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那我就獨守空房
慕之明彎眸笑了起來:「既然將軍喜歡我煮的清粥,我以後常熬便是。」
顧赫炎點點頭,捧著那碗粥一口接一口,捨不得放下。
慕之明夾了塊酥餅於他面前白瓷小碟里,笑道:「別光喝粥啊。」
兩人用過晚膳,收拾掉殘羹碗筷,以清茶漱口,雖時辰不早,卻毫無困意。
月色入戶,慕之明對顧赫炎說:「赫炎,我們散散步,閑談一二句,可好?」
「好。」顧赫炎應道。
兩人起身,顧赫炎沒有立刻和慕之明出門,而是從廂房的紅木衣櫃里拿出一件素凈月牙白披風,給慕之明披好仔細繫上帶子。
慕之明彎眸,渾身暖得如沐三月春風。
兩人行至庭院,月色溶溶,庭下如積水空明,慕之明輕聲問:「赫炎,你知曉太子監國一事嗎?」
顧赫炎點點頭:「嗯。」
慕之明:「你今日急著趕去洛都大營,是因何事?」
顧赫炎將衛凌雲領兵去東北,融焰軍被割裂的事,言簡意賅地告訴了慕之明。
料峭夜風過,帶走慕之明胸膛本有的暖意。
慕之明聽完顧赫炎所說的話,臉色變得煞白。
不出所料,太子傅啟果然開始針對顧赫炎與融焰軍了。
「赫炎。」慕之明輕聲呼喚顧赫炎的名字,「我有一事,想與你商議。」
顧赫炎:「何事?」
兩人原本並肩在庭院青苔石板上緩步走著,慕之明停下了腳步,側過身與顧赫炎面對面,微微抬眸看向他,鄭重其事地說:「赫炎,我希望你能請命回西北邊疆,遠離京城。」
聞言,顧赫炎望著慕之明倒映著自己身影的明眸,他雖從不干涉朝政,可心如明鏡,他開口:「太子傅啟忌憚融焰軍並非一時興起,更並非因你而起,就算我遠離京城,也並不能遠離紛爭。」
慕之明語氣已無平日的冷靜,他喊道:「雖不能遠離,但至少無需直面鬼蜮伎倆!」
顧赫炎無言。
慕之明央求:「赫炎,請命回邊疆吧,就當是為了我,讓我能安心在京城裡,義無反顧地走這條充滿陰雲詭譎的路,你信我,信終有一日,山川溫柔,至死不休。」
他伸手,去握住顧赫炎的手,五指收攏,因太過使勁,微微顫抖。
素暉隱雲后,良久,顧赫炎緩緩點點頭:「好。」 -
翌日,顧赫炎上書,稱自己傷病已痊癒,如今西北邊疆有西戎族虎視眈眈,不容小覷,請命回邊疆駐守。
慕之明本以為太子傅啟雖忌憚融焰軍,但此事定會順坡下驢,答應顧赫炎的請求。只因顧氏忠義天地可鑒,顧赫炎的身體已為大晉為百姓傷痕纍纍,又怎麼能因朝廷的陰謀和暗奪,在鐵骨錚錚的將士心上捅刀。
可慕之明終歸還是想錯了。
太子不允顧赫炎領兵離京。
非但如此,他還調南境地方軍三萬,與一萬融焰軍同駐紮在洛都大營。
南境地方軍領兵主帥,鍾兆凡,其岳父乃太子的舅舅。
一營兩名主帥。
其中利害,一眼便知。 -
知曉太子不許顧赫炎離京后,慕之明感到越發的惶惶無措,如臨深淵。
這日,一大清早,慕之明趕到賢王府邸,詢問傅濟安茶葉一事。
傅濟安知他因何而來,道:「慕哥哥,如今我的一舉一動被太子盯得很緊,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這茶葉,暫且沒能拿到手,不過你放心,我已派人傳話至宮中太醫署了,只需靜候消息就好。」
慕之明知道現在不能瞎著急,點點頭:「好。」
他離開賢王府邸上了馬車,聞鶴音問他:「少爺,接下來去何處?」
慕之明想也沒想:「將軍府。」
聞鶴音:「可是顧將軍不是去洛都大營了嗎?」
慕之明:「我獨守空房,不行?」
聞鶴音:「好傢夥,行行行。」
慕之明回到將軍府,明知顧赫炎不在,還是問了問溫鍾誠。
溫鍾誠:「慕公子,少爺離開時說了,這一去,至少得半個月呢。」
慕之明嘆口氣。
如今南境地方軍駐紮於洛都大營,顧赫炎定是忙得焦頭爛額。
慕之明猜的分毫不差。
自從南境地方軍駐紮洛都大營以來,與融焰軍將士矛盾不斷,南境軍主帥鍾兆凡,蠻橫專權,事事都要與顧赫炎爭個地位高低,如今的洛都大營,已不是曾經那個紀律嚴明的洛都大營了。 -
這日,練兵畢,融焰軍昭武副尉郝天勤準備去主帥營帳,尋顧赫炎彙報今日練兵事宜。
他才離開練兵場,忽聞一座營帳后,有人在竊竊私語。
郝天勤屏息側頭看去,見是兩名南境軍將士。
一名高瘦的將士面露不屑地對另一名將士說:「什麼羽林大將軍,還不是得對我們主帥的唯命是從。」
郝天勤氣血方剛,怒火『蹭』得一下就上來了,幾步走過去:「說什麼呢?我們主帥不過是不想惹出矛盾,告訴你們,別給臉不要臉。」
