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黑甲佛圖)
卻說熱水這事兒, 的確是孫景在從中作梗。
本想著先分化牧臨川與姚茂人等,再想辦法將其據為己有,沒想到牧臨川倒也能捨得下身段, 雪夜去營房送酒。
孫景那邊如何氣急敗壞暫且不論。
孫英得了消息, 忍不住輕嘆了一聲,任憑阿景他如何謀算, 到底不如人家一靠將軍名號, 二靠雪夜送酒直接拴住了軍心。
而孫循做老子的這邊, 也正如孫景一般開始琢磨著如何將這支騎兵收攏整編入并州兵。
不得不說這兩人的確是父子。
牧臨川眉頭微挑, 訝然地露出個笑來:「將軍要借兵?」
「陛下見笑。」孫循毫無尷尬之意, 哈哈大笑道, 「臣的確想借黑甲佛圖一用。」
雖說已近午時, 太陽卻還未曾露面。
小雪轉急,下得越來越大,大如手掌, 團團覆壓在檐上。
屋裡小火爐上正咕嘟嘟熱著酒。
這廂牧臨川、孫循與孫循府上謀士徐延正在議事。
孫循略一沉吟,緩緩道來。
「陛下入并州已久, 俗話說攘外必先安內。」
「臣也不怕讓陛下笑話, 這并州的亂局陛下也是曉得的, 這是自魏武時期就有的。」
「從前臣即便想管束也是有心無力, 如今陛下龍輦一來, 」孫循肅然道,「今時不同往日,哪怕再難,臣發了狠, 也定當要肅清這并州民風。」
「就說這上黨罷,」孫循露出個深惡痛絕的表情, 「并州上黨武鄉羯室常有羯胡居住,這些羯胡各自為營,來去如風,為禍鄉里,打家劫舍,使百姓不敢夜行,商賈不敢販貨,甚是可惡。」
「其中一支羯胡,以一個名叫匐皋的,此人尤為張狂。在這些羯胡中頗有聲望。」
孫循道:「故臣決心拿此人開刀,殺雞儆猴。」
「胡人擅騎射,這人又來去如風,像個泥鰍一樣很是滑溜。故而臣請借黑甲佛圖一用,好剿滅這支蠻胡,以彰顯天子聲威,震懾周邊宵小。」
孫循說得大義凜然,牧臨川聞言,卻笑道:「將軍坐擁數萬之眾,卻拿一支千百來人的羯胡也沒有辦法嗎?」
哪裡是沒有辦法,幾萬人打個千百來人還不是像砍瓜切菜一般利落。說到底不過是個借兵的由頭罷了。
孫循面露尷尬之意,擺擺手,卻是恬不知恥地直接承認了:「唉,不怕陛下恥笑。我手下這些兵啊一個個都是混子,哪裡能與黑甲佛圖眾多好男兒相比呢。」
牧臨川以袖掩面,面露感動之色:「將軍忠心耿耿,實乃謀國之臣,將軍有此決心,要借兵,孤又怎會不允?只是――」
「只是?」
「不瞞將軍,孤來并州前,也曾遇到過一夥羯胡。」牧臨川皺緊了眉頭,蒼白的臉上露出厭惡之意,「奈何孤彼時無兵傍身,只好花錢消了災。」
「這些羯胡甚是猖狂可惡,將軍若有心意,孤也想湊個熱鬧。」
孫循頓感不妙:……
果不其然,少年天子一甩袖口,有振振有詞,嗓音鏗鏘,擲地有聲道,「此行,孤願御駕親征,好教這些羯胡嘗嘗厲害的滋味。」
孫循一張老臉頓時僵了半邊。
「陛、陛下這又說得是什麼話。陛下千金之軀,怎可來做這種事?這種腌h事還是交給臣等吧。」
再說了你這兩條腿都沒了,上戰場湊個屁的熱鬧?
