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他終於要發現了
不過一日,羽林將軍與燕國公世子定親一事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時間,物議沸騰,流言四起,猜疑紛紛。
有說輔佐賢王的慕之明是在窺覬羽林將軍手裡的兵權。
也有說是羽林將軍對舉世無雙的燕國公世子一見鍾情。
這事鬧得滿城風雨,不過三日,就連那久居深深宮闕里的貴妃娘娘都知曉了此事。
她聽聞此事後,覺得驚詫無比:「兄長怎麼可能同意呢?」
貴妃娘娘猜得絲毫不差。
燕國公慕博仁根本就不同意這門親事。
他氣得吹鬍子瞪眼,怒斥先斬後奏的慕之明:「你可真了不得,沒有媒妁之言,沒有父母之命,自己給自己定了門親事!」
慕之明自知做錯事,垂頭站在那聽慕博仁責罵。
「不行,這事我不同意。」慕博仁一甩衣袖,話說得決絕。
慕之明著急:「父親……」
慕博仁指著他,艴然不悅:「你還知道喊我一聲父親?你之前身陷黨爭時,我就該罵醒你!我慕家百世,除了你,何人不是乾乾淨淨遠離權謀之爭?就你,非得攪進賢王太子的黨爭里!而今竟然為了攬權做出如此不肖違逆之事,你是燕國公世子,不延續我慕家香火也就罷了,竟與羽林將軍成親。我就問你,他如今位高權重,你與他成親,豈不是低他一等?那他準備給你什麼名分?你是給他當妻還是當妾啊?慕離朱,你不覺得丟我的臉嗎?」
慕之明斂眸,雙膝重重磕地,跪了下去,他輕聲:「父親,我不知你聽了什麼蜚語,但我不是為了攬權。」
「離朱!」龔氏看著心疼,連忙去拉慕之明,卻怎麼也拉不起,只得對慕博仁喊:「老爺啊,我們與孩子好好說,不必動如此肝火。」
慕博仁仍在氣頭上:「別跪我眼前,滾。」
慕之明給慕博仁磕了三個頭,站起身離開。
龔氏嘆氣,去給慕博仁撫背順氣,又端來清茶遞給慕博仁:「老爺,慕氏家大業大,開枝散葉,我們也不圖什麼香火,孩子自己定了親事並非壞事啊,為何如此生氣呢?」
慕博仁捧著那杯清茶,愁道:「夫人你不懂,離朱他從小心思極重,終日不知在擔憂著什麼,自從他出仕以來,極力攬權,我擔心此舉就是他為了攬權在犯糊塗啊!傳聞那羽林將軍冷血無情,並非良人。若真有一日他妻妾成群,我慕博仁丟人是小事,離朱受辱是大事啊。」
「哎呀,哎呀呀……」龔氏跟著犯了難。
慕博仁飲下清茶,忽而想起多年前和顧將軍的數句玩笑話。
而今,玩笑話成真,嘆這冥冥之中,竟有定數。 -
第二個和慕之明談及此事的,是賢王傅濟安。
兩人相會於賢王府,傅濟安感嘆道:「慕哥哥,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你也覺得我與顧將軍成親是為了攬權?」慕之明問道。
傅濟安擔憂地說:「我覺不覺得不重要,關鍵是太子傅啟是這麼覺得的,慕哥哥,此舉於你而言,實在太過危險,若你真的和顧將軍成了親……不,就算你倆沒成親,如今就連有這種傳聞,太子傅啟都勢必要剷除你,他的手段有多毒辣狠厲,慕哥哥你是知道,我擔心……」
慕之明搖搖頭,輕聲打斷他的話:「別擔心,這條路雖是歧途,但我慕之明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傅濟安終歸還是心思單純些,談過人心叵測,念起花朝月夕:「那你和顧將軍的良辰吉日,可定了?」
慕之明道:「先不說這一石千浪的時刻並不適合成親,再者,我父親並未同意這門親事,不過沒關係,我在下定決心與顧赫炎成親的那刻就知一切不可能太順利,這些艱難險阻,我定會一一跨過去。只是他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我就算再急著和他成親也沒用。」
「離開京城?」傅濟安不解,「顧將軍這是要去哪?」 -
當夜,一封戰報從邊疆快馬加鞭傳至京城。
勾吉興兵二十萬,駐紮於兩國邊境,恐有點燃戰火之勢。
前世,羽林將軍接完聖旨,一刻都不曾耽擱,披星戴月連夜啟程。
而此生,早知有今日、已將一切準備妥當的顧赫炎卻未立刻動身,接過聖旨后他一夜無眠。
翌日,月落星沉,天還昏暗未明時,顧府前,數十名隨顧赫炎一同回京的融焰軍將士們一人一匹駿馬,只等顧赫炎一聲令下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邊疆。
顧赫炎牽著赤馬韁繩,眺望空無一人的青石板街道盡頭,靜靜地候著什麼。
