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花木蘭的阿娘4
葉棠的冷酷著實嚇到了花雄。他還想說話, 葉棠卻已經提步離開。
「木蘭,你還愣著作甚?如果你是不知道要收拾哪些東西,那便到屋裡來幫我。」
「欸!來了……!」
望了一眼弟弟, 愧疚讓木蘭眼中的銀星都不再閃爍。但她一抿唇,還是跟上了葉棠的腳步。
「柜子下頭有個鐵箱子,把那箱子拿出來裝東西。記住細軟別往裡頭裝。你的衣裳褲子就不用帶了,直接拿你阿爺的吧。」
木蘭那滿是補丁的衣服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只是補丁也是有極限的,隨著木蘭日漸長高,衣服再如何打補丁也會變得越來越不合身。
今年木蘭也差不多到了該與男子相看的年紀, 花袁氏本想拿出自己的嫁妝給木蘭做幾件合身的新衣。不想開了自己的鐵箱子才發覺自個兒帶來的值錢嫁妝不翼而飛。
同睡一個被窩的兩夫妻,花弧能瞞得過別人, 瞞不過花袁氏。花袁氏一想就明白了——之前她還好奇花弧哪裡來得錢去鎮上的布店給他自己還有花雄裁了好幾套新衣裳,甚至就連自己和已經嫁出去的花木蓮也各有一件新衣。
這會子謎題徹底解開了。花袁氏被氣得好幾宿沒能合眼。她想哭, 又覺得光是哭沒意思, 自己就是哭瞎了雙眼也拿不回嫁妝,便只能安慰自己說:好歹嫁妝是用到了自家人的身上。
葉棠和花袁氏不一樣, 她可不會對著花弧忍氣吞聲。花雄的衣服她不會拿走, 但花弧變賣花袁氏的嫁妝買來的衣服和布料她是要一樣不落的帶上的。
讓木蘭收拾著衣服,葉棠去了庫房。說是庫房其實也就是一間泥瓦小屋罷了。
花弧賊精得很, 花袁氏每日做飯用多少米花弧都在旁邊看著她取米。放在庫房裡的米他隨時都有可能去檢查。要是哪天他抽查時發現米少了,哪怕只是半斗, 他都得勃然大怒、氣得臉紅脖子粗。
葉棠半點兒不怕, 沒有庫房鑰匙她就直接一腳踹開泥瓦小屋的木門。橫豎這泥瓦小屋的木門也不是太結實。
將米口袋用麻繩紮緊,再把米口袋掛到騾子背上。葉棠見米袋旁邊還有兩袋干豆子, 連著干豆子也一併帶上了。
南北朝時政-權更迭頻繁, 並存的勢力也多。各種貨幣多樣繁雜, 各國又不像後世那樣到處都有銀行,每個銀行都有一個相對平穩的匯率。
對於大部分的百姓來說,「錢」是一個遙遠的概念。大部分的硬通貨是布料還有穀物。畢竟這兩樣東西家家都得花用,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討飯乞兒,生活總是離不開吃穿這兩樣的。
木蘭要去參軍,參軍可不是赤手空拳地去就行了。
《木蘭辭》里寫木蘭:「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這一描寫固然是體現了木蘭參軍的積極性,同時也表明了自帶裝備的重要性。
其實這也正常。
北魏常年與周邊諸國打戰,不管是兵力還是軍械裝備都在日益耗損。若是不自帶裝備就入伍,只怕能分到的都是老兵們撿剩下來的、接近垃圾的玩意兒。
在戰場上一件好的裝備很可能可以讓自己的主人逃過一死。這是人人都明白的一點。然而魏主這次大點兵幾乎是家家有份兒,葉棠不用想也知道這會兒集市上的好裝備更緊俏了。
為了能給木蘭買好點兒的裝備,她很是需要下點兒血本。再者需要裝備的也不光是木蘭。
騾子有些吃力,葉棠轉頭過去餵了騾子兩把草料。騾子有得吃,就像忘記了背上的重量。葉棠撫摸兩下騾子,伸著腦袋朝著屋子那邊喊了一聲:「木蘭!」
「欸……欸!阿娘我來了!」
聽到母親的催促,木蘭加快了收拾東西的速度。
她從阿爺的柜子里拿出阿爺的衣裳時很有做了壞事的背德感。然而她又有些隱隱的興奮——這是她第一次正面反抗阿爺。而且阿娘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收拾著東西的手裡滿滿的全是汗,木蘭心臟咚咚直跳,每跳一下都像是要蹦出她的嗓子眼兒。
抓著大包小包咯吱窩裡還夾個鐵箱的木蘭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出屋子,只見母親已經牽著騾子在等她了。
「鐵箱重,放騾子背上吧。」
「好。」
木蘭依言行動,想要把所有東西都擱到騾子背上,卻被葉棠制止了。
「衣服包袱你就自己提著吧。要不你去拿根扁擔挑起來也成。」
木蘭困惑,但還是老實點頭。
她只當阿娘是心疼騾子。怕騾子馱了太多東西走不動了。
娘倆兒一前一後走到了門口。窄小的門只開著一半兒,這一半兒的大小沒法讓騾子通過,葉棠就去開門。
「阿、阿娘……」
花雄跟了出來。他試著朝葉棠伸手。見葉棠無動於衷,開好了門牽著騾子就往門外走,他又試著去抓木蘭:「阿姊——」
結果木蘭只是輕輕拂掉了花雄想要抓住她的手。
「對不住、阿弟。阿姊不去不行。……咱家已經接了軍帖,不能沒有人去大營報道。逃兵……那是要被殺頭的!」
木蘭的解釋聽在花雄的耳朵里十分蒼白。因為花雄能在姐姐的眼睛里看到躍躍欲試的閃爍銀星。
木蘭也覺得自己越解釋越像是在說託詞,她急急忙忙地跟上葉棠,母女二人帶著騾子不一會兒就走遠了。
說實話,直到這一刻花雄都不相信母親和姐姐真的會丟下他就走。在他心裡,就算他們一家流落街頭,阿娘和阿姊都會去討飯來給自己吃。
直到葉棠和木蘭都走得沒影兒了,花雄才真的明白阿娘和阿姊是真的不打算帶上他。
「阿娘……阿姊……」
花雄好半天都沒能接受現實。
他可是花家唯一的香火啊!他是阿娘唯一的兒子!也該是阿娘和阿姊唯一的仰仗!他阿爺就是這麼對他說的!他說以後他阿娘與阿姊都要靠他撐腰!他若不願意為她們撐腰,她們就什麼都不是!
