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貳
軍部的精神病院,特殊重症病房。
埃倫特站在病房外的窗邊,想著墨菲斯因為他而生氣的事情。
對於墨菲斯,埃倫特對他的情感更多的是愧疚。身為軍略部的負責人,肩上的壓力比任何部門都要重,他無法做到兼顧軍部的同時也兼顧自己的孩子。
假如父親還在,應該會教自己如何去兼顧兩邊。父親走的時候已經將近六十歲,那時候妻子還在懷孕,如果父親知道墨菲斯的出生,應該會很開心吧。
他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自己的父親。他曾經在父親的墓前跪了好久,跟他訴說著自己的難處,跟他說著軍略部在自己的策略下,再無失誤。跟他說著墨菲斯是怎麼健康成長。
「埃倫特將軍,里昂博士醒了。」
在一旁的實驗人員提醒下,他看向了病房內。
里昂緩緩地睜開眼睛,心電圖上的頻率正常,供養系統也正在運作。
埃倫特站在窗邊,看著里昂迷茫地看向四周,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啊……」
他發出沙啞的聲音,手臂上插著針管,顫抖著抬起來。
「女兒.……」
實驗人員把他的手安置好,將輸液管里的濃度降低,在表上填著什麼。
「女兒.……在哪……」
「博士?」實驗人員打開閃光燈,在他眼睛處不斷刺激,隨後在表上填著一些資料。「現在感覺怎麼樣。」
「回……答我。」
里昂試圖掙脫開手上的針管,卻被實驗人員阻止。
「上次和博士一起送來的那個實驗體,在哪。」
埃倫特對於病房內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看向一旁的實驗人員。
「在博士的隔壁房間,病人現在因為大動脈出血,需要大量血液進行供給。但是因為病人的血液過於特殊,我們沒有足夠的血液儲備,現在給病人的時間不多了。」
埃倫特沒有等實驗人員說完,推開了隔壁病房的門。
病房內各種儀器的響聲起伏不斷,病床上躺著的女孩臉色蒼白。
「你們打算怎麼辦。」埃倫特看著病床旁的醫生。「沒有對應的血液輸送,就這樣靠著藥物維持?」
「目前唯一的辦法是病人家屬的血液,但是希望不大。」醫生調著器械上的數值,勉強維持女孩的呼吸。「實驗體本就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找到父母這件事情還是算了吧。」
「再說,就算找到父母,他們的血液類型和孩子的也不一定符合。」醫生從葯櫃里取出針管,往裡面注射了一些維生素。「現在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進行換血。我們維持住病人的體征,用不同類型的血進行體內替換,能不能適應那都是後面的事情了。」
「畢竟這是里昂博士的實驗體。」醫生看著埃倫特,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必須打著十二分精神來面對。」
「也許,還有更好的辦法。」
埃倫特說完,便朝著里昂的病房走去。
「里昂。」
他看著病床上的里昂,讓周圍的實驗人員暫時出去。
「埃倫特將軍,不要讓我們難辦。」實驗人員並沒有因此出去,他們拿著數據表。「里昂博士現在精神狀態不正常,各項數據都體現出精神方面有一定的問題。」
「我說最後一遍。」埃倫特轉身,看著那些仍舊不動的實驗人員。「出去。」
「將軍,大家都有自己的難處。」實驗人員們搖頭。「里昂博士出任何問題我們都要負責。」
「咔擦。」埃倫特抽出腰間的佩槍,拉動上面的保險。「我殺幾個不聽話的實驗人員,不會有事的。」
那些實驗人員見埃倫特如此堅定,只好全部撤出去。
埃倫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瞞著那個秘密。大家都知道里昂曾經為了實驗,把自己的女兒作為實驗體,卻沒有人知道這個實驗體如今是死是活,在里昂說出實情之前,他也不知道那個實驗體是里昂的女兒。
這也許是里昂保護他女兒最好的方式吧。
「里昂。」埃倫特看著病床上的里昂。「我是埃倫特。」
「埃倫特……」里昂無力地轉頭,他看著埃倫特。「你是.……來殺我的嗎?」
「別再說胡話了,我沒有想過殺你。」
「以前也許有許多誤會,但我敢保證,我如果知道,我絕對不會讓這些誤會發生。」埃倫特握著里昂的手,看著他青筋透著發白的皮膚,這是虛弱的體征。