牧臨川靜靜地看著他,眼眶已然是紅了,再度上前殷勤地捧起了孫循的手。
「將軍心意孤知曉。」少年鼻尖紅紅,舉起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淚水。
「只是孤心意已決,將軍不必再勸了。」
「唉!!」孫循重重嘆了口氣,捶胸頓足道,「陛下啊!陛下如今這身子豈能上得了戰場,若是有個萬一,這叫老臣如何向世人交代呢!」
話音未落,牧臨川面色又是一變,已是烏雲密布,傲然冷哼道:「老將軍的好心孤未嘗不知,但這并州羯胡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犯事,如此猖狂,孤忍無可忍!定要親手殺了以泄憤。」
孫循欲言又止,他何嘗不知道牧臨川此番用意。這小子就愛裝瘋賣傻,裝神弄鬼的,偏偏一時半會兒間他也說不動他。
臉色不由一黑,心中再度暗罵了一聲狡猾的小狐狸。
眼見孫循面色難看,心知自家郎主秉性的徐延上前一步,在孫循耳畔低聲道。
「郎主,大局為重。」
孫循這才面色稍霽,方才又露出個勉強的笑,道:「陛下親領兵,臣實在是不放心。那不如這樣吧。」
「陛下且答應成,莫要上戰場,只在中軍大帳中坐著以安人心。這些兵卒看著大纛便足以知曉陛下的心意了。
除此之外,臣另外再撥一支精兵,編入黑甲佛圖中保衛陛下,如此這般,陛下你看可好?」
孫循倒也不急,耐心地等著牧臨川的反應。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竟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涕淚交加,面色嫣紅,呼吸急促。
這才執了孫循的手,緩緩攥住了,嗓音沙啞道:「哈哈哈哈孤知曉愛卿的憂慮。」
「既然如此,孤也不為難你了,這便允了你的意思!」
如此這般,此事才算定了下來。
待孫循與徐延跪送牧臨川離去之後,徐延這才收起身子,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郎主這招釜底抽薪來得巧妙。」
「雖未達到一開始的目的,但能將兵卒插入黑甲佛圖中,分而化之,未嘗不是個妙計。」
但孫循卻未被徐延的誇讚沖昏了頭腦,反倒擺擺手,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什麼妙計不妙計,還是沒在這小子身上佔多少便宜。」
「哼,這如今有了兵就是不一樣了,翅膀硬了。」
孫循自己說著也覺得好笑,不由失笑道,「這小瘋子野心勃勃的,是想把兵權牢牢捏在自己手裡呢。也不看看他如今是何等模樣。」
「還真以為自己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留侯張良不成?上戰場領兵是給自己立了個活靶子叫人去打,惹人嗤笑,徒跌士氣。」
「也罷也罷,就叫他這小孩子自己過家家酒去。」
「總歸這支兵我也不稀罕。」
分了杯熱酒賞給徐延吃,孫循臉色已轉陰為晴,自顧自地吃起酒賞起雪來。
孫循這話可沒誆徐延。
黑甲佛圖固然令他眼饞,送到家門口來的東西,他自然是要爭取一二,爭取不到也就作罷,畢竟這支兵再勇猛,他也犯不著為了這區區五千兵馬,就與牧臨川撕毀盟約。
徐延看在眼裡,不由莞爾,身為謀臣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孫循,這人雖然氣性極小,但往往氣過了也就算了。
足足吃了三杯下肚,孫循這才對著徐延笑道,
「正好藉此機會試試這小瘋子和他手底下兵的能力。」
「某倒要看看他是有幾斤幾兩,可否能與之合作。」
非止孫循頗為輕視牧臨川,放眼整個天下,就沒人覺得這廢帝真能翻出什麼浪花來的。
主要是牧臨川這昏聵無能,貪圖享樂的,巧無謀的昏君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哪怕牧臨川這廢帝能翻出什麼浪花,也不過是借著旁人的勢,與其警惕牧臨川,倒不如警惕孫循與焦涿人等。
在聽得牧臨川投奔了孫循的消息后,上京城中也是議論紛紛。
牧行簡姑且不論。
其餘人等卻是嗤笑:「如今的牧臨川不過是中了夾子的老鼠,徒然作垂死前的掙扎罷了。」
全珏與劉季舒本在家中溫酒賞雪。
牧行簡重名,留了他們這些前朝重臣一命,但這上京朝廷已經沒有他們等人容身之處。
他們這些人整日里來飲酒清談,聊以抒發苦悶,倒也算悠閑自得。
聽到這消息,全珏抄著手,眼裡有淡淡的惆悵之意,明顯是不相信牧臨川這小瘋子終於改過自新了。
指著這窗外的飛雪,全常侍十分短促地笑了一聲:「這小瘋子如今可不是在與虎謀皮?」
見老友如此悲觀,劉季舒也是無言以對。
半晌,才無奈地開了口,附和道「黑甲佛圖?名字叫得倒是嚇人。只希望他今日當真是知恥而後勇,非是熱血上頭,逞一時之快,到時候又反覆。」
……
孫循的如意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將自己的親兵打散編入「黑甲佛圖」中,從內部化解姚茂與石黑人等,卻沒料到,臨到頭又出了岔子。
「你說你只要王寬手下的兵???」孫循面色鐵青,竟是連「陛下」的稱呼都忘了。
牧臨川無動於衷,絲毫沒將他臉色之難看放在眼裡。
「是。孤要王寬手下的兵。」
孫循暴躁得幾乎快抓狂了。
「陛下!!王寬是前不久才降臣的。此人原本就是個兵痞子,其手下兵眾原本都是嘯聚山林的一幫土匪!打起仗來跑得倒是比其他人快。」
「這些匪類哪裡可堪大用?」
他的親兵兵強馬壯,這小子不用,竟然向他討要一幫弱兵?
