這個班裡是三［2］班，找到該班的監考老師，一個李偉另一個叫陸靜，誰是誰一目了然。
「行嗎？」鹿幼歌掃了一眼隔壁班牌，「文老師。」
隔壁班兩個老師，同樣一男一女，一個叫文猛，一個叫張香蝶。
出來的正好是個男老師。
自然沒什麼不願意的，文老師過去了，鹿幼歌回到班裡開始轉悠。
實際上，她差不多猜到什麼情況，兩人中必定打起來了，要麼還沒分出勝負，要麼失敗那個是個0人頭的抓捕者。
否則廣播不會這麼安靜。
至於為什麼沒回來，沒打完自然回不來。如果是打完了沒回來的話，少一個人誰敢回來？
鹿幼歌打定主意當個NPC，自然不會去找人，她轉悠完了盡職盡責地坐在講台上，繼續開始是批改試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廣播聲首次響起：
【全區廣播：抓捕者玩家庖輝殺死特殊NPC，十秒鐘后開啟特殊考場。】
【全區廣播：10、9、8……】
鹿幼歌心頭一動，難度又增加了，不過特殊NPC說得是文猛？
等等！
鹿幼歌腦子裡突然想到一個詭異的想法，她看向坐下大部分一無所知低頭寫試卷的小學生，下意識呵斥那些抬頭晃腦的玩家小學生，「低頭！」
【2】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鹿幼歌忙豎起試卷遮住鼻子以下肩膀以上，接著試卷遮擋，將保溫杯放進衣服內兜。
【3】
微風透過打開一半的窗戶吹進來，吹散了班裡突然出現的濃鬱血腥味道。
沒錯，班裡所有NPC，全部變樣了。
靠近講台的幾個小姑娘，渾身濕透往下滴答滴答著水珠，身體腫脹，一看就是溺水而亡。
那邊靠窗的兩個小男孩，血肉模糊，黑不呼呼的黏在一起，大概率是火燒在一起了。
……
更有一個腦門上卡著一把菜刀，半個腦袋的血肉都沒了，只剩下森森沾血帶沫的白骨。
鹿幼歌注意到，他脖頸露出的肌膚上有煙頭燒過的傷痕。
……
總而言之，就是這個班裡的所有學生，去世的非常慘，就沒有一個形態完好的。
剩下六個完好無損的小學生玩家：如坐針氈！
他們各個坐立不安，這次不用鹿幼歌再提醒，不要抬頭了。
他們甚至打算把頭埋進試卷里，以此來逃避面對現在的處境。
「滋……老，師為什麼，不來……」
最靠近講台的一個小女孩，倏地站起身，聲音跟卡磁帶似的，全白的眼睛盯著講台上，用試卷擋住了大半張臉的鹿幼歌，語氣里充滿了怨恨。
「為什麼……滋…不來滋……陪我們！」
「來吧——」
「來吧——」
在她的帶頭下，先是跟她一樣的濕漉漉小同學，再是班裡其他死狀各異的小同學們，陸陸續續全都站起來了。
他們全部朝著鹿幼歌的講台聚集而去，卻對於其他的六位相貌完好的玩家視而不見。
其他六個聽到聲音，心裡一鬆懈，緊接著就開始自我懷疑——那個嚴厲一比、不點都炸，宛如到了更年期的中年婦女，特碼的是玩家？
不會吧？不會吧？
怎麼看都不像啊！！
玩家們都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除了覺得鹿幼歌的舉止行為肯定不是之外，更是不想相信自己的判斷有誤，畢竟他們都覺得自己身為高級玩家，挺了不起的。
於是，懷揣著懷疑的心裡，他們偷偷摸摸抬起頭。
然後就看到講台上，那位中年婦女啪地一聲，放下手裡的試卷，露出慘白著一張臉不像活人的臉，脖子上纏繞著一根紙條，那紙條看起來已經嵌入到血肉中了。
玩家們：恐怖！
果然不是玩家！我們是對的！
等等，她不是的話，接下來豈不是就輪到他們了？
玩家們來不及恐怖，就看到——
講台上教師陰惻惻盯著所有學生，發出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如破鑼嗓子般的聲音：
「誰讓你們起來的？」
比鬼還特碼凶。
模樣各異的小同學們動作一頓，身體一僵。
瞬間就從心地喚醒了刻在骨頭裡的等級壓制呢。
作者有話要說： 啾咪啾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