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物換星移幾度秋 第五十一章 風雨夜,不歸人(八)
看著遍地的屍體,以及死不瞑目的烏老大,劉春眼中難掩興奮之色,一臉欽佩的看著葉惜雨,開口說道:「大哥威武,以一敵三,竟然還能勝的如此乾淨利落。」
葉惜雨聞言,回過頭來看了看狐狸,開口說道:「這還要多虧狐狸,若非狐狸先前給他們下了葯,恐怕我也不能勝的如此輕鬆。」
狐狸聞言,莞爾一笑,看著葉惜雨不無敬佩道:「大哥此言差矣,此事說到底,還是多虧了大哥的神機妙算,竟事能在幾年前便布下今日之局。」
「你倆就別再互相推諉了。」劉春看著他們二人,笑言道:「依我看今夜能夠順利打下金烏幫,媚……狐狸姑娘當居首功,而大哥你能在幾年前便埋下這等後手,才真的是高瞻遠矚。三弟我竟是直至現在才知曉,原來狐狸姑娘竟是我們風雨樓的人。」
「狐狸的事,非是我故意隱瞞你們。實乃是出於對她的安全考慮。而事實上,狐狸卧底金烏幫之事也並非是我刻意為之。我與狐狸自幼相識,中途卻是不幸離散,等到十餘年與狐狸再次相見之時,狐狸已經加入金烏闕,而那時,我還沒有接任幫主之位……」
「大哥不必解釋。」劉春制止了葉惜雨的話語,極為誠摯的說道:「這是大哥您的私事,兄弟沒有權利知曉。大哥是什麼樣人?兄弟比誰都清楚。總而言之,大哥指哪,兄弟帶人打那便是。」
「嗯。」葉惜雨輕輕點了點頭,隨即望向了遠處的黑夜。
狐狸見到葉惜雨這般模樣,不禁滿心疑惑,於是開口問道:「今夜一舉覆滅金烏幫,從此以後我風雨樓可謂是一家獨大。可怎麼,大哥您看起來反倒是有些心事重重?」
葉惜雨聞言,收回了目光,微笑說道:「我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
「大哥是在想那個江野?」劉春開口詢問道。
狐狸聞言,也是不禁回想起了先前場中那個手執雨傘的白衣少年。只是她想不明白那人是誰?竟是可以引得葉惜雨這般看重。
葉惜雨並未回答劉春的話語,而是低頭看了看地上那些被雨水泡著的屍體,隨即抬起頭來環視一圈后,將視線放在了金烏闕前的牌匾上,微微一笑道:「走,去看看我們今夜的戰利品。」
劉春與狐狸聞得此言,終是放下心來,連忙抬腳跟在了葉惜雨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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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風雨依舊如故。
漆黑如墨的丹江河面上有著一株昏暗的火光搖搖晃晃閃爍不定、忽遠忽近,像極了說書人口中有關於山鬼夜怪故事裡凄迷的鬼火一般。
當然,這只是一個比喻。在這個秦鹿帝國的首都城裡,修行者多如牛毛。就算真有什麼鬼怪,也絕對會躲在漆黑的夜色中不敢露頭,而不是像這樣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這個像極了凄迷鬼火的東西,實則只是漁船上的一盞油燈。隨著漁船在河面上上下起伏,這盞油燈所帶來的光亮,也就自然開始搖晃不定。
不過饒是如此,這艘漁船本身的出現,便已不符合常理。因為,在這個時辰里,基本上漁民都早已歸港歇息。更別說,今夜還是一個暴風雨之夜。
在這條丹江河裡討生活的漁民們,自是十分了解這條河的習性。他們知曉,在經歷了幾個時辰暴雨之後的丹江河,河面必會驟然暴漲。這除了因為雨量巨大之外,更是因為鳳陵城裡的所有排水系統最終都通向丹江河。也就是說,今夜滿城的積雨都灌進了這條河裡。
在這種情況下,似這等體態輕巧的小船,最是容易被水流沖走,甚至發生側翻。因此,縱使是經驗最為豐富老漁民,也絕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船,因為,這已不是勤勞,而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雖說在水上討生活的貧苦漁民,經常自詡命硬、有龍王保佑,但也絕對不包括在這種暴風雨自尋死路。
……
漁船上的自然不是漁民,而是先前在金烏闕里匆忙離去的江野。
只是,這會兒江野卻是早已褪去了那身白衣,而是穿著一件打著補丁的麻衣,在麻衣上面還披著一件破舊的蓑衣,戴著一頂滿是缺口的斗笠……他雖不是漁民,可這身裝扮看起來,便儼然就是一個漁民。
江野並沒有躲進船篷,而是冒雨站在船頭。豆珠一般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身上,既使他是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卻依舊無法避免的被淋成了落湯雞。
而一向注重形象、貪於享受的他,此時竟是也毫不顧及這些。只見他神色嚴肅地看著遠處湍急的河面,目光更是不斷在四周遊走,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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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之前,也就是葉惜雨與江野一同從聽雨巷二十三號趕往金烏闕的時候,有一道身影不知自何處而起,卻是伴隨著風雨,徑直飄進了秦鹿帝國的宮牆之中。
