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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坐火箭升級...)

  牧臨川有個優點。

  言必行,  行必果。

  據說崔蠻貴人為復寵,特地請了劉黃門專門為其作賦一首。

  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陛下深受感動,  畫風就開始一路往不可控制地方向發展去了。

  陛下當即要封劉黃門為夫人,  願與其同榻,抵足而眠,  誰都攔不住。

  繼做了各種昏聵事兒后,  這少年小暴君又開啟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條路。

  不顧眾人非議,  搶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兒進宮。

  劉黃門是大雍耆儒,  德高望重,  平日里侍從皇帝,  起草詔書,  瓶尚書奏事,頗得牧臨川信任。

  劉黃門羞憤欲死,差點兒一頭撞死在殿前。

  牧臨川掩面痛哭:「孤尚不知愛卿竟然對孤如此情深義重。

  只可恨世人多是嘴多舌長,  迂腐不化之輩。」

  少年一邊哭,一邊提著袖子擦眼淚,  哭得眼尾通紅,  「你我二人情誼不容於世,  愛卿竟願意為了孤以死明志。」

  「愛卿放心,  孤絕不是那等薄情寡義之輩。卿卿既愛我,  我自也愛恤卿卿。」

  「孤知曉,卿卿家有悍室。卿卿是被逼無奈才娶了這悍婦。」

  「你劉家婦棒打鴛鴦著實可恨,卿卿不方便出手,就由孤來出手。」

  「孤這就下令斬了這悍婦,  和這悍婦所生的兒女。」

  牧臨川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涕淚橫流,  毫無帝王包袱。

  少年哭得烏髮散落,眼尾通紅,但字字句句卻聽得劉季舒心中發寒。

  一家老小性命都繫於這小暴君言語之間。

  想到家中結髮老妻與稚子,劉季舒眼裡也流下眼淚來,顫巍巍地俯身就拜,面露痛苦之色,槌心高呼饒命。

  「陛下饒命,臣願意入宮。」

  牧臨川忙起身將劉季舒扶起,動作之倉促,甚至甩飛了一隻木屐。

  「卿卿這又說得什麼話。」

  少年忍痛道:「既然卿卿為那悍婦求情,孤便饒她一命吧。」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

  素日里浮浪的小皇帝,特地一板一眼的遵循禮節,下令使鴻臚卿帶著玉帛上門。

  大雍朝有規定,拜三夫人使卿。九嬪使五官中郎將,美人、良人使謁者,於典製為弘。

  牧臨川叫鴻臚卿上門,以示寵愛。

  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鴻臚卿心情不可不謂複雜。

  劉黃門在朝中頗有威信,劉氏乃前朝皇姓,劉季舒出生河間劉氏,少時好學,明經博覽,名動河間,此後隱居教授,門下學生數以千計,時人附會稱之為「河間孔子」。

  牧臨川聽說了這事兒,特地大老遠跑到了河間請他入朝為官,授了黃門侍郎一職,平尚書奏事,越過尚書省,地位尊崇無比。

  兩老頭面面相覷間,劉黃門又差點兒一頭撞死在了自家柱子前。

  鴻臚卿楊曦嘆了口氣:「明公素日里明哲保身多了,怎麼想不開摻和進崔家阿蠻那事兒?陛下這回可是真動了怒,沒殺了你已經算是陛下開恩了。」

  黃門侍郎是天子近臣,若不是信任,牧臨川也不會授予劉季舒黃門侍郎一職。

  也正因黃門侍郎地位特殊,與天子走動頻繁,是群臣中最了解天子的,崔蠻這才特地請了他來作賦。

  但這對於牧臨川而言實在是大忌。

  身邊人竟然被崔蠻「買通」作賦,任誰身邊被撬牆角,誰心裡都不痛快。

  需知有一就有二,等身邊被滲透成篩子來,再想補救就完了。

  牧臨川行事昏聵,但腦子和眼睛卻一點兒都不昏,反倒亮堂得很。

  這小瘋子聰敏得令人心驚,只可惜心思不在朝政上。

  楊曦:「也難為陛下能想出這法子來……」

  讀書人最重臉面,牧臨川此舉無疑比殺了劉季舒還狠毒。

  劉季舒槌心長嘆:「若不是我與崔素有舊,他家女兒找上來時,我又怎會替她作這篇賦!!」

  楊曦勸慰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算不得明公的錯,

  進宮之後,明公好自為之,千萬別做傻事,唉……」

  「如今主昏於上,臣欺於下。明公進宮,倒未嘗不是個以正聖聽,揚清激濁的好時機。」

  「有明公時時警醒規勸著,說不定陛下想開了……」

  楊曦壓低了嗓音道:「這可是造福四方百姓,利在千秋的壯舉啊。」

  荊州長樂王虎視眈眈,隱隱有劍指上京之意。

  時不待人,牧臨川若是再這般裝聾作啞下去,只怕遲早要被他這位堂兄從王位上趕下來。

  劉黃門嘴裡發苦,捶著大腿又嘆息了一聲。

  他這幾天在家中也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不管此事能不能成,後世史書總是要大書特書一筆了,他恐怕是要貽笑千年了。

