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白狄倫·布杜魯的啞母41
沉船在荷塞亞斯近海的普羅米修斯號傷亡嚴重。這倒不是海上風暴的傑作, 純屬荷塞亞斯的醫療水平太低,士兵們與水手們不敢去用街上賣的黑漆漆、臭乎乎的藥膏。神聖法蘭西大使館與大英帝國總督府的藥物儲存量又不足。荷塞亞斯巨大的晝夜溫差還加劇了士兵們與水手們的傷病,漫天飛舞的黃沙更是時時刻刻都在污染暴露於空氣中的傷口與包紮傷口的紗布。
僅僅過了三天普羅米修斯號的水手就死了近百人。士兵們的情況比水手好些, 他們有優先獲得大使館與總督府提供的藥物的權利。
只是藥物有限, 士兵們沒法所有人都得到充分的治療, 許多人的傷口哪怕已經被上了葯-包紮起來還是在繼續潰爛。
普羅斯佩羅不願意再耽擱下去,他在普羅米修斯號沉船后的第七天決定攻入蘇丹的王宮。
這天天剛蒙蒙亮, 英法兩國的聯軍就已經迅速地出動了。
趁著黎明前的夜色,普羅斯佩羅與西尼爾在達尼埃爾以及亞瑟的跟隨下闖進了王宮,一路殺死了上百名守衛蘇丹王宮的士兵。
「那麼就向我們事前說好的那樣, 你們去抓蘇丹,我們去抓王太后。」
「呵呵,貴國的總督閣下真是個痴情的人呢。竟然連蘇丹都不要,只要王太后。」
西尼爾推推鼻樑上的破眼鏡。他真是厭惡透了這個充斥這下等種族、連個眼鏡店都沒有的三等國家。
普羅斯佩羅誇張地聳了聳肩:「誰叫我們是法蘭西男人呢?骨子裡的浪漫是我們永遠都改變不了的東西,哪怕這會毀滅我們。」
站在普羅斯佩羅與西尼爾的身後,達尼埃爾與亞瑟都沒有說話,他們顯然沒有交談的心情。
雙方寒暄完畢, 普羅斯佩羅與西尼爾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聯軍分成了兩隊,一隊是普羅斯佩羅打頭, 後面跟著達尼埃爾。一隊是西尼爾看上去與亞瑟並肩而行, 實際西尼爾在掌控大局。
「真的是太好了, 不是嗎?達尼埃爾。對方願意將王太后讓給你。」
直呼達尼埃爾的-名字,得意洋洋普羅斯佩羅比一周前還要更加沒禮貌——在他看來,達尼埃爾已經完全臣服於他。
這個可憐又愚蠢的男人為了他的家人、為了他的家族, 只能按照他的話去做。他還不知道羅斯柴爾德家除了他早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無法拒絕, 不能反抗。選擇權被剝奪的達尼埃爾最後只是求他留下荷塞亞斯的王太后一命。
他答應了。
可惜達尼埃爾不知道的是:他是為了自己享用那位王太后才答應留下那位王太后一命的。他不僅不會像達尼埃爾希望的那樣將王太后賞賜給他, 反而還要在他的面前凌-辱他真心愛著的女人。
——誰叫達尼埃爾竟然敢對他的想法提出質疑呢?