雖然,今夜的狂風驟雨電閃雷鳴,迫使著鳳陵城裡的普通民眾,不得不裹足於家、儘早熄燈入睡。然而,皇宮之中畢竟不比別處,作為秦鹿帝國權利的誕生地,縱使在這樣的暴風雨夜裡,這座宮城也依舊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傾瀉而下的暴雨打在琉璃瓦上,發出密集卻並不清脆的響聲,房頂檐角上的獸首也被洗滌的乾乾淨淨,看起來威風凜凜,屋檐下用來蓄水的巨大瓦瓮,也早已被琉璃瓦上流淌下去的雨水所灌滿,大量的雨水從瓮口沿上溢出,最終又與地上的雨水匯於一處,流向了遠處的排水口。
守衛在宮城各個要道之中的羽林軍,並沒有因為暴風雨的原因而心生懈怠,一個個手持長槍,在自己的崗位上站的筆直。只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複工作,使得他們的眼神多多少少有些百無聊賴。
……
「姬顏,你給我出來。」
突然,一道清脆響亮的斥責之聲在宮城之中響起,驚亂了這一方的風雨。
廊檐下的羽林軍聽到這句話后微微一怔,隨即一個個從自己的舒適的崗位上驟然離開,不顧一切的進入曠天地里,冒著大雨四周搜尋著那道聲音的源頭。
雖說,名字就是用來被人叫的,然而姬顏這個名字,卻並不是誰都可以叫的。因為,姬顏不是別人的名諱,他正是當今世上最為尊貴的那個人的名諱。
秦鹿、南燕、西凰,雖說是三足鼎立,各自為尊。但無論是秦鹿本國之人,還是說其它兩國的民眾,甚至於南燕與西凰國的國君,他們都不得不承認,秦鹿帝國才是三國之中,實力最強大的那一國。同理,身為最為強盛國家的君主,秦鹿帝姬顏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了三個國君中身份最為尊貴的那一人。更別說,在除卻這些世俗權利所帶來的一切榮耀之外,秦鹿帝姬顏這個人的個人實力,同樣處於金字塔的塔尖位置。
直呼君王名諱已是死罪,更別說,還是在這樣的雨夜之中擅闖宮城。
在秦鹿帝國的律法之中有這麼一條規定:不問自取,是為賊;不請自入,是為寇。
也就是說,若是不經過別人允許,便擅自拿取別人東西者,便可冠以賊名;不被允許,便擅自闖入別人私人領地的話,便可被定為匪寇。而被侵擾的這一方,是有權利對擅闖者直接實施武力的。甚至於,就算是在衝突中,擅闖者被主家直接殺死,主家也是無需承擔任何法律責任。反而是死去的這一方,還要被冠以賊寇之名,其親人還要賠償被侵擾者所遭受一切的損失。
普通百姓家都已如此,更別說是這宮城帝王家。因此,羽林軍現在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找到聲音的源頭,然後不加警告的將其誅殺。
只是,任他們苦苦搜尋許久,竟是仍舊找不到那道聲音的主人。因為,那道聲音剛剛並非是從一處傳來,而像是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的一般。
正當他們百思不得其解之際,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姬顏,你出來。你這個縮頭烏龜。」
聞得這道聲音,羽林軍們更是加快了自己搜尋的腳步。深夜闖宮城、直呼帝王名諱且言不遜,這人必是刺客無疑。然而,這麼久過去了,自己這群人別說是斬殺刺客了,竟是連刺客的蹤跡都不曾找到。這是對於他們這群羽林軍而言,乃是赤裸裸的侮辱。
普通羽林軍都有這種想法,更別說他們的統帥了。
身為羽林軍統帥的第五破軍,此時早已是怒不可遏。因為,刺客的挑釁,與其說是在打羽林軍眾人的臉,倒不如直接說這是在打他的臉、在打他們第五家族的臉來的貼切。
可是,就在最初的盛怒過後,第五破軍的心思也是逐漸變得冷靜下來,而在冷靜之後,他竟是隱約生出了一種無以言狀的恐懼。
因為,就在刺客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他便已是然神識外放,開始在宮城四周找尋那名刺客。可是直至刺客說出這第二句話時,他卻仍舊不曾找到刺客的確切位置。
能夠統領羽林軍,身負帝王安危,第五破軍自是遠非一般人能比。除了因為他祖有餘蔭、家世清白,深得帝王信任之外,更是因為他自身擁有者強大實力。他並非是一般的修行者,而是已經逾越第五境,到達第六境曉天境的大修行者。
可饒是如此,他卻竟時連對方的蹤跡都找不到。這說明什麼?只能說明對方的境界要遠勝於他。
而對方雖說是刺客,卻並未行刺客之舉,而是堂堂正正的直闖宮城、直罵帝王……到了這時,他自然不會以為對方是不敢露出身影。對方這樣做,只有一個理由,那便是對方足夠強大,強大到她根本無需行偷襲之舉。
第五破軍此時的清楚知曉,就算是自己真的找到了對方,他也絕對不會是對方的對手。
可是,明知不敵又能怎樣?為了第五家族的榮耀,為了他自身的使命,為了他身為修行者所擁有的驕傲……所以,第五破軍做了一個決定。
他決定以自身為誘餌,直接引誘對方現身。雖說,他未必會是對方的對手,可是在這座宮城之中,卻是配有能夠誅殺逾越五境修行者的破元弩箭……想到這裡,第五破軍一邊吩咐人準備弩箭,一邊顯露出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