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

  地下世界,縱橫交布的道路組成了一張大網。

  活在這裡的人們都是因為地上的戰亂而逃難至此,在這裡搭建起了宏大的建築群體,經過百年的時間,這裡的樣子早已變化。

  為了回到記憶里的家,在戰亂區下,人們依照著記憶復原了地上世界的建築。

  如果說地面是一個鏡子,地下世界與地上世界便是鏡子裡外的映像。

  唯一不同的便是,地上世界多了一片天空,人為造不出來的自然天空。

  人們為了躲避戰亂而到地下,本以為在地下世界和平地活下去。

  與他們一起下來開拓世界的還有那些因身體殘缺被安上蒸汽機械義肢的軍人,兩種人達成了某種共識,把地下世界逐漸完善,供給那些逃亡人一個家。

  這樣的好景並不長,那些帶著野心而來的人並不允許這樣。

  「有人的地方就有階級差異,總要有人為王,有人為奴。」

  「地下世界必須有秩序,和平不是秩序,我們才是。」

  那些拿著穿著軍服的人,就是這樣對著人們說的。

  他們開始把富饒的地域分給自己,那些邊角落後的地域分給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們。人們一開始也反抗過,但是那些被槍斃處決的人們擺在他們面前,讓他們打消了反抗的念頭。

  書里的烏托邦沒有被建立,這樣的地下世界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美好,逃避了戰亂,換來的是新的階級壓迫。

  那個故事裡,雛鳥看著老鷹撲向自己,本就遍體鱗傷的它們,絕望地閉上眼,等待死亡的降臨,比鷹爪更快的是獵槍的子彈。拿著獵槍的那些人,人們本以為他們是新的秩序者,痛苦還在繼續。但是那些獵槍的人面對人們,選擇放下獵槍,告訴他們。

  「在這個世界,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吧。」

  就這樣,獵人保護著雛鳥,保護了百年。

  青耳和蠻牛這一類的組織,他們是新一代的獵人,帶著獵槍,保護著這些雛鳥,狙擊著那些藏在暗處和來自地上世界的鷹,也在暗中準備著突擊那個鷹巢。

  這種獵人職責的組織,從出現那一刻就有了名字。

  鏡中人。

  正如地下世界與地上以地面為鏡,互為映像。

  在古老的故事裡,那些照著鏡子的人對著鏡子作惡,鏡子里的自己開始反抗,最後的結果就是鏡中人把鏡子外的人吞噬,最終變成了鏡外的人。

  讀者永遠也不知道,最後那所謂的鏡里,是鏡里還是鏡外。

  ?

  「也許接下來的兩三天,我都不會在家,我會帶著墨菲斯去地下世界。」

  「那不會是真的,算命的說法都是騙人的。」埃倫特妻子的聲音有些焦急。

  「親愛的,我是來和你說結果的,並不是和你討論是否。」

  「埃倫特,你有沒有尊重過我?」

  「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埃倫特看著妻子,語氣沉重。「那你有沒有尊重過墨菲斯,尊重過其他人?這十年你以為你所看見的太平就是太平了嗎?多多少少的傷亡是因為墨菲斯引起的,那些軍部里的人出動了多少人在暗中監視我們,又因為多少人因為這事情死去?」

  「墨菲斯沒有殺人……」妻子有些慌張。

  「是,墨菲斯是沒有殺人,但是很多人因為他死去。」埃倫特神情嚴肅,他咬著牙,低聲開口。「只要他在家一刻,軍部就會絞盡腦汁地監視我們。」

  房間被沉默包圍,只剩下埃倫特沉重的呼吸聲。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相信那個算命的先生。儘管再不符合我們所認知的常理,但也是唯一擺在我們面前的辦法,不是嗎?」

  妻子似乎意識到了嚴重性,她上前抱著埃倫特。

  「墨菲斯會沒事的,對嗎?」

  埃倫特嘆著氣,他緊緊地抱著妻子。

  「會的。」

  「這次讓你部下的人跟著你去吧。」妻子擔心地說。「為了安全,地下世界的危險我們並不知道。」

  「親愛的,這是我們的私事。沒有必要讓他們一起去。」

  妻子還想說什麼,卻被埃倫特捂住嘴巴。

  「我有分寸。」

  埃倫特示意了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窗外。

  他們被監聽了。

  ?