好心情地看向右手放在胸口, 低頭回答著:「是的,您說得對。」的達尼埃爾,普羅斯佩羅決定了:他要一邊在達尼埃爾的面前侵犯荷塞亞斯的王太后,一邊告訴他他家人全被燒成了焦炭的事實。
「接下來該往哪邊走?」
普羅斯佩羅問達尼埃爾。
蘇丹的王宮相當廣闊。充滿幾何圖形、鑲嵌有金子寶石的走廊讓人眼花繚亂,隨時都會錯過牆壁上的小門。牆壁上除了讓下人們可以走捷徑的小門,還有實際上無法打開、打開后發覺只是一間倉庫或是只有一扇裝飾性門的門。
初次來到蘇丹王宮的人,沒有嚮導在前面指引是絕對會迷路的。
「這邊,閣下。」
達尼埃爾盡職盡責地帶著普羅斯佩羅不斷向前。普羅斯佩羅一面感嘆蘇丹王宮的奢華,一面又帶著旅遊探險般的興奮穿梭過自己從未走過的庭院與迴廊。他始終沒有察覺到自己身後的人在慢慢減少。
這或許也不能怪普羅斯佩羅不夠小心。
誰讓達尼埃爾帶著他走過的迴廊越來越細,細長的走廊里兩人並肩已是不易,三人並肩就跟擠沙丁魚罐頭似的。普羅斯佩羅只看到身後還有長長的隊伍,並沒有意識到這種擁擠是虛假的,隊伍後面已經有許多人-消失不見了。
「喂,達尼埃爾,還沒到王太后的寢宮嗎?我們已經走了很久了吧?」
天邊已經開始泛白,普羅斯佩羅的耐心也到了極限。他擰著英挺的美貌,回頭去看始終慢他兩步的達尼埃爾。
「看來閣下的體能需要加強啊。」
達尼埃爾的這句話讓普羅斯佩羅不高興了。他恨恨地加重了腳步,快速向前走去,不想當他轉過這個迴廊,發現前方並沒有什麼寢宮。
那裡只有尚未修建完成的迴廊。
「達……!!」
普羅斯佩羅剛要發火就聽見自己的腹部傳來「噗嗤」一聲。
「啊、啊……咳!」
看到自己的腹部被彎刀洞穿的普羅斯佩羅難以置信地發起了抖,他一張口,口中就猛得吐出一口血來,而洞穿了他腹部的彎刀也隨之轉了一圈,在他腹中絞碎了他的內臟。
青著臉側過頭去,普羅斯佩羅總算看到了達尼埃爾的臉。
金色的晨曦染在達尼埃爾的金髮之上,讓他的金髮看上去更加璀璨。一如雕塑的精緻臉龐上帶著一種沉穩的平靜,達尼埃爾此刻像極了會在美術展館里展出的神明雕像。
他再也不是那個卑微的、憋屈的,不得不向著現實低頭的,遭人欺辱的羅斯柴爾德家次男。
他只是達尼埃爾而已。
「我的士兵呢……?我的、部隊……」
普羅斯佩羅眼前一陣陣發黑,他不明白達尼埃爾怎麼有膽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刺殺自己,他難道不害怕他姐姐的報復嗎?
「你什麼都沒有了,普羅斯佩羅。無論是你的士兵,你的部隊,還是你自己的性命。」
達尼埃爾的身後,對普羅斯佩羅最忠心的最後幾個士兵也被達尼埃爾的手下以及因波斯等人幹掉了。
拔出扎在普羅斯佩羅腹部的彎刀,達尼埃爾很快手起刀落給了普羅斯佩羅一個痛快。
被葉棠派來協助達尼埃爾的因波斯遠遠地瞧了達尼埃爾一眼,見達尼埃爾把普羅斯佩羅扶到牆邊靠著,讓普羅斯佩羅以一種相對體面的方式逝去,因波斯走了上去。
「現在您還可以反悔。只要您偽裝成俘虜,編造一個一進王宮就中了圈套的故事,您就不用背負殺死這個人的責任。日後局勢穩定,王太后與蘇丹會向您的祖國提出交易俘虜。到那時您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祖國去了。」
聽到因波斯的諫言,達尼埃爾笑了一下:「是蘇萊絲讓你來的嗎?告訴她,我並不後悔。」
因波斯又道:「您是不是真的明白,您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還是您真的願意為了蘇萊絲王太後背叛您的祖國?」
解開身上沉重的軍裝禮服,將那被血染紅的禮服扔在地上,達尼埃爾臉上帶著神清氣爽的痛快:「我並不是為了蘇萊絲而背叛神聖法蘭西。是蘇萊絲放了被神聖法蘭西囚禁的我自由。」
殺死皇后的胞弟等同與皇后撕破臉皮,也等於和祖國直接決裂。達尼埃爾將變成神聖法蘭西人人喊打的叛國賊。
即便如此,達尼埃爾還是這麼選擇了。
「『若泯滅人性,則忠誠毫無意義。』,這是蘇萊絲對我說過的話。她的話終於讓我明白,自己究竟是在為什麼而痛苦。」
迎著陽光垂下眼睫,達尼埃爾的心第一次這樣平靜。
——他不能接受普羅斯佩羅的計劃不是因為他不愛法蘭西,也不是因為他不忠於自己的祖國,他只是不想變成一個泯滅人性的侵略者。
殖民是什麼?
