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亡靈騎士為尤莉準備好了她下廚所需工具。
奧利一見她又要下廚,跟個不記事小金魚一樣,立馬把剛才那些不愉快統統拋諸腦後,又開始圍著尤莉,莉莉長莉莉短親切喊了起來。
「莉莉!莉莉!我也要喝!給我也留一杯!」
擺在尤莉面前,是她讓亡靈騎士幫忙找到蜂蜜、牛奶、燕麥、雞蛋、茶葉等材料。
蜂蜜用來增添甜味,牛奶、燕麥和雞蛋是製作燕麥布丁材料,最後再將做好布丁和蜂蜜加入過濾出茶葉奶茶之中,一杯粗糙版布丁奶茶就做好了。
在沒有砂糖情況下,這杯奶茶做得確實很簡陋。
然而——
「嗚嗚可惡!為什麼你這個女孩心腸如此可怕但做出來奶茶卻這麼好喝!!」
奧利吸溜吸溜喝光了給它留那一杯,撐得趴在桌上直打嗝。
尤莉笑眯眯道:「你說誰心腸可怕?」
奧利一頓,豆豆眼滴溜溜轉了一圈。
「我說梅寧根——他特別可怕,他手裡騎槍曾刺穿無數英勇騎士心臟,他還能徒手剝下人皮,從活人身上抽脊梁骨!他是卡厄斯大人身邊最驍勇騎士,小莉莉,你可千萬不要招惹他啊。」
尤莉看向在廚房門口安靜守著高大騎士。
他只有一個光禿禿骨架,慘白骨頭上還隱約生長著暗綠色苔蘚,彷彿剛從棺材里被挖出來似。
唯有手裡那一桿銀色騎槍像是被日日清洗,鋥亮鋒利……
一看就能給她來個痛快!
奧利還在張望鍋里還有沒有剩下奶茶,抬頭一看,它小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莉莉!!你在幹什麼——!!!」
此時尤莉已經躥到了亡靈騎士眼皮底下,她昂頭望著這位高大威武騎士,就近取材地從自己裙擺上揪下了一朵金線刺繡製成小花,十分不要命地主動扒拉著人家肩膀,將小花在亡靈騎士肩胛骨上打了個結。
金色小花宛如一枚胸針,點綴著蒼白骨架。
亡靈騎士空洞眼眶注視著尤莉。
「梅寧根騎士。」尤莉誠懇道,「從一見您我就覺得,您生前一定像這朵花一樣美麗,是一位令人驚艷淑女。」
奧利尖叫音效卡在了嗓子眼裡。
他甚至不敢睜眼看向尤莉方向,因為他擔心一睜眼就看到尤莉被人抽出脊梁骨血腥畫面。
話說回來,這個女孩就是在找死吧!她從來到這裡就一直在上趕著送死對吧!
否則有誰會對著聲名赫赫、英勇無匹梅寧根騎士說——
您生前一定是一位令人驚艷淑女?
尤莉也認為沒有一個騎士會忍受這樣侮辱,比如她那位遠在故國前未婚夫,因為長了一張英俊臉蛋,最忌諱就是被人誇漂亮好看。
更何況像這樣被當面送花,還誇像淑女呢?
來吧!她已經做好挨刺準備了!
「你……」
亡靈騎士頜骨上下敲擊,發出了古怪聲音。
正當尤莉以為他要發怒之時,卻見亡靈騎士後退一步。
兩人面面相覷,下一秒,亡靈騎士拔腿就跑,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等尤莉趕緊追上去看看時,亡靈騎士已經跑到了長廊盡頭——
「等一下!您東西掉了!」
尤莉舉著他跑掉大腿骨喊道。
亡靈騎士動作一頓,像是想要回來拿,視線落在尤莉身上時卻步伐一滯。
隔著二十多米遠距離,亡靈騎士果斷使用神術召回了自己那截骨頭,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撒腿跑出了尤莉視線。
尤莉:?
奧利:???
等尤莉再見到亡靈騎士時,他已經若無其事地回到了魔龍身邊,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在門邊站崗。
尤莉實在想不通亡靈騎士為什麼跟見了鬼一樣跑得飛快,看來只能下次換個方式,說不定這次只是刺激不夠,下次換個辦法再試一試吧。
「這是什麼?」
魔龍用麥秸稈攪動杯底布丁,問道。
「是燕麥布丁奶茶。」
喬托等人已經戰戰兢兢跪了半天,終於等到尤莉回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但……
他們聞了聞漂浮在空中茶葉與牛奶香。
這是什麼?
