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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花木蘭的阿娘2

  等等,  這裡真的就是花木蘭的世界嗎?

  葉棠試探性地問道:「你是花袁氏?」

  花袁氏聽見「天娘娘」詢問自己名字,頓時喜上眉梢。她呼喚出來的果真不是什麼孤魂野鬼!回應她的就是真正的天娘娘!

  「是!信女正是花袁氏!」

  急急忙忙用手背抹掉自己腮邊的眼淚,跪在地上的花袁氏神情更為恭敬了。

  葉棠瞭然。

  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  她這段時間穿越的世界都與「童話」有關。現在她之所以能聽到花袁氏的祈禱,那很可能是因為花袁氏是「花木蘭」這個「童話」中的登場角色。

  歷史上的「花木蘭」其真實姓名與家庭情況都沒能被正確地留在歷史之中,  於是明代的文人徐渭自行虛構出了「花木蘭」的身世。從此「花木蘭」有了一個叫「花弧」的父親,  一個叫「花袁氏」的母親,一個叫「花木蓮」的姐姐,  還有一個叫「花雄」的弟弟。

  此後無數「花木蘭」的故事,  也就是「花木蘭」的同人均以徐渭的設定為基礎,並在此之上衍生、擴展。「花木蘭」的故事從傳說傳奇逐漸帶上了「童話」的色彩。

  「……花袁氏,  你想護佑你兒木蘭可是真心?」

  「自然是的!天娘娘!」

  「那如果我說你若想護住木蘭,  需要以你自己的人生作為獻祭,  你可還願意?」

  花袁氏微怔,儘管她早就有所準備。但實際聽到葉棠要求她獻祭自己之後,  她還是有那一瞬的猶豫。

  不過這猶豫真的就只有一瞬。

  花袁氏閉眼而笑,  眼淚長流:「……村裡的明姑沒了孩子,  周圍的人都安慰明姑說『再生一個就好』。可我,從不覺得孩子沒了『再生一個就好』。」

  「孩子可不是畜生呀……數目對上了就行。孩子是人。一個人沒了,再生多少個也不是那個人了呀。」

  說罷花袁氏用衣袖抹掉了自己的淚水:「若是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兒去送命還無動於衷地再去生子,那我與窩棚里生崽供人吃的牲口何異!?信女願為我兒木蘭奉上性命!還請娘娘護佑我兒!」

  花袁氏說著一拜到底,  額頭磕在地上,  額角尚未癒合的傷口也再度崩開、溢出血來。

  葉棠有些感慨。

  她不是沒有見過兒子女兒都疼愛的父母,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個母親在有兒子的情況下還願意為女兒付出生命。可見花袁氏對女兒的愛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花袁氏,我答應你。」

  就沖著花袁氏對花木蘭的這份心意,  葉棠也絕不會辜負花袁氏。

  她輕飄飄地浮起,  化作一道光沖著花袁氏的額心就去。

  ——葉棠沒有神通力。她沒法附身到花袁氏的身上給花袁氏當參謀。能像這樣與花袁氏交流的時間也十分有限。因為喚醒她的不是花袁氏的符紙,  而是花袁氏的誠心。下一次花袁氏再燒符紙,再誠心向「天娘娘」祈禱,這「天娘娘」熱線也未必還會再接到她這裡。

  如果說她有什麼辦法能幫助花袁氏一定保護好花木蘭,那就只能是她現在就與花袁氏交換靈魂。

  交換之後,她會因為獲得凡人之身而神格失效。代替她的花袁氏同樣沒有神格,所以被神格暫停了的穿越又會再次開始。花袁氏會代替葉棠穿越到其他的世界去。

  雖說葉棠沒有神通力,但在神格的加持下她還是能知道自己本來應該穿越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世界的——那是一本甜寵型的校園文,故事的背景是沒有戰爭與亂世的現代世界。花袁氏穿的那個角色是個把自己作死了的「惡毒女配」。

  花袁氏不是個會作妖的性子,穿成十四、五歲的青春少女后她多半不會去干原主幹過的破事。葉棠相信在現代擁有第二人生的花袁氏這次能夠過得幸福快樂。

  只不過花袁氏作為「花袁氏」的人生還是結束了。從這一點上來說,花袁氏確實是在用自己的人生作獻祭,來為自己的女兒花木蘭換取一絲生的希望。

  雖說花木蘭的故事裡花木蘭總是能在軍旅歲月里活下來。可同人千千萬,誰又能保證這個故事裡的花木蘭能夠熬過軍旅生涯?再者花木蘭的軍旅生涯結束之後呢?花袁氏可沒有指定說葉棠只要護佑花木蘭到她結束軍旅生涯就夠了。

  所以葉棠的目標不光是讓花木蘭在戰爭里活下去。她要花木蘭長命百歲,更要花木蘭留名青史。

  花雄看見自己母親一頭磕在地上還以為母親這是要自絕性命。他撒丫子就跑,只是沒跑向自己的母親——和他爹一樣見不得血的花雄一溜煙跑回家叫花弧去了。

  喘著粗氣的花雄衝進家門就喊:「阿爹!阿娘在後山尋死了!您趕緊去看看呀!」

  「什麼!?」

  花弧一驚,連忙從炕上下來,穿上鞋子往外跑。

  「花雄你說你阿娘怎……么……」

  花弧話音未落,瞧著花雄背後一愣,跟著就生起氣來:「死小子就說渾話!你娘不就在你身後!」

  花雄「啊?」了一聲,一回頭果然瞧見臉上帶血的花袁氏……不,現在是葉棠了。

  「見過披麻戴孝把阿娘放棺材里結果發覺阿娘還有氣兒的白眼狼,倒沒見過做娘的去給天娘娘磕個頭就被兒子當作自絕性命的。」

  葉棠的口氣涼涼的,沒多少責怪之情,就是那眼神……花雄差點兒沒被嚇到尿崩。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汗毛也全部倒立了起來。