殖民是把人當畜生,用人的性命來為宗主國取得利益。
倘若說過去他還可以用「殖民地的經濟也發展了,這對被殖民的國家來說也是好事」這種借口來麻痹自己,在普羅斯佩羅到來之後,那層「宗主國與殖民地共同繁榮一起發展」的遮羞布就完全被扯破了。
他再也不能催眠自己說殖民是正確的,侵略是正義的——泯滅人性、踐踏人道的事情就是不對的!哪怕以「服從國家」這種看似偉大的理由來矯飾侵略者的罪行,侵略者腳下的血腥味也永遠不會散去!
「我是作為人在做正確的事。」
「我不想作為『貴族』,而是想作為『人』,活下去。」
如果當貴族的代價就是要捨棄人性,那麼這貴族他不當了。
……
亞瑟與西尼爾走到了一處大廳。
大廳的高處就坐著葉棠。
西尼爾不熟悉葉棠與白狄倫·布杜魯,也分不出這對母女誰是誰。見葉棠高坐在皇位之上,他立刻以為皇位上的就是蘇丹。
「快去把這個女人給我抓起來!」
西尼爾興奮地指著葉棠。傑諾德等人卻無動於衷。
不大高興地「嘖」上一聲,西尼爾又去喊亞瑟:「總督閣下,你還在猶豫什麼!?蘇丹可就在你觸手可及之處!」
西尼爾起初還擔心亞瑟一定會和達尼埃爾爭王太后爭到最後。天知道是不是他那一席話起了作用,亞瑟居然肯把王太后讓給達尼埃爾,自己要蘇丹。
這讓西尼爾稍微有些得意——眾所周知,亞瑟·霍華德雖然只是養子,但他的做派相當有老派貴族的風範,也就是不知變通不聽勸。能夠勸服亞瑟·霍華德,他也算是相當厲害了。
遠眺著皇位上的人,亞瑟不知怎麼的就覺得那不是白狄倫·布杜魯,而是蘇萊絲。儘管相隔太遠,他看不清對方的眸色。
「西尼爾閣下,」
「有話之後再說!先把蘇丹——」
亞瑟苦笑著搖頭:「沒有之後了。」
他腰間的滑-膛-槍突然被他拔出,接著抵到了西尼爾的額頭上。
刷——
「請你放下槍。」
「阿奇……」
亞瑟看起來十分震驚于軍醫阿奇的背叛。阿奇則是走近了,拿槍抵著亞瑟的背脊。
亞瑟不得不挪開抵在西尼爾腦袋上的滑-膛-槍。
「亞瑟!」
傑諾德叫了一聲。他與博爾多等人都距離亞瑟太遠。他們把槍的速度快不過阿奇扣下扳-機的速度。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替人監視我的?」
亞瑟看起來想死個明白,阿奇也願意成全他不讓他當個糊塗鬼。
「六年前吧。」
「那不就是從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開始嗎?」
亞瑟苦笑:「是我分給你的錢不夠多?還是我不值得你效忠?」
阿奇勾勾唇角:「都不是。只是讓我監視你的人給得比你更多。」
「是嗎?」
亞瑟嘆息:「那就沒辦法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金錢上無法被滿足的人亞瑟無法信任,阿奇與亞瑟都知道他們再不可能回到過去的關係。
砰!
有人開了槍,倒下的卻是阿奇。亞瑟與傑諾德等人雙眼大睜,只見大廳二樓不知何時埋伏了一堆狙擊手。
葉棠抬手,狙擊手們便同時開槍。西尼爾等人瞬間一個個地倒在了地上,在場只剩下亞瑟一行還活著。
「蘇萊絲,你……」
愕然地瞧著從皇位上走下來的葉棠,亞瑟被葉棠用一隻手捧起了面頰。
「……你確定我會選擇你嗎?僅僅因為你給我留了那樣一句話?」
亞瑟的話讓葉棠笑著搖了搖頭。
是的,葉棠並沒有因為與亞瑟相處得很好,兩人之間已經生出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就絕對不會傷害亞瑟。
假設剛才亞瑟選擇按照西尼爾的話來做,又或是傑諾德等人擅自聽從西尼爾的吩咐。那麼此時此刻大廳里倒下的人除了西尼爾以及服從西尼爾的人,更會有亞瑟與傑諾德等人。
葉棠是做好了清場的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