「那這個呢?」
魔龍指是同樣放在黃金托盤裡,用銀制餐盤蓋蓋住東西。
「我知道我知道!」奧利一抖翅膀,殷勤地飛來銜走蓋子,支支吾吾道,「是烤肉!比我吃過最珍稀魔獸肉還要好吃肉!」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廚藝可言,食物美味程度完全取決於原料本身。
魔龍知道尤莉材料都來源於獻祭時一併送上那些祭祀物,真正珍稀魔物絕不會如此浪費用作上供,所以他對奧利所說好吃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然而蓋子掀開同時——
「吾神啊。」有餓暈頭少女喃喃出聲,「這是神國珍饈香味嗎?」
這一次時間充足,尤莉調製了一份自己在小區樓下燒烤店偷師秘制醬料,雖然缺了些材料,但味道**不離十。
擺在銀制碗碟里牛肉烤得焦香,面上刷了一層濃郁調料,在烘烤下浸出肉汁,又被高溫鎖進每一道肌肉紋理之中,再搭配上青椒和洋蔥,口味便更加豐富起來。
熱氣騰騰霧氣里,黑髮青年冷淡神色似乎也有了微妙變化。
飢腸轆轆喬托和少女們眼巴巴看著魔龍切下一塊肉放入口中。
然後再切了一塊。
然後再再切了一塊。
直到盤中一整塊肉一掃而空,他才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手邊燕麥布丁奶茶。
魔龍放下杯子,修長冷白手指在桌上輕敲兩下。
他望著尤莉。
「我可以允諾你一個願望。」令整個大陸為之恐懼魔龍,臉上竟然浮現出幾分愉悅情緒,「說來聽聽。」
尤莉眼睛發亮:
「可不可以殺……」
「除了這個。」魔龍將尤莉腦子裡想法摁了回去,「想死就自己從這裡跳下去,我沒有碾死你這種螻蟻興趣。」
?
喬托替剛剛被捏爆頭紅髮女人表示疑惑。
尤莉被魔龍有恃無恐態度激怒。
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覺得她怕死不敢跳嗎?她這就……
走到窗邊看完高度尤莉摸摸收回了頭。
他娘。
這起碼十層樓高。
從這裡跳下去,可比坐過山車海盜船跳樓機要刺激多了。
上輩子連蹦極都不敢尤莉只能認慫。
「……行吧。」
暫時沒想到無痛死亡辦法尤莉也沒什麼心愿,回頭掃了一眼餓得眼泛綠光少女們。
「那,就請魔龍大人允許我將剩下食物分一點給他們,可以嗎?」
喬托和少女們瞳孔微微放大。
魔龍定定看著她。
「只有這個?」
尤莉奇怪地重複了一遍:「只有這個,不行嗎?」
她倒是想把他寶庫里黃金珠寶都打包帶走。
可帶走了能在這個時代買什麼?
還不如做點好事給自己積德呢,反正送出去也不是自己東西。
「呵。」
魔龍忽而發出一聲,不知是嘲諷還是愉快短促笑聲。
「你願望,神聽見了。」
尤莉說完想了想,又反悔:「我能不能再加一個願望啊?」
所有人:!!!
這怎麼還有得寸進尺呢!!!
奧利甚至都忍不住拿翅膀捂住了它豆豆眼。
它很久沒見過魔龍大人生氣了,但依然記得他發怒時血流成河慘烈畫面。
啊,小莉莉脖子那麼細,都不需要費力氣就能輕鬆擰斷吧。
然而,魔龍並沒有為少女得寸進尺而動容。
他甚至還很耐心地反問:
「你想許什麼願?」
尤莉就是覺得,既然她短時間還死不了,還得做吃伺候這條龍,不如給自己找幾個幫手減輕一下負擔。
於是她狀似善良地指著喬托他們方向:
「仁慈魔龍大人,您能否看在我面子上,給予我朋友們一條生路,比如收留他們在您神殿里,隨便安排一些活計給他們,讓她們為自己之前無禮贖罪呢?」
雖然這些少女們看上去並沒有想要贖罪意思,但如果能沒有生命危險留在神殿里,不必被送去給黑暗教皇和信徒們做情婦,還能有飽飯吃,這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美事啊!