這就是軍部的亂。那些實驗人員離開后,把里昂體內的血液抽到只能維持最低生命狀態,沒有把人當作人看,在他們眼裡,里昂的精神錯亂,對他們已經失去了價值。
一個瘋了的博士,怎麼可能繼續當負責人。也許,新的負責人已經被定下來了,差的就是一個宣布的時間。
「我……暫時……相信你。」
里昂沒有過多的力氣去表達感情,他握著埃倫特的手。
「我的.……女兒呢?」
「隔壁房間。」
「怎麼樣了。」
「大動脈失血過多,現在需要大量的血液補充。」
「讓我去看看。」
「你好好休息吧。」埃倫特握著他的手,里昂的手已經變得冰涼。「他們打算給你女兒換血,我擔心的是她能不能適應那些血液。」
「不……不行的。」里昂吃力地搖頭。「她的.……血液,是.……獨一無二的。」
「你知道,倫絲醫生在哪嗎?」埃倫特嘆了口氣,看著里昂即將閉下的眼睛。「她是孩子的母親,她身上的血液也許是唯一的方法。」
「我曾經……給她換過一次.……血。」
「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
里昂的生命體征迅速下降,在門外守候的實驗人員不緊不慢地走進來。
「埃倫特將軍,時間拖下去,後果自負。」
有些報復性地回答,讓埃倫特咬著牙離開。
他站在里昂病房的門邊,看著那些實驗人員調節著機器,里昂的生命體征慢慢恢復,心率變得正常。
這就是軍部,沒有人性而言。
他走到里昂女兒病房的門口,看著那個臉色慘白,躺在病床上的女孩。
他腦袋裡迴響著里昂對他撕心裂肺說的話。
「那個比我女兒更符合這個實驗體的,是你兒子!墨菲斯!」
「可是你不允許你的後代參與實驗培養!」
「軍部知道我女兒的體質也符合實驗,找我談過很多次,我都拒絕了!」
「可是後來,你告訴我,為了戰爭,要不顧一切。軍部也借著你這句話,多少次來威脅我家人的生命,讓我最後妥協。」
「對外說,是我自願投入。但是誰又知道軍部背地裡幹了什麼!」
「他們給我洗腦啊!」
「讓我潛意識去覺得應該放棄女兒。」
「直到我事後看見自己的日記,我才知道自己被洗腦。」
埃倫特閉著眼睛,回憶著那些場景。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即使有權力,也救不回那個女孩的生命。他第一次那麼的期待有奇迹發生。
里昂能夠恢復正常。
他的女兒能夠有足夠的血液進行補充。
埃倫特有些無力,他靠在牆上,聽著懷錶滴答滴答地響著。
?
「爸爸,你看那些星星多美啊。」
里昂抱著女兒,看著那些星星在夜空中閃耀。
他看著只有五歲大的女兒,笑得那麼開心。
「爸爸,你說,那些星星是不是也在看我們呀?」
里昂沒有說話,他就這樣看著懷中的女兒天真爛漫地問著問題。
「我的孩子。」倫絲脫下醫生的大衣,將女兒從里昂的懷中抱起。「天上的星星當然在看我們,而且它們也期待看見你這樣的小精靈。」
里昂看著母女兩人,離自己越來越遠。作為試驗區的負責人,他深知自己已經陷入了某種神經深層所創造的夢境,一旦說話,就代表夢境要破碎。他不想要這麼快就結束這樣美好的夢境。
「爸爸,你快來啊。」女兒在倫絲的懷中,朝著里昂揮手。「我們去追星星啦!」
他抑制住自己的衝動,他知道只要自己做出主觀性意識行為,夢境就會消失,那個笑得小精靈一樣的女兒,這裡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將如煙塵一樣消逝。
「媽媽,爸爸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呢?」
倫絲笑著看向里昂,她抱著女兒,走向更遠的地方。
里昂起身了,他開始追向母女倆。
「夢境消失就消失吧,讓我再看看她們。」
他跑著,不出所料,身邊的一切如同玻璃破碎一般,眼前出現讓他一生都後悔的回憶。被洗腦的他把自己的女兒親手放進了實驗裝置。
「爸爸.……不要……」
女兒哭著鬧著,卻發現眼前的這個人,和她印象中的爸爸不太一樣。
變得那麼的無情,不再理會她的哭鬧。
「爸爸.……救我……」
女兒喊得撕心裂肺,她多希望爸爸只是和她開玩笑,在下一秒便笑著安慰她。
實驗裝置重重合上,她透著裝置,看到她的爸爸正在調整數據,看著她。
「實驗體需要進行麻醉。」
一劑麻醉讓里昂女兒逐漸陷入昏迷,躺在實驗裝置里一動不動。
里昂站在不遠處,看著被洗腦的自己,他感動無比的內疚。
他不顧夢境即將破碎,他跑到實驗裝置前,趕忙打開裝置的門。
夢境破碎了,他看著眼前消逝的一切。
他眼前又出現了一幅畫面。
漆黑的空間里,女兒光著腳丫無助哭泣著,她已經長大了許多,還是那麼喜歡哭。