  青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閉著眼睛沉思著。

  「埃倫特還是要自己來嗎?」

  機械耳朵里傳著埃倫特家中的談話。

  「按照他的性格,確實不會拖累其他人,但是他已經意識到了我的監聽。」

  「我和他的對弈,已經開始了。」

  青耳睜開眼睛,他的手指交叉,看著眼前的昏暗。

  這是一條昏暗的長廊,也是組織鏡中人的集中地。

  長廊現在除了青耳,其他位置空無一人。只有在緊急的情況下,需要集體討論的事後,他們才會出現。鏡中人也不全是如青耳蠻牛一樣從軍部出來的軍人,還有很多都是在地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

  他們除了都是鏡中人之外,在地下世界也都有自己的身份。

  青耳是一家中學學校的教師,他借著教師的身份作掩護,從校方那邊打聽了不少的當地情報,有利於他展開一系列的行動。

  而蠻牛則是一個拳擊手,靠著自己機械右臂的力量,以及自己在軍部所訓練出來的身體素質和戰鬥意識,在拳擊比賽中賺到了不少錢。

  鏡中人這個組織內部有種奇怪的關係,除了當初創建組織的那批人以及鏡中人的領袖,其他人相互之間都不認識,因為他們開會的時候都以面具遮面。

  「鏡中人不允許彼此之間認識。」

  「過多的認識信息,只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加入了鏡中人,背叛便是沒有意義的。」

  曾經在第一代,有一個背叛鏡中人的人,或者說他本來的目的就是讓鏡中人組織毀滅,他把鏡中人長廊所在的地方暴露出去,在開會的第一代成員幾乎都被那些藏在暗處的鷹偷襲消滅,只剩下一個人活了下來,他逃到了現在的那個村莊,建立了那條村莊之下的長廊。

  剩下活下來的那個人,在事後把那個背叛的人活剝,把他的皮肉剝開,掛在地下世界的中心,這個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也許是那些暗處的鷹也害怕,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都沒有了動靜。

  在那以後,鏡中人組織的血液一直在更新,靠著唯一的挑選制度挑出了一批又一批的鏡中人。只有一個條件,是簡單的,但某種程度來說,也是最為苛刻的條件。

  讓地下世界的人們,重見天日。

  地下世界的人們,除了那些天真的孩子,大家似乎都習慣了那個由土地搭建,時常傳來炮火轟炸的聲音的頂部。聽家裡的長輩說,土頂之上,是炮火橫行的世界,他們便打消了好奇的念頭,安於現狀地活下去。可能土頂沒有塌陷,他們永遠不會感受到壓力。

  沒必要自找苦吃,現在活得就很好。這是青耳聽到那些市民說的話,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周圍人都是贊同的感嘆。

  蠻牛和他進入鏡中人的原因,大概是在他們負傷來到地下世界的時候,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安裝機械義體的時候,那個醫生看著他們的軍服。