再說阿娘那麼疼愛自己,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兒的全先顧著他。阿姊嘴上不說,實際只要自己稍微耍個無賴阿姊就拿自己沒辦法。這樣的阿娘和阿姊怎麼會丟下自己不管呢?
……她們一定是氣自己今天說了胡話,聯合起來裝作離家的模樣打算這樣騙一騙自己!等自己心虛了、難受了,哭著去找她們道歉,說自己知錯了,她們就得意了!
阿爺說過的,女人就是這樣!面上看起來鬧得凶,實際就是想磨兩句軟話!
阿爺還說過,越是這樣越不能縱容女人!你今天給她們一尺,明天她們就要一丈!你對她們越好,她們越不把你當男人看待。那些會聽娘們兒話的,有一個算一個,全是慫蛋!全是廢物!
遇到女人胡攪蠻纏,扯了女人的頭髮打上她們一頓就好!那樣以後女人就什麼都不敢提了,可省事!
十三歲也不小了,有些結婚早的人家這童養媳都該抱著自家男人睡炕上了。握緊拳頭,下定決心要做阿爺口中的陽剛男人,花雄強壓下自己心裡那點酸溜溜的感覺。紅著眼眶進屋去了。
他本想喊醒花弧,奈何花弧渾身尿騷味地躺在一片尿水之中。
花雄捏著鼻子給自己找借口:不是自己不心疼阿爺,是自己刻意不把阿娘還有阿姊……那兩個婆娘假裝出走的事情放在心上。既然自己沒把那倆婆娘當作是一回事,自己也沒必要大驚小怪地把阿爺喊醒過來對不?
這個時間……大姐花木蓮家應該已經吃上飯了。他不如去找大姐,讓大姐給阿爺找大夫。
那樣他既有飯吃,喊醒阿爺、觸阿爺霉頭的事情也用不著他來做。
嗯,就這麼定了。
……
兵荒馬亂的中午讓葉棠與木蘭都沒吃上午飯。花袁氏失血在前,葉棠走了一陣腳下就發飄的厲害。最終騾子上的東西大多到了木蘭的背上,暈乎乎地葉棠則坐在騾子上隨著騾子一顛一顛。
「……木蘭,你可還撐得住?」
聽到母親的問話,手臂發酸背部也發疼的木蘭連忙道:「撐得住!女兒沒事!」
「嗯。」
葉棠沒有像木蘭想象中的那樣對她說:「要不你還是歇歇吧?」葉棠只是略一頷首,又闔上眼睛假寐起來。
木蘭也不覺得只是問上一聲、實際完全沒打算給她休息時間的葉棠冷漠。她要去的地方是戰場,戰場上沒體力怎麼行?
這會兒母親要她拿點東西她就叫苦連天,到要為軍隊運糧草、軍隊又沒車馬的時候,誰又來聽她抱怨?
葉棠偷偷掀開眼皮瞧了走在騾子身旁、逐漸落後於騾子的木蘭。
熱汗從額上傾瀉而下,少女黝黑的臉龐中透著紅。午後的烈日下,木蘭揮汗如雨。發覺自己逐漸落後於騾子,木蘭暫時停下腳步。她閉眼深吸一口氣,屈了屈膝蓋后又重新睜開眼睛。
粗獷濃眉之下的眼睛熠熠生輝、閃閃發亮。背好背上的一大堆東西,木蘭快步趕上了騾子。
葉棠微笑了起來。
能在戰場上站到最後的是什麼人?是武功最高強的人嗎?還是地位權勢最高絕的人呢?
不,都不是。
能在戰場上站到最後的,是最有毅力的人。
花家在并州附近,木蘭接到的軍帖要她在兩個月之內趕往平城大營。這就是說,葉棠能夠用來訓練木蘭的時間最長不超過兩個月。
兩個月的時間放到現代連一個學期都不到。葉棠時間有限,不能浪費一分一秒。
好在木蘭也確實是個好苗子。
瞧見母親閉著眼休息的她不光小心顧著母親,以免母親從騾子上掉下來,還儘可能地壓低了自己呼吸的聲音,以免打擾到母親休息。
細心、耐心,有韌勁兒。還懂得隨機應變。木蘭遠比葉棠想象中的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