  「罷了罷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也合該我命中有此劫。」

  ……

  劉黃門入宮這事兒,在牧臨川的後宮很是引起了一陣轟動。

  劉黃門,不,應該叫劉夫人了。入宮之後,卻鮮少露面,完全不給人看熱鬧的機會。

  陸拂拂今天起得有點兒晚,整個人都有點兒暈乎乎的。

  一出門,就看到張嵩帶著徒弟在門口笑:「才人,陛下吩咐奴送來了點兒吃食。」

  陸拂拂立刻就不困了,伸手接過了食盒,不該少的禮節一點兒都沒少:「多謝張公公。」

  張嵩含笑著點點頭,也不多留。

  陸拂拂抱著食盒往屋裡走,袁令宜正倚著軟榻看書,方虎頭坐在鏡子前梳頭。

  看著單子上的這名字,方虎頭有點兒震驚地揚起了眉頭:「……金粟涵芳桂花糕(註:清代《國朝宮史》),香蒸珠粒松子糕、碧芽凝液茶葉糕,這都什麼和什麼。」

  「幾個糕點名字取得這般花里胡哨的。」

  袁令宜合了書直笑:「上京就是如此,不比你們隴西人利落洒脫。」

  自從那天送了蘿蔔湯之後,牧臨川就常常使喚張嵩過來送吃的。

  這些糕點取名雖說浮誇了點兒,但味道都十分不錯,

  桂花糕軟糯,松子糕味厚醇香,茶葉糕清甜。

  就連一向胃口沒鳥大的袁令宜,這幾天都吃了不少,養胖了許多。

  方虎頭不愛吃甜,沒吃兩口就擱下了手,反問道:「這幾天她們來煩你了沒?」

  她們指的自然就是後宮那些妃嬪宮婢。

  陸拂拂苦惱地垮著一張臉,將頭砸在桌子上,嘟囔道:「和從前一樣。」

  小姑娘靈動鮮活的模樣,令袁令宜忍俊不禁。

  和從前一樣――

  方虎頭略一思忖就明白了陸拂拂的意思,不由皺緊了眉。

  牧臨川雖然「寵」著陸拂拂,卻從未給過她位份。

  劉季舒他都能隨手封個夫人,而陸拂拂呢,這都多久了,完全不見牧臨川他有把陸拂拂位份往上提一提的意思。

  於是,在其他人看來,這份「寵愛」難免就摻雜了點兒水分,就跟寵著個什麼小貓小狗似的,不上心,自然也不足為懼。

  方虎頭雖然不喜歡陸拂拂和牧臨川走太近,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替拂拂謀划考慮。

  袁令宜問:「拂拂,你可有探聽過陛下的想法。」

  陸拂拂一愣:「……沒。」

  她這還真沒想過。

  袁令宜瞥了她一眼。

  少女抻了個大大的懶腰,倒笑著安慰起她倆來。

  「袁姐姐,方姐姐,我沒事兒,再說吧。」

  晨光朦朧著黑色的瞳仁,一圈兒都泛著點兒淡金色的微光,像是小月亮。

  從小山坳里走出來的姑娘,當然也對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生活抱有無窮的想象。

  陸拂拂有野心,不甘於平庸,也不甘於認命。

  但幸運的是,她並未被這浮華擾亂了雙眼。

  降臨在幺妮身上,降臨在她們這個小家庭的苦難使她吃盡了苦頭,同時也使她保有了清醒。

