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鐵鍋燉大鵝
順啟三十六年，國泰民安，河清海晏。
春日裡，拂曉時分，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隱去，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生靈。
此時，位於京城東區的方向，率先傳出來一陣陣琅琅的讀書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能在這麼早便傳出此起彼伏讀書聲的地方，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國子監了。
國子監乃皇室辦學，本就是給皇室貴族子女準備的地方，常人自然是無法企及的。
能被送到這裡讀書的孩子，成為監生之後，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
此時此刻的國子監，籠罩在一團晨霧之中，彷彿給本就錯落有致的院落增添了神秘之感。
院子里，除卻這琅琅的讀書聲之外，便是這綴滿院落的桃花了！
所以這處處瀰漫著濃厚的書香氣息中，偶爾還夾帶著桃花的清香味。
一陣風拂來，會有片片桃花瓣吹落在地，偶爾幾片花瓣飄落到了學堂的窗前，並悄悄的掉落進去。
好巧不巧，倒是飄到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髮髻上。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才漸漸清明起來。講堂上的老師在上面抑揚頓挫的話語，她是半分沒有聽進去。
女娃娃反應有些慢，瞧了桌上的花瓣好一會兒，才準備抬起自己小小的藕臂。
一雙胖胖的小手像藕芽似的，手背上有四個深深的小坑，摸了摸自己圓圓的小腦袋，貌似是很費勁兒，才把花瓣取了下去，然後緊緊握住。
她又獃獃的看了這花瓣好一會兒。自己剛剛好像夢見這桃花了……
在桃花樹下，夢中的自己變成很漂亮的大姐姐，用簪子劃破一個跟自己眉眼有些像的小哥哥的臉。
她自己還把這個人綁起來了，然後用鞭子在他身上甩出觸目驚心的血痕。
可怕的是，棠棠發現自己叫那個人「哥哥」，棠棠不記得其他了，就是覺得自己好過分。
她呆呆傻傻的沉思一會兒，像個入定的小和尚，自言自語的道，「棠棠好像還沒有哥哥耶~」
棠棠雖然現在反應慢又遲鈍，但是她知道，只有壞孩子才會傷害別人的……
她不想變成壞孩子，一點也不想！
此時的眼珠子水波流轉，白皙的小臉，雙頰變成了粉粉嫩嫩的樣子。
講堂上的先生自然也發現了小姑娘的異樣。一臉擔憂的看著這個四歲女娃娃。
「棠棠？宋棠棠？」他試著喚了幾聲，沒有人應答。
只見這女娃娃依舊是獃獃的，沒有打算搭理自己的樣子。
他一臉複雜的走過去，這個宋棠棠的身份可不簡單吶，乃當今丞相大人的嫡女，而且只有四歲……
往年的國子監，除了皇子和公主，世家宗族的子弟只收八歲以上的孩童。
但是今年破例了，收了一個四歲的女娃娃。
此女便是丞相大人的嫡女，聽說皇上為了封賞丞相大人的勞苦功高，特意給的殊榮。
四歲的小姑娘混在學堂里，周圍的孩子都是年滿八歲入國子監的學生，從哪一個方面看，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皇上還特意交代，要好生照顧著這個四歲的小姑娘。這種差事，對於他自己這樣的老傢伙來說，這心裡簡直就是複雜萬分。
教這個女娃娃認字讀詩，怕是比登天還難。
他意氣風發的時候，也曾混跡官場，人人聲稱謝太傅。
如今四十有幾，想著來國子監討個閑差，未曾想竟然要來應付這樣一群小孩子……
特別是這個呆呆傻傻反應遲鈍的宋棠棠，他實在是不清楚，丞相大人為何要把一個女子送來國子監呢？這不是浪費資源嗎？
這樣的機會給一個男弟子豈不是很好？
想歸想，他嘴上倒是沒有說什麼。也知曉這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萬不可出了差錯。
罷了，還是先試探一下這個女娃娃究竟有什麼水平。於是謝太傅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她面前。
棠棠迷茫的抬眼，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面前蹲著一個鬍子白花花的老爺爺。
小孩子忘性大，剛剛想哭，被先生這麼一打斷，直接忘記了剛剛的事情。只是被眼前的老爺爺給吸引了。
她用小肉手撓了撓腦袋。奇怪哦，這個老爺爺有些熟悉，但是棠棠確實不認識呀~
聲音甜甜糯糯的喊到，「老……老爺爺！」
然後有模有樣的彎腰，圓滾滾的小身子直直的低了下去。
老先生這才反應過來這孩子是在鞠躬呢！
看著這一本正經的樣子，他的聲音也不自覺地變得柔軟了起來。好像忘記了剛剛還嫌棄這個女娃娃呢！
「棠棠，剛剛我在講堂上說的詩，你可有聽明白了？」
宋棠棠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眼睛中的迷茫好像是更加明顯了。
然後瞬間清明，這便是那個一直在前面說話，並且不會累的老爺爺啊！
來這裡之前，爹爹叮囑自己要聽這個老爺爺的話……
看著老爺爺這麼期待的眼神，棠棠覺得有些心虛。
她剛剛好像在發獃耶~
於是雙手的食指不安的攪動在一起，道，「棠棠……睡著了，還做了個夢！我夢見我變成壞小孩了，我欺負人。」
說到這裡的時候，委委屈屈的樣子好像是更加的明顯了。剛剛想要哭的感覺又上頭了，大有一種山雨爆發之勢。
謝太傅看著這四歲小女娃這般委屈，心軟道，「棠棠別哭，老爺爺不怪你。棠棠就吟誦一下之前學過的詩句給我聽聽。」
背詩？她一臉迷茫，然後呆呆傻傻的看向謝太傅。
剛好在腦袋的正中央翹起一撮呆毛。
就在謝太傅以為時間靜止的時候，棠棠的肚子「咕嚕」一聲叫出來了。
她抿著嘴，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餓餓……」
謝太傅本就年紀大了，聽見小女娃這話，就以為她要背詠鵝。
於是帶著鼓勵的眼神看過去，「棠棠，跟我讀，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餓餓餓……取頸用刀割~」
「拔毛燒開水，鐵鍋燉大鵝！」
棠棠跟著老爺爺乖巧的念完之後，一個人偷偷地咽了咽口水，她肚子好餓~
謝太傅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了，咬牙切齒的說道，「宋棠棠，回家抄十遍這首詩！」
「會抄好的！棠棠一定會記住鐵鍋燉大鵝的步驟噠~」她元氣滿滿的蹦躂自己的小短腿。
最後，謝太傅的臉都氣綠了，怒氣沖沖的走出教室。
偏生罪魁禍首還不自知，一個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