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療傷的方式有點特別。
檀冰人如其名, 時而悲憫,時而冰冷,不管看著誰時, 眼神都帶著三分愁緒,像是永遠不會笑,不會開懷快活。
與其說他是個人,不如說更像是供奉在道觀里的神像。
便是如此模樣的他, 唇和呼吸卻炙熱動人,傷口被他輕『舔』過的地方慢慢癒合,謝明瑤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下意識去推他,本也沒用多大力氣, 卻把他推得兩搶一下險些摔倒。
他勉強穩住身形,側身低著頭,墨『色』的發披散下來, 眉心一點硃砂痣,臉『色』冷凝, 話語低沉:「你還回來做什麼。」
謝明瑤正想回答,便聽他繼續用能聽出來的賭氣意味說:「既不要我,何必再回來。」
一口氣堵在嗓子眼, 到了嘴邊的話說不出來了,謝明瑤看著檀冰, 看著他冷冰冰卻說著指責別人不要他的話, 心裡那根弦緊緊繃著, 半晌,她覺得臉頰莫名發熱,有些煩躁起來。
「我怕你死在這, 擾『亂』我的計劃。」謝明瑤狠心道,「你被降魔劍反噬了是不是?傷得比師無音更重吧?現在姬霄和師無音一起跑來對付你,你有幾成勝算?」
檀冰僵在那半晌不言語,謝明瑤直接道:「你沒有任何勝算。」
她一針見血:「但凡你不小心,就會死在他們手裡,我說得沒錯吧?」
檀冰猛地抬眸,冰冷哀愁的眸子盯著她:「我是死是活,妨礙到你了?」
謝明瑤回望過去:「當然。」她一臉冷漠,「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回來?」她往前幾步,抓著他的手臂讓他站好,「你可是我拿來對付南獄韶山的王牌,你活著,他們就會害怕,會陣腳大『亂』,我挑撥離間他們的同時你再替我將他們逐個擊破,我就可以趁『亂』稱王了。」
檀冰眼睛緩緩從墨『色』變成紅『色』,額頭青筋直跳,顯然忍怒忍得很崩潰。
「你看,你對我用處這麼大,你要是就這麼病死了,一個人在這裡出了什麼事兒,正道仙盟只顧著你,沒工夫對付他們可怎麼辦?」謝明瑤像是終於找到了解釋自己去而復返的理由,心裡一片清明,十分理智道,「所以我得回來,一定得回來,我得看著你好好活著。」
檀冰等著她把傷人的話全部說完,耐心終於耗盡了。
他掙脫她的手,後退幾步,眉宇間儘是幽楚之『色』:「原來是這樣。」
他一邊後退一邊道:「原來我這樣有用。」
謝明瑤剛好一點,又開始不舒服了,她將這歸結於他說話的語氣和態度。
「當然,你就是這麼有用,高興嗎?」
她不舒服了,就想讓別人更不舒服,所以肆無忌憚地說最傷人的話。
檀冰轉過身背對著她,不知過了多久,他好像平靜了下來,掩在廣袖裡的手緊緊攥著衣料,語氣淡漠道:「高興,確實應該高興。」
謝明瑤飛快地眨了眨眼,不自覺上前幾步,發覺自己在做什麼之後又硬生生停下。
檀冰一點點轉過身,過腰的長發一點點由黑轉白,血『色』的桃花眼清冷地凝視她,眉心一點硃砂痣比墨發黑眸的時候更襯他的美麗,哪怕妖化了,卻更加仙姿清寒,玉骨撩人。
「謝明瑤。」他突然喚她,他好像總是這樣喚她,連名帶姓,擲地有聲。
謝明瑤微微擰眉:「怎麼?」
「你對每個人都只是利用嗎?」他語氣平靜地問話,好像並不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他眼神執拗,緊盯著她不錯過任何錶情變化,其實是很在意的。
謝明瑤沒什麼猶豫道:「目前來說,是的。」
他突然笑了,他笑起來還是顯得很冷淡高貴,那種不容褻瀆的矜持是骨子裡透出來的。
「都只是利用……」那不管是誰,都是同樣的失敗罷了。
不僅僅是他,師無音如今得她溫柔可人又如何?一樣是利用。
今後再有誰,看起來也都是這樣。
檀冰緩緩走到謝明瑤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斂去嘴角笑意慢慢說:「謝明瑤,你果真沒有心。」
她甚至都不曾記得將衣裳穿好,被他『舔』過的傷口已經癒合,她衣衫還『亂』七八糟地垂著,他靜靜看著她藕荷『色』的肚兜,還有肚兜上漂亮的雪荷,修長如玉的手抬起來,捏住她的衣帶,一點點幫她繫上。
謝明瑤怔了一瞬,低頭看著他幫她穿好衣裳,心底里有種莫名的感覺。
『毛』『毛』的,七上八下。
「沒心總比有心好。」她就這麼垂著眼說,「我要是有心,早在崑崙就難過死了。」
檀冰手一頓,幾息之後幫她將衣裳全部理好,在她以為他不會說什麼的時候,沒什麼情緒道:「我若最開始便知道有一個你,絕不會讓你變成今日這般。」
「說得再好也沒用,事情已經發生,你難道還能讓時光倒流?」
謝明瑤側過身去不看他,他們這會兒對話突然又不那麼劍拔弩張了,就很神奇,前一秒好像還恨不得動手的兩個人,下一秒心平氣和了起來。
「我若能,你當我……」還會等到現在不動手?