  一分權力等同於一分的責任,一分的義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註好了價格。

  做夫人,甚至是王后,絕沒有那麼容易。

  陸拂拂自認為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姑娘,沒做王后的本領。

  她的目標可不是做王后,她的目標自始至終只有牧臨川一人罷了。

  拂拂暗中告訴自己。

  要是被宮裡這些閑言碎語帶偏了,顧此失彼,那她到時候連哭都沒地方哭。

  這事兒也就這樣揭過了。

  拂拂注重著身材,惦記著自己還要攻略牧臨川,不敢吃太多。

  將食盒蓋上后,掙扎了半天,屈從與食慾,十分沒出息地又偷了一塊桂花糕。

  ……

  一塊兒松子糕。

  ……

  一塊兒茶葉糕。

  ……

  一連三塊糕點下肚,嘴裡又叼著一塊兒,拂拂罪惡感爆棚,苦著臉嘆了口氣。

  深感減肥之路艱難多舛。

  吃過早餐之後,拂拂略作收拾,進了廚房,

  張嵩說,牧臨川把她做的那碗蘿蔔湯都喝光了。

  俗話說,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陸拂拂雖然不大信這個,但牧臨川這個反應,給了她莫大的激勵。

  機會稍縱即逝,任何機會她都要牢牢攥在手裡。

  早在昨天晚上,拂拂就已經決定了今天的食譜。

  她今天打算做皮蛋瘦肉粥。

  砂鍋上咕嘟嘟地煮著粥,一邊剝著皮蛋,拂拂一邊慢慢地想。

  冬天天冷,喝粥最暖胃。

  牧臨川和幺妮一樣,身體都不大好。

  剝完的皮蛋晶瑩剔透,拂拂低著眼耐心切成瓣。

  這一通忙活下來,少女熱得鼻尖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袖口輕輕拭去鼻尖、臉頰上的汗,陸拂拂長舒了口氣,將粥裝入食盒裡。

  這粥她熬了好幾個小時,剛剛嘗了一口,入口即化,佐以皮蛋、豬肉,撒了蔥花、薑絲,味道淳厚。

  每一粒軟糯糯的米,都被蛋黃這濃郁香醇的口感,牢牢包裹住。

  害怕冷了,一路上陸拂拂不敢耽擱,提著食盒,腳程飛快。

  卻沒想到還真是冤家路窄,怕什麼來什麼,路上正好遇到了幾個熟面孔,是大鄭夫人,周充華與胡美人幾人。

  一打照面,彼此都在心裡打量著對方。

  胡美人面色尷尬。

  誰能想到前段時間被她們當成個笑話來解悶逗趣兒的陸拂拂,竟然成了最受少年天子寵愛的嬪妃。

  周充華倒是笑起來,嗓音涼涼的,聽不出友善:「才人這是要往哪兒去?」

  拂拂停下腳步,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心裡隱隱覺得有點兒不妙。

  這熟悉的宮斗套路……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充華就笑起來:「才人最近可真是春風得意了,竟然連我一句問候也不願回復了。」