要知道,她們都是一些貧苦人家女孩,被家裡人用一個金幣賣給領主之前,在家中也需要為農活操勞,而口糧僅是一塊黑麵包。
所以即便留在黑暗神殿這個想法與她們信仰違背,但她們求生本能卻對此無比嚮往。
當然,她們並不知道尤莉本意只是想找幾個工具人幫她分擔一下工作。
卡厄斯看著眼前這個一肚子壞水女孩,她那些小心思全都寫在那雙湛藍如寶石眼眸里,或許她也沒有想要刻意遮掩,她也不在意他是否看出她並不臣服內心。
這個女孩從頭到腳,都顯出一種「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糊弄勁。
「小女孩,你又願意為這個願望支付什麼代價呢?」
尤莉一窮二白,唯一有東西還是魔龍給她做那堆裙子。
於是她故技重施,想了想道:
「或許……您想吃用兩塊白麵包夾著熏肉、雞肉和生菜一種,叫做漢堡食物嗎?」
魔龍輕敲桌面手指一頓。
「那又是什麼?」
……梅開 二度
奧利忍不住在內心大喊:
您怎麼又上套了啊!!!
大約是奶茶和烤肉取悅到了魔龍,他雖然也對尤莉口中漢堡感興趣,但也並不著急這麼快就嘗新,而是給了尤莉足夠寬裕時間準備,而如何處置她那些所謂朋友,也全都交由她自己負責。
既然死亡計劃因為種種原因要往後推遲一段時間,尤莉不得不為自己現下生存做出一點規劃。
首先——
要先給自己準備一張適合正常人睡覺房間。
被尤莉救下少女們非常主動地提出要幫忙,她們剛剛吃過了人生最好吃一頓午飯,又噸噸噸地喝了一大杯奶茶,稍事休息之後已經完全恢復了活力。
她們甚至握著尤莉手,感激道:
「在那個魔鬼身邊虛與委蛇一定非常辛苦,願吾神庇佑他忠誠信徒尤莉婭公主,願您原諒我們之前對您虔誠之心質疑。」
「哪裡哪裡。」
尤莉厚臉皮地謙虛道。
這十多位少女之中,珍和茉莉兩人年紀稍長,尤莉便讓她們帶著其他女孩一起跟著奧利去收拾房間,自己帶著唯一能幹重體力活喬托,先去儲藏室清點食物庫存了。
奧利在神殿里待了上百年,所接觸只有魔龍與亡靈騎士,兩個都沉默寡言,十天半個月不會和他說幾句話。
因此碰上外來人類,奧利激動極了,恨不得一口氣把想說話全都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說完。
「咳咳,你們現在留在了神殿,那麼就也是侍奉卡厄斯大人侍女了!你們不許多嘴打聽卡厄斯大人來歷,你們只需明白,卡厄斯大人即是世間唯一真神,侍奉他是你們此生至高榮耀,什麼光明神趁早忘記吧!卡厄斯大人才是世間永恆不朽最高神明!」
好不容易有了耍威風觀眾,奧利鳳凰羽毛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茉莉等人並沒有搭腔。
如果是來神殿之前她們,必定要為她們光明神爭辯,可經歷了生死與飢餓之後,她們心裡也模模糊糊有了些許動搖。
光明神未能在危難之時拯救她們。
即便魔龍在傳說中是世間邪惡與黑暗化身,但至少,他在她們饑寒交迫之時賜予了她們食物與一線生機。
這雖不至於讓她們改換信仰,卻也足矣抵消一部分對魔龍30340憎惡。
奧利還在滔滔不絕。
「……本大人和莉莉就是卡厄斯大人最寵愛神侍,為我們服務也是你們榮幸,現在,你們就跟著本大人一起去布置莉莉和卡厄斯大人卧室吧——」
一陣詭異靜默。
茉莉有些艱難地出聲:
「尤莉婭公主和……魔龍卧室?」
奧利不滿強調:「是魔龍大人!」
少女們面面相覷,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懼和同情。
原來,尤莉婭公主為她們做出了如此大犧牲嗎!!!
尤莉並不知道這群人給自己腦補了一個怎樣曲折悲壯故事。
等她監督喬托幫忙清點完庫存之後,迎接她是珍和茉莉兩人淚眼汪汪擁抱。
「真不知該如何感激您,公主殿下。」
「您實在是犧牲太多,今後請允許我們侍奉在您身邊,回報您今日恩情。」
啊這……
一頭霧水尤莉表示,她就是做了點吃,自己還吃了大半,好像也沒犧牲什麼啊?