孫循額冒黑氣,目光已多了幾分輕蔑之意。
他這就如此怕他奪了他手上的兵權?
這小子若真忌憚他至此,甚至不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那他可要好好考量此子可堪重任了。
少年似是看出了他的不快,琅琅大笑,安慰道:「將軍莫急。」
「孤就是要弱兵。」
孫循見他說得篤定,不由微微一怔,其跨馬作戰多年,氣一消,轉眼之間,卻好像撥雲見霧一般明白了這廝心裡在想些什麼。
……
長治盆地,古稱上黨,坐落於太行山和太岳山之間,古來素有「得上黨而望中原」之說,這一切得益於於上黨四周群山環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素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武鄉附近東有黑神山、石足嶺;西有吳娃背、霧雲山;北有通梁山。這些羯胡據山川之險,見勢不妙,常隱於山中,正如孫循所說的,比泥鰍還滑溜。
彼時山風獵獵,前幾日方才下了雪,積雪未化,放眼望去白色的是殘雪,黑色的泥巴與岩石,罡風如一把鐵梳子足可剔盡血肉。
一支行商正冒著風雪,艱難地簇擁著貨物往南行進著。
此處本是個山谷,風雪大,大如手掌般的雪花迷了眼,商隊頂風而行,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入積雪中,走得艱難。
在這種天氣之下,遠遠地看過去,人就像是渺小的螞蟻,轉眼之間,就被風雪吞噬了。
「唉,這鬼天氣卻還要出來走貨,腳都快凍掉了。」其中一個商人搓著幾乎快凍僵的手指,連聲抱怨道。
回答他的唯有呼嘯而過的風雪聲,風雪這般大,一張嘴,就喝進去一肚子的冷風,將胃裡那點兒湯食都快凍成了冰渣子。
半晌,這才另有人悶悶道。
「俺們就吃這口飯的,難呀。若不是為了生計,誰不願意在家裡好酒好菜地躺著?這風恁大,你就少說兩句吧。」
言罷,又是一路無話。
當這些商人冒著風雪押貨的時候,卻沒想到他們早已被人盯上了。
但見不遠處高崗之上,一人駐馬而立,其人高鼻深目,頷周生著一圈濃密的卷髭,一雙碧眼鷹目目光灼灼。
身側的羯胡部下上前來低聲詢問是否要動手之際。為首的胡人,也便是匐皋,目光微凝,說時遲那時快,引了百來騎,一聲令下,直衝下高崗!
轟隆!
如山石滾滾而下!
百來騎羯胡頓從高崗俯衝而下,借著迷濛的風雪,從天空望去,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鎖鏈,直將這隊螞蟻沖得潰散。
騎兵到來之前,地面被震得微晃,為首的行商似有所覺腳步一頓,愣愣地看著前方忽有雪霧拔地而起!
隱約間,露出奔騰不止的人馬身影,一柄明晃晃的馬刀掣開風雪,刀光一閃,為首的羯胡,掄起馬刀,一馬當先,一刀便將此人頭顱立斬於馬下!