「爸爸.……你在哪.……」
一聲聲的叫喊,直擊著里昂的內心,他走上前,蹲在女兒面前,抹去她的眼淚。
「爸爸.……我好痛.……」
夢境破碎,場景變成她被注射清除記憶的藥劑,她曾經無數次記起里昂是她的爸爸,但就在不久后,實驗人員便聽從里昂的指揮,一次又一次加大的劑量注射進里昂女兒的身體里。
她的眼神變得空洞,看著里昂的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冷漠。
「爸爸對不起你。」
在他說出口的那一剎那,這一次的夢境同樣破滅了,唯一不同的是。
女兒在消失的最後一刻,看向夢境里的里昂。
「為什麼不來救我。」
觸電似的,里昂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病床上,夢還是醒了。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他曾經在實驗室讓無數的實驗體體驗過這種夢境反覆破碎的痛苦,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那些實驗人員不斷調節著營養補給,他知道軍部不會那麼快的放棄他,他的腦海里,還有讓軍部垂涎的實驗資料。
他回憶著埃倫特所做的一切,覺得或許是自己的反應過激了。
「埃倫特……」
「我女兒的血液被我換過。」
他沒有和埃倫特說出下一句話,也是至關重要的一句話。
「這種血液,融合了一種病毒,會無限再生。」
?
漢斯維修店的地下室。
轟擊沙袋的聲音不斷響起,一個光著上身的男人有規律地出拳,打在沙袋上。
「看好了。」李呈因左右晃動,雙手護在臉前。「一擊制敵。」
他扭動腰部,右手縮到腰間蓄力,在沙袋搖晃的同時,瞬間出拳。
嘭!
沙袋被拳頭轟飛到了牆壁,沙子散落一地。
「好厲害!」
西克擦著汗,他這幾天隨著李呈因不斷訓練體能,雖然有時候會跟不上節奏,但是在李呈因的帶動下,體能不斷地提升。
李呈因喝著水,靠在一旁休息。他看著西克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不斷訓練著自己。在李呈因看來,這肉眼可見的熟練讓他有些欣慰。
「傾斜,蓄力。」
他指導著西克出拳方法,看著西克不斷冒出的汗水,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有多久沒有這樣盡情的揮灑汗水了。
「叮咚叮咚。」
維修店的門鈴被人敲響。
「我親愛的漢斯,你在嗎?」
「門沒有關。」
是午,他帶著一箱為西克定做的衣服走到地下室。
「老天爺,你什麼時候開始打拳的。」
午提著箱子,好奇地看著兩個光著膀子的人。
「這要小傢伙怎麼試衣服。」
李呈因摘下拳套,扔給午,他看著西克說。
「午先生的拳術變化莫測,你可以多學習一下。」
「漢斯,我可很久沒碰過這些東西了。」
午看著手中的拳套,對著李呈因搖搖頭。
「別管那麼多,和他打兩局,讓他學習學習。」李呈因把他推上擂台,把他的上衣褪去,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還有一整個背的紋身。
「這是……」西克看著那些紋身,有些不可思議。
「年少無知時紋的,洗都洗不掉。」午撇了撇嘴,他戴上拳套,對著西克擺出進攻的姿態。「來吧,都脫衣服了,那就來兩局。」
「多多指教!」
西克的招式完全根據李呈因而出拳,這一點讓午躲避的同時看向李呈因。
「你教給他的都是殺招?」
「拳術唯一目的就是殺人。」李呈因攤了攤手,他轉頭提示西克。
「我剛才教你的那些招式,現在試一下。」
「漢斯你來真的?!」午不斷躲避西克的進攻,好幾次西克的出拳都是往他的肋骨出而沖的。「好傢夥,打個拳小傢伙變了個人。」
他看著西克眼神凌厲,完全沒有前幾天那般害羞。
午躲避一次直拳后,開始主動進攻。他的拳術出招就是藝術,出拳的速度,肘部的彎曲,一切都是那麼合理,又那麼迅速。
拳頭停在了西克的額頭前,很明顯,西克輸了。
「小傢伙有天賦啊。」午把拳套放好,穿起自己的襯衣。「剛才有些細節注意一下,我甚至都會中招。」
西克流著汗,聽著午的教導,認真地點頭。
「好了,今天就這樣吧。」
李呈因和午正準備離開地下室,卻發現西克對著沙袋,認真反思出拳的動作。
「真有你的,可塑之才啊。」
午認可地點頭,他制止了李呈因準備喊住西克。
「他領悟之後,自然會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