  周充華自恃美貌,目光挑剔地在陸拂拂身上打量了一圈兒。

  心裡暗吃了一驚。

  怎麼幾天不見,陸拂拂好像又變漂亮了不少。

  她在充華的位份上待得久了,牧臨川一連拔擢了崔蠻、劉黃門,卻沒有想起她的意思。她心中忿忿,忍不住出言刺了兩句。

  大鄭夫人這幾天憔悴了不少,面色蒼白,彷彿風一吹就倒。

  全然沒了從前那副冷淡矜貴的模樣,目光落在陸拂拂的臉上,不由多了幾分怨毒之色。

  小妹與鄭家上上下下數十條命,都得算在陸拂拂身上。不知為何,牧臨川卻沒有殺她。或許他是覺著,留著她一人苟活於世更痛苦罷了。

  大鄭夫人闔上雙眼,再睜開眼時,眼裡已泛了點兒冷意。

  她成了闔宮的笑話都拜陸拂拂所賜,眼下雖然殺不了她,卻也能借位份壓一壓,讓她吃一番苦頭。

  周充華說話的時候,大鄭夫人一直未曾開口。

  一開口,便不咸不淡道:「充華此言有理,陸拂拂,充華位份比你高,你為何不回她話?」

  「我知曉這幾日陛下寵你。陛下寵你是你的福分,為不辜負陛下這份好意,你更應該恭謹柔順才是。」

  「如今,卻是目無宮規,不遵禮法了。我身為夫人,如今宮中后位空懸。」大鄭夫人嗓音淡淡,「自然有替陛下管教你的權利。」

  「鑒於你這幾日的確是恃寵而驕,行事張狂,衝撞了充華,你就在這兒跪著反省吧。」

  拂拂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這擺明是在刁難。

  這些後宮里的妃嬪怎麼這麼閑,在拂拂看來,這些沒意義的爭鬥簡直是在浪費時間,還不如同事間勾心鬥角呢。

  跪還是不跪。

  不跪,此事絕不能善了。

  跪,大冬天的跪下去膝蓋都要動壞了,不過倒能藉此機會向牧臨川賣一波慘。

  陸拂拂大腦飛快運轉著,沒多加思索就拿定了主意。

  不跪。

  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沒必要為了牧臨川這薛定諤的憐愛而糟蹋了自己的身體。

  不能善了又如何,她和大鄭夫人本來就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今天她這跪下,說不定牧臨川這小暴君還看不起她呢。

  非但牧臨川看不起她,這後宮里所有人都會知道她是個任人搓揉的麵糰兒。難保不會有人趁機來踩一腳。

  打定了注意,拂拂腳下紋絲不動,提著食盒看過去,少女眼珠一轉,甜甜地笑起來,模樣謙遜又溫和,像是面對曾經的傻逼同事一樣,「夫人見諒,剛剛的確是我太過失禮。」

  「充華有所不知,」拂拂面向她,神色鄭重,不卑不亢地指著食盒道,「我是去為陛下送粥的。」

  「陛下想吃這粥很久了,方才我一時心急,唯恐耽擱了時辰,粥涼了,到了陛下那兒不好交代,這才忙中出錯,冒犯了充華。」

  抬出了牧臨川,一號同事周充華面色微微一變,忍不住暗罵了一句小.賤.人。以為抬出陛下就有用了嗎?

  可是,她還真有點兒慫了。

  粥要是真涼了,想到牧臨川那似哭非笑的癲狂模樣,周充華心裡一個寒噤,真不該再為難。

  少女看上去像是個恃寵而驕的小美人兒,心裡其實也直冒冷汗。

  騙對方牧臨川想吃這粥什麼的……

  拂拂心中頓感壓力山大,一滴冷汗順著額頭滑落了下來。

  只能希望這事兒揭過之後,在場的宮嬪不會想起來那這事兒去問牧臨川。

  正心裡焦急得要死,頂頭上司大鄭夫人看了她半晌,突然道:「這粥我去給陛下送過去就是了。陸才人且在這兒跪著吧。」

  大鄭夫人突然讓拂拂想到了她從前上班的工廠里一位女同事。

  這位女同事,其實也就是個小管理,偏生操著廠長夫人的心,刻薄又不好相處,有事沒事兒就愛在微信給大家灌雞湯,朋友圈陰陽怪氣,傷春悲秋。拂拂以前就沒少被對方刁難,一遇到她就忍不住滿頭大汗。

  女人的臉與記憶中的模樣漸漸重合。

  這是明擺著叫她跪定了。

  陸拂拂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大鄭夫人,心裡偏生起了股倔氣,有些賭氣,自暴自棄地閉眼想。