又借著這沖勢,一連砍倒了數人。
「胡人!!」
不知道是誰先奮力大喊了一聲。
「胡人來了!!」
見狀,商隊「嗡」地一聲炸開了鍋,慌不擇路地護著貨物一路往南逃竄。
可這些商旅又豈是這些胡騎的對手,但見這些羯胡借著地形之力,左衝右突,提刀便砍,刀下哀鳴聲聲,死傷無數。
滾燙的鮮血在地上潑灑出點點的血紅。
這些商旅見轉眼之間死傷無數,更如同炸了窩一般,爭先恐後地往南一窩蜂地逃竄。
「鐵索」觸及商隊,便立即散開,單騎作戰。見此潰散之狀,不少羯胡不由橫刀立馬,哈哈大笑起來,殺得更是盡興。
轉眼之間,這靜謐的山谷便成了無邊的地獄修羅場,血肉飛濺。
「好!!好!!」
為首的羯胡匐皋,一刀連砍數人。殺得熱血沸騰腦熱之際,忍不住哈哈大笑,長嘯出聲。
這些天來孫循那老匹夫逼得甚緊,害得他們不得不逃入群山之中暫避風頭。山中苦寒,這些日子以來,這些羯胡可謂是怨氣橫生。
如今借著這般屠戮,足將這些天的鬱氣一掃而空。
獵物的哀鳴與潰逃,更助戰了獵人的氣勢。
匐皋一馬當先,指揮若定,著幾個胡兒滾鞍下馬,將財物往馬背上搬。
「阿兄,可還追不?」有人策馬追上來詢問。
匐皋此人頗有御下之道,每每都與麾下胡兒們同鍋吃飯,同寢而食,彼此之間更以兄弟相稱。
匐皋也不回答,略一沉吟,目光一掃。
許是覺得方才沒殺痛快,又許是覺得這幾個商旅逃竄的模樣實在看上去不像是有詐。
伸手一指,指出二十騎來,輕裝上陣,隨自己一路追殺而去。
……
「阿兄,陛下果然妙計,俺可是服了。」
據高地,石黑勒馬俯觀地勢,忍不住指著山下那二十騎騎兵,對著姚茂哈哈大笑道。
「這匐皋怕是做夢也沒想到,他這回可是栽了。」
原來,這商隊都是牧臨川早已安排好的。
且說數日前,少年低垂著眉眼,指著面前的輿圖,不咸不淡道:「上黨附近多為群山,山區作戰於騎兵而言實乃大忌。」
手指一點,指的卻是不遠處一個平緩地帶。
「孤想遣王寬兵眾扮作行商,一路誘匐皋等人到此。」
這些匪兵都是烏合之眾,唯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跑得特別快,用作疑兵就連自己人都看不出來。
孫循本也沒指望這些匪兵能做出什麼,便欣然同意了牧臨川的提議,權當作廢物利用。
中軍大帳內,少年眉眼淡漠,起轉承合間骨肉走勢勻亭,烏黑的眉頭下面一雙狹長泠泠的雙眸。
兩丸血紅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輿圖,道:「待王寬手下兵眾逃至預先的埋伏地,其餘的,便看諸位將軍的了。」
匐皋這人警惕得很,做了一票之後,便果斷逃匿於群山之中,鮮少會緊跟著再作第二票。
故而這幾日,牧臨川指揮王寬手下兵眾分兵數路扮作行商送貨。倒也不急,只要其中一路能誘得匐皋上鉤。
俗話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蟄伏了數十天之後,匐皋一部終於動了。
石黑笑歸笑,笑完了板起了一張臉,渾身上下的肌肉寸寸緊繃。
這前幾日還稍顯木訥死板的漢子,如今一置身戰場,就好似變了個人一般,繃緊的肌肉塊中爆發出蓬勃的戰鬥欲與殺氣。
就連姚茂這頗有儒將風範的,也沉下臉,眉眼凜然,變作了個殺伐果斷的模樣。
他們都曉得,這一仗對陛下意義甚大。
這是陛下亡國以來第一次在天下人面前露臉!