檀冰的話沒說完,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平聲平氣道:「不想讓我死就跟著我,直到我傷愈為止。」
他眨眼間到了孩子身邊,將不歸抱起來,遠遠掃了一眼謝明瑤,一個人御劍離開。
謝明瑤看著他遠去,想到自己找的那個理由,覺得非常合理,於是毫無心理障礙地跟了上去。
韶山眾妖得了師無音的吩咐追到了檀冰療傷的地方,但因為結界,他們彷彿鬼打牆,半天尋不到出路,既看不見人也出不去。
檀冰和謝明瑤離開后他們才得以脫困,為首的犬君最擅追蹤,找到那塊他們停留過的地方后,便帶著眾妖接著去追。
檀冰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但看著和他很近的謝明瑤,他沒做任何閃躲和掃尾。
他還刻意放慢速度,收斂自己妖化的模樣,與謝明瑤緊緊挨著,坐等被眾妖發現。
謝明瑤只知道他速度慢了,沒想那麼多,還問他:「你撐不住了?」
檀冰抱著孩子沒言語,謝明瑤看著他蒼白的側臉,遲疑幾秒,燒了疾行符,直接蹦到他的劍上——他御劍從不用降魔劍,若用了,謝明瑤也不好這樣跳上來。
「我來吧。」她繞到前面,讓檀冰站在劍刃後面,自己『操』控方向。
離開他一段時間,她已經學會了很多東西,連御劍都試了試便會了。
她很有天賦,若她真有什麼做魔尊的大志向,成功是一定的事。
檀冰單手抱著睡著的不歸,一會低頭看看孩子與她相似的眉眼,一會又去看她纖細窈窕的背影,看她簡單的髮髻,還有髮髻上垂下的步搖。
她沒什麼首飾,只一根步搖,步搖看起來也很簡陋,但就是這樣素淡的裝扮也無法遮擋她明艷昳麗的臉龐,反而會讓人更去關注她的五官和氣質。
回眸遠望一眼,檀冰知道那群臭烘烘的妖就要追上來了,他盯著謝明瑤的背影許久,終於還是向前邁了一步,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
謝明瑤雙手在御劍,察覺到他的靠近眼睛睜大了一些,但也沒太大反應,他們更親密的事都做過,這種程度真的不算什麼。
他大概是站不住了,或者累了需要依靠吧。
但她沒想到,檀冰接下來還會有動作。
他好像也在猶豫,在試探,空著的手緩緩扣在她腰間,一點點向前。
謝明瑤再次有了那種感覺——緊張,戰慄,渾身汗『毛』都豎起來。
她屏住呼吸,正想問他要做什麼,撓她痒痒就大可不必了,摔下去就不只是她一個,倆人都不會有好結果,但……
檀冰怎麼可能做那麼幼稚的事。
他只是單手抱住了她而已。
他個子很高,她覺得相較於姬霄和師無音來說,他是最高的那個。
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攬住她的腰,手扣在她小腹上,冷冰冰的,刺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謝明瑤唇瓣動了動想諷刺他,可他這還沒完,又緩緩將下巴抵在了她發頂。
謝明瑤直接閉上了嘴,甚至閉上了眼睛。
檀冰神識強大,哪怕傷重也不影響,他沉默了一會低低道:「你若再不睜開眼,就要撞山上了。」
謝明瑤倏地睜開眼,果然他們快撞到一座山上了。
她迅速調整角度,就這麼御劍飛了一會,突然問他:「你在勾引我?」
檀冰怎麼可能承認,他否認道:「沒有。」
謝明瑤氣笑了:「那你這是在幹嘛?坐車還系安全帶的意思嗎?」
聽不明白她後半句話,但大概明白意思,檀冰默了默才說:「過去總是你這樣抱我。」
……
在溶雪宮,好像幾次三番都是她強行去抱他。
這話說得沒錯,但這跟他今天這樣干有什麼關係?