  她不跪,她憑啥跪。

  而且她有預感,她這一跪,傳到牧臨川那兒,牧臨川絕不會替她撐腰或找場子。

  氣氛在這僵持中逐漸凝固。

  周充華臉色有點兒差:「陸才人,你難道還要冒犯大鄭夫人不成嗎?」

  倒是二號同事胡美人看了她一眼,訕訕地笑了笑,出言打圓場:「陸才人也是事出有因……今天不如就算了吧。」

  拂拂眨眨眼,頓時瞭然。

  大廈將傾之時必有預兆。

  鄭家上下被逼自戕之後,大鄭夫人在宮中的威嚴已露出幾分頹勢。

  這不,她們自己窩裡都不太平呢。

  胡美人似乎有了「脫鄭」,另尋靠山的打算。而大鄭夫人也想借這機會,壓一壓風頭正盛的陸拂拂。

  陸拂拂不退讓,大鄭夫人神情微僵,一時間還真不敢拿她怎麼辦。

  ……

  千佛窟內,明燈千盞,星火錯落。

  少年穿著件黑色的長袍,孤零零地坐在佛窟內,低垂著眼睫給佛像上色,淡淡地問:「她真什麼都沒說?」

  張嵩笑道:「才人的確什麼都沒說。」

  牧臨川呼吸一滯,抿緊了唇。

  這一次一次試探下去,試探得他都煩了。

  少年焦躁地擼了把腕子上的佛珠,冷冷一笑。

  後宮里那些傳聞當然也傳到了他耳朵里。

  實際上,他知道得比陸拂拂還多。

  什麼「不過是個解悶逗趣兒的笑話」,又倒如今的「陛下哪怕封了個老頭兒當夫人也不願封她。」

  筆鋒陡然一轉。

  少年蘸了點兒硃砂色,手腕輕移間,面前這佛像唇瓣便被他抹了層胭脂。

  牧臨川撐著下巴,細細地端詳著眼前這含笑的佛像。

  「含笑」是他專門在屍體身上用了鐵絲,從左臉頰一直穿到了右臉頰,扯出來的笑。

  憨態可掬,慈眉善目的佛像,唇瓣丹暉i麗,在晦暗不定的燈火下,愈見幾分詭異。

  但牧臨川看著卻滿意極了,又信手上了幾筆腮紅,惡趣味地塗得像個猴屁股。

  漫不經心地塗塗抹抹著,牧臨川長長的眼睫壓下來。

  坦白說。

  他一開始的確是將陸拂拂當作個解悶逗趣兒的玩意兒的,順便還能透過她好好看一看嫂嫂。

  卻沒想到陸拂拂竟然能在他手下活了這麼長時間,當真是可喜可賀。

  如今,劉黃門入了宮,宮中傳言甚囂塵上。處於這傳言中心,陸拂拂竟然還能這麼淡定,則讓他更好奇,更高興,也更……煩躁了點兒。

  牧臨川真是奇了怪了。

  張嵩瞅著牧臨川的臉色,大膽地開了口:「陛下,老奴倒有個想法。」

  「說。」

  「老奴覺得,才人或許是吃醋了。」

  牧臨川一個哆嗦,手下一抖。

  「吃醋了?」他高高揚起眉梢,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張嵩道:「宮中這些傳言,陛下想必也聽到了……陛下封了那劉黃門做夫人,卻沒提陸才人的位份……」

  牧臨川擺出一副好學的姿態,躍躍欲試:「以愛卿之見,孤該如何是好?」

  「自然是提一提陸才人的位份,賞點兒東西下去,再好生安撫一番罷了。」

  吃醋了?

  心跳漏了一拍,少年蹙起了眉,心下卻越想越覺得這話不可信。

  倘若真信了張嵩這話,和自戀狂有什麼分別?

  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孩子當真難懂。

  他是天子,天子怎麼能猜測小女子的心意。

  「既然如此……」少年狀似大方地擺擺手,放下了筆墨,步出千佛窟,「那就依你的意思吧。」

  氣氛僵持中。

  少女訕訕一笑,輕輕巧巧地往後滑開一步,朝大鄭夫人微微頷首,抓緊機會開溜。

  「請夫人容我先去將這粥送給陛下。之後,我再來領……」

  罰。

  話說到一步,拂拂立馬剎住,換了個說法,「餘下的爭執,請容我送完粥還再來與夫人解釋。」

  為剛剛差點兒脫口而出的話,陸拂拂心裡砰砰直跳。

  好險。

  她剛剛要是不假思索說了「領罰」這兩個字,大鄭夫人定會在這兩個字上大做文章。

  大鄭夫人臉上看不出喜怒,淡淡地盯著她看了半晌。

  就在陸拂拂加快腳步,準備開溜的剎那間,陡然開了口。

  「慢著。」

  「陸才人好大的威風。」女人冷笑著,一步一步走近,「竟是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女人終於被逼急了,發了狠,撕破了往日冷淡矜貴的假面,這些時日她接連喪妹喪父喪母,神經崩潰就在一瞬之間。

  一個眼神,左右宮婢便會意地走上前來,架著陸拂拂的胳膊,迫使她跪下。

  陸拂拂心裡咯噔一聲。

  心知今天無法善了,抿著唇用力掙扎著一聲不吭。

  大鄭夫人緩步走到了陸拂拂面前,抬起了手。

  一陣勁風襲來――

  拂拂駭然地睜大了眼。

  她竟然要打臉!!

