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起來
韓重淮踏出宮門時, 天已經黑透了,百姓家中的燈火已經熄大半,只剩宮中鱗次櫛比的羊角宮燈像是天邊盤繞的金龍。
「韓大人要注意身體,這時節的氣候變幻無常, 最容易風寒。」
隨堂太監韓重淮送到了宮門外, 見接他的屬下只準備馬匹,別說馬車看似披風都沒有一件, 不由感嘆, 「韓大人還沒娶妻吧?若是娶妻就該心疼韓大人夜晚奔波,不讓下頭人只牽匹馬來。」
韓重淮笑不接話, 本就是他不想在路上耽擱時辰, 才叫屬下只準備馬匹。
張然知道今日後韓重淮就今非昔比,有意討好他, 便叫了身旁伺候的小太監去安排馬車, 「夜深『露』重, 要讓大人那麼走了, 就怕大人明日生病,我不好跟聖上交代。」
「那便勞煩張公公了。」
見張然有意賣好, 韓重淮拱手謝過, 往後他們打交道機會少不。
「韓大人應該早日搬回城中, 住在那荒郊野外, 每日來返可真是麻煩。」
韓重淮應聲,若不是玉桃還在那宅子里,他今夜本不打算回去。
而既然打算回去,就打算越快回去越好。
想到張然那番關於娶妻就有馬車坐的論調,韓重淮看向幾個等候他的侍衛,他便是娶玉桃, 她估『摸』著也不有那個心思來擔憂他不吹冷風。
「你有話說?」
韓重淮突然看向來接他的侍衛,口問道。
張然愣了下,看向等候韓重淮的侍衛,其中一人神情焦躁,只是隱在夜『色』中,沒想到韓重淮注意到了。
「大人……」
來的侍衛焦急把玉桃現在的狀況報給主子知道,但是因為主子在跟張然說話,便只能在旁乾等。
如今被韓重淮點到了跟前,他看眼張然,也不知道關於女人這類的事能不能擺到檯面上說。
「啞?」
韓重淮眉心微蹙,指尖的筋突然發緊,像是徵兆。
「玉桃姑娘病……」說出口侍衛就覺得不好,若是只是一個通房病,他就那麼心急火燎地告訴主子,這不是讓人看輕主子,「屬下出來的時候,大夫說玉桃姑娘就這一……」
添了一句,侍衛抬頭髮現主子已經不在他面前。
順著張然驚訝的目光,他正好看到了主子上馬,嘴合攏晚一步,馬蹄馳騁的灰全進他的嘴裡。
「韓大人?」
雖然避開沒粘上灰塵,但張然看著韓重淮賓士而去的背影,一時間不怎麼反應過來。
韓重淮剛剛還神『色』淡然地與他閑話,侍衛的話一出口,韓重淮的神情剎那就變。
那瞬間韓重淮緊繃的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個人陰戾,透著血腥。
雖然上馬後那股子氣勢隱下去,但那血腥氣讓人印象深刻,難以回神。
「那位玉桃姑娘是?」
張然看向還未走的侍衛,好奇地道。
知道張然不是普通太監,再說玉桃的身份並不難查,侍衛坦白道:「玉桃姑娘是大人的通房。」
「真沒想到,韓大人竟然是個多情的人。」
韓重淮乾脆與國公府斷絕關係,外頭不少人笑話國公爺的膽小,但是他們這些知道底細的人,不由覺得韓重淮薄情。
若是韓重淮把實話跟國公爺說,國公爺鐵定願意跟韓重淮共患難。
但韓重淮卻將錯就錯,利用國公爺的膽小,直接斷絕父子關係。
雖然國公爺是讓人心寒一些,但畢竟是韓重淮的親父,只是沒想到韓重淮對親爹都狠得下心,對一個通房倒是上心。
「你們快跟上你的主子吧,這大晚上的,風大路陡,他走得那麼急旁邊沒人看著怎麼能行。」
韓重淮已經沒了影,張然囑咐完便返回宮中,只可惜他讓人準備的馬車。
侍衛緊趕慢趕在路上也沒追上主子,等到他們看到主子駿馬的時候,已經到了宅子大門口。
夜『色』中大宅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傳話的侍衛一驚,不讓他真說准,主子連玉桃最後一面也沒見上。
