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大傢伙都消消氣
慕之明驚詫:「羽林將軍府?」
採薇點點頭:「正是呢。」
「送來的是何物?」
這個問題讓採薇面露難色,她遲疑再三,才道:「聘禮……」
慕之明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追問:「什麼?」
採薇只得重複了一遍:「少爺,是聘書和聘禮,但聘書無字,而聘禮也並非金銀珍寶,而是件已壞之物……」
不多時,清早從將軍府送來的東西悉數放進了慕之明的廂房裡。
聘書為金粉朱帖,莊重倒是莊重,只是空無一字,不知該說是草率還是馬虎。
慕之明將聘書小心放在桌上,抬眼看向那箱聘禮。
朱漆描鴛鴦戲水金紋杠箱,大紅綢花纏頂,喜慶倒是喜慶,只是一箱聘禮,不知該說是寒磣還是敷衍。
採薇哭笑不得:「少爺,你瞧瞧這……顧將軍是不是在和你開玩笑呢?」
慕之明沒回答,上前打開杠箱,在看到裡頭是何物時,燕國公小世子的眼眸瞬間瞪大。
狩日獵月弩靜靜躺在箱子裡頭。
猶記那年暖春,梧桐樹蔭搖,雀鳴心尖繞,年少的他瞧見這把絕世神弩,驚嘆:「真是三生有幸開眼了!」
「為什麼啊……」慕之明伸手撫上弩箭,顫著聲喃喃,「他明明對我那般淡漠……」
採薇不解,輕喚:「少爺?」
慕之明深吸一口氣,忽而抬起頭篤定地說:「我要去將軍府一趟,現在就去!」 -
馬蹄聲達達,車輪碾過青石板,街道人群熙攘聲音紛雜,慕之明坐在馬車上,第一次覺得慕府到顧府竟這般遙遠。
他越想越困惑,越想越不安。
前世,顧赫炎與他形同陌路,連朋友都算不上。
此生,雖是朋友,也一起經歷了許多事,但偶爾的冷言和淡漠,令慕之明根本不敢奢求與他親近。
那莫名其妙的聘禮和聘書,明明處處潦草,像極了一個玩笑,但為何這般讓人在意。
馬車停在顧府門口,慕之明疾步走進,溫鍾誠見到他並沒覺得意外,幾步上前迎接:「慕公子,您來了。」
「顧將軍在哪?」慕之明急急地問。
「我們家少爺昨天喝醉了,方才剛醒,似乎頭還疼著呢。」溫鍾誠答道。
慕之明微怔:「他……昨夜喝醉了?」
「是呢,慕公子,我領你去正廳坐,然後喚我家少爺來。」溫鍾誠俯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慕之明隨溫鍾誠來到正廳,坐立難安地等著,不一會娟娘端來清茶和桂花糕,笑著對他說:「慕公子,您先吃些點心,少爺他馬上就來。」
「嗯。」慕之明感激地點點頭,等娟娘離開正廳后,他因緊張深呼吸數下,拿起白瓷小碟上的桂花糕咬下一口,軟糯清香纏繞著舌尖唇齒,抵消了些許不安。
正此時,慕之明聽到了腳步聲。
慕之明轉頭看去,顧赫炎一襲翩翩白衣,大步走進正廳,他眼底還有宿醉的疲憊,但臉色沉著,看起來極其冷靜,可這冷靜,卻是那樣不合時宜。
慕之明咽下嘴裡的糕點,驀地站起身。
兩人相顧無言,竟是顧赫炎先開了口,他垂眸輕聲道:「昨日……我喝醉了,做了這等讓你困擾的事,對不……」
「顧赫炎。」慕之明開口打斷他的話。
這是慕之明第一次直呼顧赫炎的名字,嚴詞厲色,令顧赫炎不由地抬起頭來,看向慕之明。
「為什麼你喝醉了會想給我送聘禮?」慕之明問得有些咄咄逼人,他好似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語氣十分急切,「為什麼?」
顧赫炎:「……」
慕之明一步上前,著急道:「顧赫炎,我不要聽什麼對不起,我不要聽什麼喝醉了,我只想知道為什麼,糊塗事也好,腦子昏也罷,我想知道的是,你讓人把狩日獵月弩當作聘禮的時候,在想什麼?」
顧赫炎眸光撲朔,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心中已掀起驚濤駭浪,可他依舊沉默著,像塊被經年寒雪湮沒的靜默頑石。
「顧赫炎。」慕之明幾乎是在哀求,「你說句話,你回答我,為什麼?」
顧赫炎猛地閉眼,再睜開時候,眸子深處只有化不開的冰碴:「我……皇上想為我和清河公主賜婚,但我不願與天家結親,於是同皇上說我喜歡男子,此舉,只是為了讓皇上信服,為了告訴皇上我沒有撒謊,並無……並無他意。」
慕之明愣在原地,獃獃地看著顧赫炎,半晌后開口,聲音極輕,好似稍微大聲一點,都會震碎他心中那微不可見的期盼:「只是這樣?」
顧赫炎斂眸,大漠邊塞狂風卷寒雪,終是從前世呼嘯到此生,不散不消,冷得剜骨:「……只是,這樣。」
話語落地,無聲擊碎黃粱夢,慕之明凝噎語塞,緩緩作揖行禮,連句告辭的話都說不出,他轉身離開顧府,直到上了馬車,才嘴唇微顫,用自嘲的語氣的喃喃自語:「也對……我在想什麼呢……真傻啊……」
一句畢,些許哽咽和一聲嘆息已湮沒在喧囂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