  「是從上面來的人嗎?」

  軍人的警惕性保持,他們沒有回答醫生。

  直到在醫院躺了半個月,他們看見那些孩子看著天空,問著家裡的老人。

  「書里所說的天空,並不是這樣的呀!」

  在那一刻,他們做出了一個共同的決定,也是進入鏡中人的唯一條件。

  「戰亂才導致了這些,如果我們反抗成功了,這些孩子也許真的能看到真正的天空。」

  他們說完之後,站在門口的醫生轉身離去。

  隔天,在他們醒來的時候,他們的枕邊出現一封信還有兩個面具,信上的內容是。

  「歡迎加入鏡中人。」

  內容下面的地址,是一處小村莊,村莊的下面便是那條長廊。

  他們帶著面具來到長廊之後,發現有將近十來個人都帶著面具,坐在長廊的位置上。長廊盡頭的那個人示意他們坐下,隨後便開始說起了鏡中人存在的意義。

  讓地下世界的人們,重見天日。

  鏡中人的人都必須由當代領袖挑選,進行專業的培養。

  在領袖離開之前,他會挑選下一個能夠帶領鏡中人的人選。

  青耳,就是上一個領袖所挑選出來的,新的領袖。直到青耳被挑選成鏡中人領袖的那一天,在領袖摘下面具的時候,他才知道上一個領袖的身份,就是當時那個問話的醫生。

  每個領袖都知道鏡中人的各自身份,以便在緊急情況能夠召回他們。

  在一般的情況下,鏡中人最大的任務便是傳遞情報,他們依靠著各自的身份,傳遞著有效的信息回到長廊,供領袖做任務指導。沒有別的情況,他們都在地下世界活動。

  在特殊情況下,他們也會前往地上的世界,像上次前往埃倫特家中。

  青耳坐在長廊的盡頭,這是每個鏡中人領袖坐的地方。

  他看著眼前空蕩蕩的長廊,手指有規律的抖動,一盞盞的燈沿著長廊逐個亮起,照亮了整條長廊。

  「在軍部的眼線有消息了。」

  蠻牛擦著額頭上的汗,他沿著走廊走到青耳的面前。

  「嗯?」

  「埃倫特帶著他的兒子開始行動了。」

  「我知道,沒有其他人跟隨嗎?」

  「據情報,暫時沒有發現。」

  青耳站起來,他摸著脫落嚴重的牆壁,沿著長廊慢慢地走。

  埃倫特要來地下世界這件事情,在幾周之前就被傳得沸沸揚揚,那是青耳放出去的風聲,第一個目的是想試探一下那些藏在暗處的鷹,看看他們的反應是什麼。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看看軍部藏在地下世界的卧底,他們會怎麼辦。

  「埃倫特,你的計謀,到底是什麼。」

  ?

  為了避免出現軍部大規模向地下世界出動,鏡中人將路口設的很隱蔽。

  離軍部數十里開外的一處山峰,那便是通往地下世界的唯一路口。

  埃倫特牽著墨菲斯站在山腳下,他看著眼前漆黑的洞口。

  他知道自己的家中有監聽器,便知道自己說話的內容會被針對,所以與妻子說的話真假參半,關鍵信息都被掩蓋。

  他沒有帶任何人員進行隨行保護,因為他知道,這樣下去反而引起的關注會牽動那些軍部退役軍人的關注,到時候的危險就很可能置他於死地。

  「古籍上說,在很久很久的那個世紀,有一個叫做諸葛亮的傳奇人物。他在錯用大將之後,借著相對於敵軍少了數倍的軍隊,成功守下了那座西城縣。」

  「如果對面有計謀想要針對於我,必定會怕我周圍是否有援兵,或者某種應急手段,在他們的思想里,作為軍略部負責人的我,絕不是可以小看的一個人。」

  「我喬裝打扮,穿著樸素,一個人帶著墨菲斯,他們必定不敢輕舉妄動。」

  「這招叫做,空城計。」

  埃倫特留給妻子的字條上面寫下這幾句話,讓妻子的擔心減少了一些。

  他看著旁邊興奮到累的墨菲斯,眨著眼睛困意襲來。

  「父親,我們快到了嗎?」

  「我的小墨菲斯,你睡一覺我們就到了。」

  墨菲斯在來的路上一直處於興奮的狀態,他一直纏著埃倫特問。

  「上次我和母親去的地方是在那邊。」他指著軍部外面的那個小鎮,眨著眼睛問埃倫特。「為什麼我們這次要走這麼遠。」

  「因為小墨菲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出來看看,之前那個地方去過了,我想帶小墨菲斯去一個新的地方看看。」

  「那個地方很大嗎?」

  「非常大。」

  「比那個小鎮還大嗎?」

  「當然。」

  「父親為什麼沒有穿軍裝,而是穿著一身.……布衣?」

  「因為軍裝髒了呀,衣服髒了就要換。」埃倫特刮著墨菲斯的鼻子。

  「那為什麼我們這次沒有帶護衛和我們一起。」墨菲斯好奇地探頭。「上次和母親一起出去,護衛多得把我們都圍起來了。」

  「我的小墨菲斯,你的問題沒有水平哦。」

  埃倫特將墨菲斯背在背上,聽著他的呼吸聲逐漸平穩,陷入了睡眠狀態。

  他看著眼前的山洞,觀察了周圍,便照著記憶徑直走了進去。

  待他走進去之後,山洞外出現一群穿軍裝,身體各部分被改造的人。

  「目標進去了。」

  「行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