那兩名南境軍將士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輕蔑地說:「嗬?怎麼?你們融焰軍難不成有偷偷摸摸聽牆角的習慣?」
郝天勤怒目而視:「你!!!」
兩人的爭執引來了旁人的圍觀,站在高瘦將士旁邊的南境軍將士說:「吼什麼,嘴皮子厲害有什麼用?訓兵場就在後面,有本事打一架,誰輸給誰跪下磕頭。」
郝天勤:「打就打,怕你們不成!走啊!!」 -
半柱香后,有將士疾步行至主帥大帳,抱拳單膝跪地:「報!」
顧赫炎正在為軍務之事憂煩,抬頭:「何事?」
將士:「顧將軍,天勤在訓兵場,把南境軍的鄭副尉打了。」
顧赫炎眉頭猛地一蹙:「什麼?!」 -
顧赫炎趕到訓兵場時,南境軍主帥鍾兆凡已在,整個訓兵場亂糟糟的,一群人圍著一處。
而人群中間,正是氣不打一處來的郝天勤,和捂住胳膊哎呀呻吟的鄭副尉。
顧赫炎詢問:「怎麼回事?」
鍾兆凡雙手背在身後,冷笑道:「顧將軍,你融焰軍將士的心氣可真傲啊,一言不合,就將我的副尉打傷。」
「什麼打傷!!」有融焰軍將士看不下去,開口辯解,「明明是比武,是他技不如人!還不肯認輸,將事情鬧大!」
鍾兆凡斜睨那名將士,目光陰鷙,銳利如刀。
南境將士開口:「主帥說話,輪得到你插嘴嗎?你們融焰軍都是這般目中無人、無規無矩的嗎?」
融焰軍將士:「你們!」
顧赫炎厲聲:「都住口。」
一言畢,練兵場安靜了片刻。
顧赫炎目光落在郝天勤臉上,見其嘴角有淤青傷痕,問:「打架?」
郝天勤敢作敢當,梗著脖子點了頭。
「好,既然他承認了,顧將軍,你說怎麼處置吧。」鍾兆凡看向顧赫炎,語氣略帶嘲諷地問。
顧赫炎道:「初犯,三十軍棍。」
「三十軍棍?」鍾兆凡冷哼,「我們南境軍,都是按照四十軍棍罰的,我想而今兩軍同營,不能只按你們融焰軍的規矩來吧。」
顧赫炎抬眸看向鍾兆凡,沉默片刻,點點頭:「好,四十軍棍。」
鍾兆凡目光有些得意,看著郝天勤說:「行,拿軍棍來,犯事者,還不跪下?」
郝天勤咬了咬牙,他走到顧赫炎面前,道:「將軍,我甘願領罰。」說罷,雙膝落地,但背挺得筆直。
鍾兆凡:「軍棍拿來了嗎?」
南境軍將士:「回主帥,拿來了。」
鍾兆凡正要喊『打』時,顧赫炎突然開口:「等等。」他緩緩抬眸,威嚴的目光掃視全場最後落在那抱著傷臂的鄭副尉的身上:「南境軍領軍棍時,是站著領的嗎?」
鍾兆凡一怔,道:「顧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赫炎一字一頓,讓他聽得明白:「鬥毆,雙方,皆罰。」
鄭副尉一瞬間就慌了:「他都把我手臂都打傷了!是你們挑事的!」
顧赫炎步步走到鄭副尉面前,帶著令人恐懼的煞氣,聲色俱厲地命令:「跪下。」
鄭副尉再不敢多言一句,他求助地看向鍾兆凡,鍾兆凡卻偏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鄭副尉低了頭,惶惶地跪下。
顧赫炎:「四十軍棍,打。」
一棍緊接著一棍,重重地落在跪地的兩人背上,郝天勤全程咬緊后槽牙一聲不吭,鄭副尉倒也有些血性,同樣沒吭聲。
在打完三十棍時,顧赫炎突然道:「停。」
行刑的將士停了手,不解地看向顧赫炎。
顧赫炎說:「上行下效,我乃融焰軍主帥,管教不當,理應同罪,郝天勤剩下的十棍,我替他領罰。」
一言畢,四下嘩然。
「將軍?!」郝天勤喊道,「這事與您無關!您……」
他話未說完,被顧赫炎不由分說地伸手拽起,顧赫炎看著他:「站穩,膝蓋無需你彎的時候,別彎。」
郝天勤眼眶發紅,點點頭。
鍾兆凡震驚地看著顧赫炎,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顧赫炎一撩下袍,竟然真的跪了下去!堂堂主帥,替手下領罰。
顧赫炎淡淡道:「打。」
行刑的將士遲疑著沒敢落棍。
顧赫炎厲聲:「動手。」
行刑的將士只得繼續打,軍棍落在顧赫炎挺如松柏的背上,也落在了所有融焰軍將士心裡。
另一邊,鄭副尉挨了三十棍再繼續挨十棍已受不住,因疼痛喊叫出聲。
但是無人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顧赫炎身上。
顧赫炎一聲不吭地挨完十棍后,手撐膝蓋,直挺挺地站起身,脊樑不彎半寸,融焰軍主帥巍然屹立,言語鏗鏘有力:「今日事,所有人引以為戒,若還有滋事鬥毆者,軍棍四十,逐出軍營,話至此,各位謹記。」
傲骨嶙嶙,何懼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