「這是?」
院子里站一圈的大夫,雖然夜深但都被陳虎攔著不準走。
陳虎返回的侍衛,此時他也沒空去追究他們去接主子,卻比主子小一刻鐘到府:「馬不必放回馬概,你們去找大夫去,到處打聽哪裡有名醫,打聽到了只管帶回來。」
「我說這位爺,這不是請多少大夫的事,屋頭那位夫人是喝相衝的『葯』物,中了毒『性』命垂危,解毒的『葯』我們已經開出來了,解『葯』沒問題,你就是找多少大夫來開的也是這般的解『葯』,只是夫人體弱服解『葯』不一定熬得住。」
說話的人是從京城裡稍有名氣的大夫,聽到陳虎又叫人去找大夫,深覺得自己被看輕了,不高興地說,「始就不該找庸醫看診。」
大夫的抱怨並沒有讓陳虎停下,他依然下令讓屬下再去找大夫。
哪怕出來的『葯』方都是一樣,也得不停的找人,難不成讓主子就那麼在玉桃床邊,等著玉桃死了不成。
陳虎看向屋裡的方向,他甚至不敢回憶剛剛主子的神『色』。
眼眸暗的噬人。
屋內的錦繡帳幔全都落了地,玉桃雙眸緊閉,臉『色』比紙還白幾分。
韓重淮聽屬下稟報時,還生一絲僥倖,想著玉桃是想了招數來回報他的佔有,可此刻見人,那絲僥倖就沒。
玉桃最是惜命,她就是惜命還在床架上抖成這樣,若是不惜命恐怕沒等到他回來就死了。
架子床下放了幾個炭盆,見玉桃熱得踢被,韓重淮皺著眉踢開火盆,但是片刻,玉桃身上又顫抖著溢出冷汗。
熄滅的炭盆又重複點燃,韓重淮手放在玉桃的脖頸,柔軟的肌膚比起什麼時候都來的軟綿,像是身體裡面已經沒了魂魄支撐,沒了活氣。
這種情況下,玉桃怕冷怕熱流出的虛汗反倒讓人放心,讓人知道她是活著的。
「起來,起來!」
韓重淮低沉的嗓音在屋裡響起,重複兩聲,韓重淮的手放在了玉桃的脖頸上。
要是他喜歡的東西東西就是沒,也該沒在他的手上。
只是他的手用力一瞬,目光觸到玉桃因為難受眼角溢出的淚,他手上突然就沒了力。
他竟然已經捨不得玉桃死了。
明明把她送到這處,他想著他騰開手,玉桃已經死了便就死了,怎麼才過幾日,他就覺著她不能死。
躺在床上的女人比什麼時刻都看著要脆弱。
雙眸緊閉,膚『色』慘白,只有眼下被病痛折磨的發紅。
她的手比脖頸還要軟綿,韓重淮握著就像是什麼都沒握住,他的手在她的身上到處碰觸,直到她的心口,手掌感受著她胸膛的震動,才覺得他碰到了她的命。
「是怎麼一回事?」
陳虎一直注意著屋裡的動靜,見主子終於從慌『亂』中醒神,立刻開口道:「我們把玉桃姑娘從山上接下,回到宅子里她就說不舒服,大夫診斷是風寒,但是姑娘卻說不對,說她是生氣上火,她的嘴裡的確上火生瘡……」
第一個給玉桃看診的大夫也不算是庸醫,只是醫術有限,不懂的變通,病人說有什麼『毛』病,他就對症地開什麼『葯』。
玉桃喝他的『葯』,雖然不算對症,但也不讓病情嚴重到哪裡去。
「問題是玉桃姑娘擔憂病中有孕,對胎兒不好,所以問雁字要避子湯,避子湯里有一味『葯』跟風寒『葯』裡面的『葯』材相衝,讓姑娘中了毒。」
知道中毒他們立刻讓大夫解毒,誰知道喝『葯』下去反而更嚴重。
現在七八個大夫雖然都開一樣的化毒『葯』,但是也都不敢保證這湯『葯』喝下去玉桃不好。
解『葯』是對的,就怕玉桃現在體虛承不住解『葯』化毒,『葯』灌下去就一命嗚呼。
「大人看?」
陳虎沒有膽子決定玉桃的生死,幸好主子回來了,只是這個選擇對主子來說可能更為難做。
韓重淮站在床榻前,神『色』在燈光下晦暗不明,陳虎看著主子側臉,此時才發現主子的臉『色』並不比床上的玉桃好上多少,在舊橙『色』的燈火下一樣的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