  用力打了個哆嗦,花雄一點兒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反應。他阿娘生氣起來是很嚇人,可就是他阿娘提著掃帚追著他打的時候他都沒這麼害怕過。

  那種感覺就像是……就像是他阿娘已經不把他當兒子看了。

  「阿娘,您回來了!」

  花木蘭還跪在堂屋前的地上。

  見了葉棠,她眼中千言萬語,但最多的還是擔憂。

  「起來吧。給我打盆水來,我要擦擦臉。」

  「欸!」

  花木蘭乖巧得很,一聽葉棠的話就去拿木盆了。

  花袁氏失血失得有點厲害,葉棠頭暈得很。她回屋坐在炕上,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等聽見花木蘭進來,這才有力氣抬眼去看花木蘭。

  十四歲的姑娘天天下地,曬出了黝黑的四肢與黝黑中還透出點兒粉紅的臉蛋兒。恣肆生長的濃眉相當野性,濃眉下頭一雙黑眸卻純凈而英氣,其中像是生著點點銀星。

  木蘭骨架不小,身子看起來又比尋常姑娘家結實。她這會兒作農人打扮,頭髮亂蓬蓬地梳成個球髻綁在腦後,確實比起「姐姐」更像「哥哥」。

  「阿娘,我來為您擦臉吧?」

  把盛了清水的木盆放到一邊,木蘭小心翼翼地捧著乾淨的巾子。

  葉棠卻是厲聲對她喝道:「跪下!」

  「是!」

  「噗通」一聲,木蘭果然跪在了葉棠的面前。她神情惶恐地瞧著葉棠從她手中抽出巾子。

  「花木蘭,我問你,你為何想要從軍?」

  葉棠沒有去看木蘭,她對著水盆,小心地擦起額角的傷口來。

  這種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得了破傷風幾乎是必死無疑。

  「我……」

  木蘭頗為糾結地搓揉著自己的手。

  「女兒想要孝順爺娘……」

  葉棠只瞥了她一眼:「說實話。」

  人在說謊的時候容易做出比平時更多的小動作。知道這一點、並且有意識控制這一點的人則會渾身僵硬。

  「女兒、說得是實話……家裡不能沒了阿爺這個頂樑柱,阿爺不在了,田裡的地誰去種?小弟又那麼小,他還沒有成家,還沒有留種……」

  葉棠把沾滿血污的帕子丟進盆里,微微冷笑:「往日里你阿爺在著,你不下地?你姐木蓮不下地?你阿爺不在的日子裡,我不下地?倘若今日花雄已經成家立業有了種,你是不是又要說他孩子還小,家中不能缺了阿爺?」

  「木蘭,別再說這種只能騙騙你阿爺的話了。」

  「……!!」

  先前還柔柔順順的木蘭像是被葉棠的話給刺痛到了。她目光凜然,人也微微咬牙,露出小小的犬齒。

  「阿娘你真的願意聽我說實話!?我的實話就是我根本不想被許配給李根苗!也不想被許配給李根苗之外的任何男人!!」

  「地里的活兒我能都能幹!我、阿娘和木蓮姐還有花雄的口糧我也都掙得來!為何我非被當髒水一樣潑出這個家門!?是為了給花雄未來的妻子騰地方!?那我自己在家旁邊蓋個小屋一個人住便是!何必要把我當成牲口一樣往別人家的院子里塞!」

  銀星被淚水淹沒,花木蘭緊咬著嘴唇:「都是給人做牛做馬,給皇帝當兵還能換點糧餉,給人當妻室又要幹活兒又要挨打,還得給人生孩子……便是主子也不會逼著奴僕給自己生孩子的,嫁人卻不能不生孩子……」

  緊緊地握著母親的手,木蘭眼淚長流。

  她早就知道花袁氏的衣袍之下滿是或新或舊的家暴痕迹。

  這不是說花弧比起其他村人來要壞,僅僅是因為打老婆是一種「傳統」,是一種展現男子氣概的方式。

  在這個村子里,誰家十天半個月沒有點兒動靜,男人一去下田就會被其他男人起鬨,說是不打老婆的男人是給女人迷了魂,捨不得了。

  為了證明自己是「大丈夫何患無妻」這句話里的「大丈夫」,村子里每個男人都打老婆,還要比誰打得老婆叫得最響,誰打得老婆哭得最慘。

  哪家女人被打了,第二天村中的婦人們都會去安慰女人說:「打是親罵是愛!」、「你家男人是在乎你才打你哩!」、「不喜歡你早就直接打死你重娶一個了!」

  木蘭從小聽著阿爺打阿娘的聲音長大。她親眼瞧見過阿娘身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可怖痕迹。

  她木蓮姐姐就跟她說過:她親娘就是被阿爺給打死了的。所以現在阿爺不敢多打阿娘,怕又打死一個,還要花錢找媒人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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