  奈何被宮婢架得死死的,不論她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桎梏。

  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襲來。

  陸拂拂大腦一空,眼前一花,面前好似掠過了一團濃重的烏雲。

  緊跟著她落入了一個冰冷又飽含血腥味兒的懷抱。

  來人將她腦袋摁得死死的。

  她整張臉埋在了對方□□白皙的胸口。

  旋即,下頷被人抬起,對上的就是那雙猩紅色的眼眸,猶如冰凍的血。

  這一幕幾乎和當初在華林園中的那一幕重合。

  少年眼睫微微一顫,看著她剛剛因為激動和倔犟漲紅的臉,勾起個笑來。

  然後越笑,聲音越大。

  「幹得好。」

  牧臨川偏著腦袋,手指緩緩上移,摁在她柔軟的嘴唇上,用力地留下了個青白色的印子。

  少年笑得渾身直哆嗦,幾乎直不起腰。

  「幹得好。」

  這三個字很輕,縹緲得就像霧。

  然後就對上了陸拂拂震驚的,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

  少傾,牧臨川終於放開了掐著陸拂拂胳膊的手。

  少年好整以暇地轉身,面向了他身後這些比他大出了不少的老婆們。

  他這些大老婆、小老婆都沒想到他竟然會突然出現在這兒,各個都駭然變了臉色。

  尤其是那兩個宮婢。

  大鄭夫人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他身上,眼裡露出恨意、哀婉、失望種種複雜之色。

  張嵩遠遠地站在一邊,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拂拂因為激動和不甘漲紅的臉,臉上溫度逐漸褪去,心跳也漸漸恢復了鎮靜,看到了張嵩,她突然就明白了過來。

  牧臨川早就站在那兒了,他一直在觀察著她的反應。

  拂拂喉嚨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時有些憋悶地鼓起臉。

  她就知道這小暴君絕沒有這麼好心。但他這是被害妄想症還是怎麼地,試探來試探去還試探個沒完了。

  牧臨川柔情蜜意地問:「夫人這是在做什麼?」

  大鄭夫人神情僵硬:「……如陛下所見,妾在治理六宮。」

  「陸才人恃寵而驕,以下犯上,目無宮規,衝撞了周充華,毫無悔意。」

  「妾不得已――」

  這柔婉的態度,使得牧臨川有些意興闌珊。

  少年兩扇眼睫覆壓下來。

  熹微的日光落在他蒼白的肌膚上,少年骨肉勻亭,骨肉間的起轉承合,走勢變化無不含著點兒脆弱病態之美。

  「孤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原來不過如此。」

  牧臨川笑意吟吟道:「夫人為孤的後宮如此勞心勞力,孤在此先謝過夫人了。」

  言罷,竟然行了個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大禮。

  站在大鄭夫人身後的周充華等人呼啦啦又跪倒在地,一個個瑟瑟發抖得宛如小雞仔。

  牧臨川細細地打量了一眼鄭夫人,他神情有柔情蜜意的憐惜,有後悔,也有愧疚。

  牧臨川槌心長嘆道:「夫人又瘦了,唉,是孤不好。」

  「孤為人夫,竟然未曾替夫人分憂。倒讓夫人操心勞累至此。」

  大鄭夫人神情又僵硬了一分,喉口因為恐懼而發澀:「陛下這是什麼話……這是妾的本分罷了。」

  「不如這樣吧。」

  少年眉眼彎彎,i麗的眉眼躍動著晨光,烏黑的發梢輕輕晃悠著,幾乎是快樂的,躍躍欲試,又自豪地提出了個建議。

  「孤有個絕妙的想法,能解決眼下這困境。」

  「不如,」少年笑意盈盈道,「就封陸拂拂為王后吧?」

  「陸拂拂是王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與孤並肩。就不存在什麼以下犯上了吧。周充華,你說是不是?」

  少年撫掌大笑:「如此一來,阿陸又能協助夫人治理六宮,幫夫人分擔一二。夫人依你看,孤這個提議妙不妙。」

  晴!天!霹!靂!

  跪倒在地的周充華、胡美人等人俱都抬起頭來,震驚地看著牧臨川。

  被點到名的周充華更是抖得渾身如篩糠,連忙稱是。

  封王后?!!

  遠處的張嵩也傻了眼。

  他是慫恿陛下提一提陸拂拂的位份,可哪有直接從一個才人一口氣竄上王后的??

  大鄭夫人撲通跪倒在地,臉上褪盡了所有血色:「陛下,這於禮不合……」

  牧臨川根本就沒打算徵求她的意見,少年徑直走到了陸拂拂面前。

  王王王后?!

  我操啊啊啊啊王后???

  陸拂拂睜大了眼,驚訝地嘴巴幾乎能吞下一顆雞蛋。

  小姑娘的魂魄在這一刻,像是驚悚得要從嘴裡飛出來了。引以為傲的冷靜崩碎了一乾二淨。

  這不就相當於,她升級成廠長老闆娘了?不不不,升級成廠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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