謝明瑤想拿這個擠兌他,但他沒給機會。
「如今也該還回來吧。」
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像這真是什麼可以償還的事情。
謝明瑤又氣又好笑,也懶得再管他,抱抱又不會少塊肉,他愛抱就抱,她可比他大方多了。
她不管他了,檀冰卻也並不覺得沒有趣味,他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發頂,謝明瑤一顆心本來都安定下來了,又被他勾得『亂』七八糟。
而遠處終於追上來的眾妖看見這一幕,也真的傻了眼。
……王上的意思是那姑娘應該和另一個姑娘在一起,他們要保護她們的安全。
可他們現在看見的根本不是兩個姑娘。
一男一女,那男子看起來氣質風度上甚至更比自家王上優越幾分,啊,這……
眾妖苦了臉,最後還是四君之一的犬君有辦法,難以用語言描述,乾脆拿出留影石將畫面遠遠錄下來,直接投放給了師無音。
師無音剛到南獄,魔宮近在咫尺,他在進去之前看見了那個畫面。
眾妖不知道和謝明瑤一起御劍的男子是誰,他卻很清楚。
哪怕距離很遠,也能看清對方身上熟悉的道袍——那天夜裡他可是差點把他殺了,他怎麼會不認識呢?
崑崙道尊。
……
……
他抱著謝明瑤。
師無音心口氣血翻湧,一時沒忍住,直接吐了出來。
姬霄出來時正瞧見這一幕。
他病怏怏的俊臉上浮現出幾分嫌惡:「倒也不必用這種方式血洗我的宮殿。」
師無音沒工夫和他鬥嘴,當即便想去把事情搞清楚,但很快又想起自己的身體情況。
他陰晴不定地沉默了一會,突然對姬霄說:「幫我抓個崑崙弟子來,最好是內門弟子,可接觸到道尊的。」
姬霄紅衣纖腰立於一旁,冷淡地說:「我為何要幫你?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抓崑崙的人?嫌死得不夠快么?」
「你不抓也得抓。」師無音望向他,「否則崑崙的人來之前我就先殺了你。」
「先看看你自己的狀態再說狂妄囂張的話吧。」姬霄輕蔑無比。
師無音更輕蔑道:「我的狀態只是一時,可你這病態我卻看了幾十年。」
姬霄冷眸望過去,師無音懶得看他,徑自進了魔宮,有美貌婢女來詢問如何是好,姬霄沉『吟』片刻淡淡道:「給他抓便是。他總不會真的無理取鬧,定是有大用處。小心些,抓落單的。」
婢女應是,下去安排。魔兵很快出了南獄,前往崑崙地界尋落單的內門弟子,沒想到還真被他們抓到了。
倒也不是別人,正是不甘心在崑崙甘守著,想要做出點貢獻給師尊看看,給大師兄報仇的蘇芷汐。
她本想追上同門的隊伍,哪想到卻被魔兵包圍,她傷還沒好,雖然沒元晏那麼重,卻也沒什麼反抗之力。
最後就這麼被帶進了南獄。
謝明瑤並不知道師無音真正的恩人進了南獄,她此刻終於帶著檀冰安頓了下來。
他連療傷的地方都尋的和溶雪宮很像,四處冰封,雪花紛紛,氣溫很低。
「低氣溫能讓你痊癒得更快嗎?」謝明瑤站在窗前朝外看,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檀冰沒回答,他只是用結界將孩子先包圍了起來,謝明瑤留下的撥浪鼓在結界里懸空,時不時自動搖晃,發出有節奏的響聲,逗得不歸笑個不停。
謝明瑤回眸望去,靜靜等著他做完一切,心想著他這下該跟她說點什麼了吧,可他還是沒有。
安置好孩子,他一揚手將門關死,窗戶也跟著關上,把窗邊的謝明瑤嚇一跳。
「你幹嘛?」謝明瑤不太高興。
檀冰這次終於開了口:「你過來。」
不太情願,但還要等他療傷好去做自己的事,謝明瑤也沒太磨蹭,還是走過去了。
「干什……」她話沒問完就戛然而止,倒也不是檀冰捂住她的嘴,而是……
他突然開始脫衣裳。
他一點點解著道袍的系帶、盤扣,腰封的玉扣,像拆禮物一樣,一點點將自己拆開。
蒼白但肌理線條勻稱的身體很快暴『露』在她面前,謝明瑤緊緊盯著,看見他終於抬起頭與她對視,薄唇微抿輕聲問她:「為何還不過來。」
謝明瑤沒說話。
「怎麼。」檀冰聲音冷了一些,卻又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曖昧和幽怨,「你如今連為師的身體也沒有興趣了么。」
「為師」二字他第一次說,卻說得那麼自然。
此情此景加上「為師」二字,真是讓謝明瑤……
「你現在是在勾引我了,沒錯吧?」
她一寸都沒挪開目光,眼神尖銳地凝視他,簡直像在用視線侵犯他。
檀冰垂下眼眸,手抓著衣擺遲疑幾息,低低道:「只是療傷。」
不是勾引。
「療傷需要這樣?」謝明瑤往前一步。
檀冰將衣擺抓得更緊,良久才呼吸微薄道:「……雙修,療傷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