「都得打起精神來!」
石黑低低的怒喝了一聲。
「咱們陛下和王后都是有良心的!沖這份良心!咱們也不能讓陛下在天下人面前跌份兒!」
「今天,就讓咱們幫陛下捉了這鳥胡喂刀!」
眼見著匐皋等人已入了包圍圈,石黑不再猶豫,大吼了一聲,率先揮著大斧自高高的山坡上俯衝而下。
「兀那鳥胡!王師在此!你爺爺我來了!!」
此時扮作商旅的王寬眾早已逃之夭夭。
山道兩側忽然傳來滾雷之聲,千來騎精騎排作橫列,如鐵索橫江,浩浩蕩蕩直撲下來,馬蹄捲起風沙雪塵滾滾。
黑甲佛圖終於首次在世人面前亮相!
騎兵不善於作較大縱深的配置,更不能成縱隊進行攻擊。
昔日冉閔與慕容恪廉台之戰,慕容恪便是以鐵鎖連馬為方陣,重騎兵雖不如輕騎那般靈活機動,然而當大隊重騎兵俯衝而來之時,鼓角齊鳴,卻足以掀天斡地。
尋常人見幾匹駿馬奔襲而來時,便兩股戰戰了,更何況這大隊具裝重騎如黑潮壓境般橫掃而來。
其聲勢遠遠望去,哪怕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卒都足以被震碎肝膽。
重騎兵帶來的威懾力甚至遠勝於其真正的殺傷力。
匐皋心下一沉,勒馬望去,才知中計了,回身正欲下令之際卻已經來不及,這二十來騎哪裡是對方的對手!瞬間就被沖潰得四處奔逃。
匐皋目眥欲裂,身子一歪,堪堪躲過一柄自頭頂上劈過去的大斧。
猛然驚覺這支騎兵卻與他之前交過手的,都截然不同。
打出的掛旗,掛旗上「黑甲佛圖」三個字,竟是此前從未見過的。
只是聽著耳熟。
匐皋驚魂未定中,趁亂中回望,便看到山崗上立著的高牙大纛,迎著寒風,獵獵作響。
此乃天子龍纛!!
龍纛飄揚在這兒,正意味著天子在此!
匐皋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引來天子御駕親征。
思及此,匐皋一聲怒吼,目光定定地落在那面色黧黑的將軍身上,手上馬刀揮舞成風。
高喊了一聲「殺!!」,乃是要豁出去最後一口氣要與之拼個你死我活。
兩人交馬瞬間,石黑大笑了一聲:「來得好!」
大斧一劈,雖未劈中,卻重重拍在了匐皋肚子上。直將其拍得肝膽欲碎,震下馬來。
在這一息之間,戰鬥便毫無懸念地塵埃落定。
匐皋被縛了,帶去了帳子里。
目光落在帳中少年臉上時,匐皋渾身一震,忍不住脫口而出:「是你!!」
少年面色從容,端坐在輪椅之上,膝蓋以下以毯子覆蓋,面色蒼白得以至於剔透。
唯有那兩丸紅瞳,瞧著如血般疏冷陰沉。
牧臨川目光落在匐皋身上,也微微一怔,露出個笑來。
「原來是這位勇士。」
原來這匐皋便是昔日路上余遇到的那碧眼羯胡。
「哈哈哈哈!!」
匐皋倒也有幾分氣量,不顧自己此時正被五花大綁著,碧眼羯胡哈哈大笑,笑得胸膛嗡嗡直震,「我未曾想到昔日一別,竟然今日還能再相見。」
「更未想到郎君竟然便是大名鼎鼎的牧家天子!今日敗給王師,俺算是服了!也算是俺匐皋有面子!」
姚茂與石黑紛紛側目而視,
石黑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陛下認識這鳥胡?」
匐皋笑完了,往地上一跌,笑問道:「不知陛下今日要如何處置俺。」
見此人從容不迫,頗有些大將風度。姚茂心下有些敬佩,忍不住多看了牧臨川一眼,心裡有了幾分計較。
少年眸色疏淡,那兩丸瞳仁猶如水銀一般,辨不出喜怒。只命人將其帶到自己身前。
碧眼羯胡笑意不減。
就在姚茂正琢磨著牧臨川要拿這羯胡怎麼辦之際,牧臨川卻面無表情地突然拔出了刀,一刀刺穿了匐皋的脖頸!!
匐皋瞪大了眼,似乎也沒想到,等待自己的是這個結局。就在這震動、驚悚之中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