但這兩位少女卻對尤莉十分感激,她們推開布置好卧房大門,為她介紹:
「……那位鳳凰允許我們去魔龍寶庫為您卧房挑選裝飾品,茉莉曾在領主夫人身邊工作,大致參考了領主夫人起居室布置。」
「當然,這一定比不上殿下在玫瑰宮寢殿,希望您能原諒我們淺陋庸俗品味,雖然在我們看來,魔龍黃金寶庫里這些裝飾品已經足夠奢侈精美了……」
她們確沒有誇張。
和魔龍所住岩漿洞窟不同,位於頂樓這一層房間寬敞明亮,視野遼闊,似乎本就是給神殿主人居住房間,裡面一些基本裝潢並不比洛法里斯蘭玫瑰宮差。
女孩們將房間打掃乾淨,再在寶庫中挑選出風景油畫、水晶吊燈,櫻桃木傢具,還有一些名貴瓷器花瓶和綢緞帷幔裝飾,就連魔龍之前為尤莉做好那些裙子,她們也一件件收納進橡木衣櫃里整齊存放。
這房間外面是可以會客起居室,裡面一間是目測有一百個平方巨大卧室,外面還有一個寬敞漂亮露台。
尤莉感動落淚。
但凡這裡要是有空調互聯網和種花家美食,誰又願意回到她那個三十平合租宿舍呢?
尤莉收了收過於窮酸表情,轉頭問:
「那你們住處呢?」
珍回答:「就在走廊盡頭,我們十二個人安排了四個房間。」
茉莉也道:「大家也劃分了值班表,今晚是我和珍值夜,您有什麼需求儘管可以隨時叫我們。」
???
咋還有這種待遇???
詫異尤莉想要拒絕,然而珍和茉莉卻並沒有給她拒絕機會。
顯然在她們認知當中,這都不能說是公主應該有牌面,任何一個稍有資產富裕家庭,都會有幾個女僕隨身侍奉。
更別提尤莉婭帝國公主身份。
尤莉被兩人推入房間,厚重浮雕大門在她背後緩緩闔上。
窗外月色皎潔,約莫應該是十點左右,如果在現世,她應該下班吃過飯洗完澡,在堆滿玩偶柔軟床鋪里享受著一日里唯一屬於自己這段時間。
……怎麼說起來,和現在也沒什麼分別?
尤莉長嘆一口氣,按下對未來不安,反正走一步看一步,睡個好覺比較要緊。
她脫下外面裙衫,從衣櫃里拿出一件純白蕾絲寢衣,還別說,魔龍品味很不錯,雪紡質地長睡衣刺繡精緻,蕾絲織物精細華麗,雖然只是一件睡衣,卻並不比穿在外面那些絲綢裙衫款式簡單。
換好衣服尤莉在穿衣鏡前欣賞了一番,心情頗佳地蹦跳到露台邊,準備拉上窗帘睡覺。
明天還得想辦法搜羅做漢堡需要各種材料呢。
然而——
尤莉拉著窗帘手停了下來,視線盡頭一輪圓月里,一個漆黑小點逐漸變大,只是幾個呼吸來回時間,黑點變成了有著龐大羽翼巨龍。
他扇動著龍翼,吹開露台玻璃門,身披月色降落在尤莉面前。
「魔龍……大人?」
尤莉瞥了一眼弱小可憐露台。
她很擔心魔龍將她漂亮露台給踩塌了。
「您怎麼來了?」
「為什麼會問這種愚蠢問題。」他語氣平淡又刻薄,「當然是來睡覺。」
尤莉:?
這好像並沒有那麼理所當然。
眼看魔龍抬腳就要擠進這個對他而言過於狹小卧室,尤莉連忙阻止。
「等等等等!魔龍大人,您不是在那個地底龍窟里睡覺嗎?這裡您睡不習慣!」
更關鍵是,她鵝絨枕頭和羽絨被都會被他踩得稀爛啊!
魔龍低下頭,看了一眼裡面這間剛布置好新房間。
他沉睡上百年,習慣了以龍姿態入眠,雖然白天在吃東西時短暫以人類形態現身,但臨睡前又習慣性地變回了魔龍外表。
魔龍看著眼前小小一隻女孩。
她正穿著自己做那件睡衣,身形還不及自己一根龍爪長,聽奧利說,昨天睡覺時候還差點被他壓死。
「知道了。」
尤莉以為魔龍轉身要走,沒想到刺目金光再度亮起,巨大龍身在夜色中融化成一個個光點,再重新凝結成白日那個冷淡青年英俊面容。
一臉懵逼尤莉被他提溜起來,很順手塞進了被窩,同時黑髮青年也躺在了她旁邊位置。
柔軟蓬鬆被窩裡,兩人共享狹小空間,彼此氣息交織。
側卧尤莉近距離注視著青年,那雙沉寂灰藍色瞳孔倒映著她呆愣可笑模樣。
他手如此自然地搭在她腰上。
「現在可以睡覺了吧。」
這顯然不是一個詢問句式。
尤莉:……
這他媽。
只有你能睡著吧?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