天光破曉時,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顧赫炎一眼望去,再不肯移開目光。
慕之明和聞鶴音打馬而來,慕之明見顧赫炎還未離開,不由地輕吁了口氣,他翻身下馬,快步走向顧赫炎。
這是成親之事定下后,兩人第一次見面。
盤根錯節的定親風波還未平,卻得先面對剪不斷理還亂的離愁,也不知是好事是壞事。
兩人相顧無言,慕之明拿起懷中護了一路的東西,拎起抖開,那是一件玄黑素緞綉捲雲火焰紋斗篷,精美絕倫,一看便知並非凡品。
慕之明一步上前,將斗篷披在顧赫炎身上,低頭替他系帶子。
顧赫炎呆愣片刻回過神來,一瞬不瞬地瞧著慕之明的眉眼,遲疑道:「定親一事……」
「若顧將軍是想反悔的話,那請將軍想想,這聘禮聘書可都是將軍先下的,悔婚這種不仁不義之事,還望將軍三思。」慕之明高聲打斷他,理直氣壯道。
顧赫炎:「……我只是,不知你為何要這麼做……」
慕之明反問:「那將軍,你認為我為何要這麼做呢?」
顧赫炎沉默下來。
無論為何,反正幾個月後,他就可能會像前世那樣,死在與勾吉血戰的沙場上。
所以此去征戰,凶多吉少。
而慕之明是重生,他定知道自己一別,恐再無命回。
這未成親事,對於兩人來說,終究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空。
顧赫炎無言良久,道:「我該走了。」
慕之明行拜別禮:「不能遠送,還請將軍務必照顧好自己。」
顧赫炎點點頭,翻身上馬,深深地、鄭重地望了慕之明一眼,拉緊韁繩,與眾將士一起馭馬離開。
慕之明沒動,站在原地目送。
聞鶴音幾步上前,走到慕之明身旁:「少爺,別難過。」
慕之明:「難過?」
聞鶴音:「是啊,你上次塞外和他分別,不是難過了好久。」
慕之明微微一笑:「這次不一樣,我過兩日就去邊疆找他。」
聞鶴音喊出聲:「啊???找他?你怎麼去啊?」
慕之明只笑不答,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聞鶴音正要追問,忽而聽到馬蹄聲由遠到近,他抬眸望去,驚詫地發現顧赫炎不知為何,竟折返了。
顧赫炎遠遠勒馬,躍下馬背,聞鶴音一見他疾步朝慕之明走來,立刻知趣地走遠。
慕之明同樣覺得困惑,面露驚訝地問走到他面前的顧赫炎:「將軍,為何回來了?」
顧赫炎看著他,呼吸微微急促,垂落身側的雙手因緊張而攥成拳,他輕聲:「我剛才回頭,見你望著我,還未走。」
慕之明失笑:「這是自然,我想目送將軍你離開。」
顧赫炎眼眸輕顫。
若此次真是訣別……而他倆已經定親……
「那……」顧赫炎深吸一口氣,「可以……」
慕之明稍稍俯身湊前:「什麼?可以什麼?將軍,我未聽清。」
顧赫炎:「……可以……抱一下么?」
慕之明愣在原地。
因顧赫炎小心翼翼的態度。
顧赫炎見他沉默許久,以為他不允,頭低了下去:「……是我唐突了……」
「不不不。」慕之明回過神來,連忙道,「可以的,當然可以。」
顧赫炎雙眸一瞬發亮,他上前如捧珍寶般小心地環住慕之明,臂膀有力卻不敢收緊。
片刻后,顧赫炎鬆開慕之明,他輕聲:「我走了。」
溫暖一瞬褪去,慕之明有些不舍,但也只能道:「將軍,一路順風。」
顧赫炎點點頭,轉身離去,這次再未停下。
慕之明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佇立原地,許久不動,聞鶴音牽著馬上前:「少爺,該回府了。」
「嗯。」慕之明點點頭,牽過聞鶴音手裡的韁繩。
就在此時,梁姨焦急地跑出顧府:「少爺,哎呀,少爺已經走了嗎?糟了啊。」
「梁姨?」慕之明上前,「你這是怎麼了?」
「慕公子。」梁姨嘆道,「少爺他離開匆忙,東西忘帶了!」
「東西?」慕之明疑惑,「什麼東西?」
梁姨攤開手,遞給慕之明看。
慕之明低頭一看,只見梁姨手中絹布散開,那枚鳳凰涅槃朱紅玉佩靜靜她在手心裡。
梁姨唉聲嘆氣:「就是這塊玉佩,一時著急,竟給忘了!」
慕之明道:「他不知這是他娘遺物,所以粗心落下了,情有可原。」
梁姨道:「慕公子,我家少爺一直知道這玉佩是夫人的遺物啊,少爺六歲那年,老爺將玉佩交予他,就和他說了此為夫人遺物,讓他務必隨身佩戴,好好守護。」
慕之明愕然:「六歲?可是……可是……」
可是那年他落水被救后,只不過隨手一指,顧赫炎就毫不猶豫地決定將這塊玉佩送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