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洗完澡出來。
而余意則是已經半躺在了床上,正蓋著被子正在看一本很厚的書,顏辭只瞥見那書的封面上有電影史幾個字。
余意見他出來,合上書本,放置在床頭,看著手足無措猶如少年人般的顏辭,他開口道:「過來吧。」
顏辭立馬乖乖走過去,這時他才發現余意身上竟然釋放起了信息素,糖果的甜香味幾乎瞬間佔據了alpha的腦海思緒。
他木訥的坐在床邊呆望著余意,像是要把對方映入眼裡。
「余意.……」顏辭喃喃開口。
Omega嗯了一聲,四目相對,余意發現了他緊緊握成拳的手正抖得厲害,呼吸也比剛才急促不少,他像是在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神色略微痛苦像是在努力忍耐。
「我、我能在你這兒睡一晚嗎?」他小心翼翼的發問。
余意聽完表情沒有太大的波瀾,像是早已料到他會說這句話,只平靜的看著他。
而顏辭的表情更加緊張了,余意只發現他手上的拳頭握的更緊了,「我……我就睡地板就行,你不用管我,我就想陪著你,我想看看你……」
余意還是看著他,依舊沒有開口。
顏辭這下語氣更低微了,幾乎是請求一般的說:「別趕我走行嗎?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就是想跟你多待一會兒,我、我不睡也行,我陪著你,我保證你明天醒來后一定看不見我,行嗎?」
「余意.……我太想你了.……」
「我真的很想你.……你就讓我多跟你待一會兒吧.……」
alpha的嗓子沙啞的厲害,他消瘦了許多,精神萎靡的模樣像是一個殘破的布偶,彷彿失去頭上那個纖細的線條就再也不會動彈。
余意望著他,心裡卻酸楚的厲害。
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若是從前有人三番四次傷害自己,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他都會想辦法懲治那人,就拿余成樹來說,孩童時的傷害與長大后的壓榨讓余意從十來歲就開始想辦法扳倒他。
余家的倒台雖然是在余成樹作惡的前提下,余家雖然不是什麼百年世家,但余成樹能從一個一窮二白的學生走到今天的地位絕不完全是憑運氣。
他有自己的關係與人脈網,而余意一直暗中調查,趁著省里換屆,他將查來的資料用來舉報。
余成樹的後台就像從根部壞死的樹,悄無聲息被腐蝕,一夜之間傾塌。
沒了後台,余成樹自作自孽的破事就沒人幫他兜著了。
余氏成為眾矢之的,被人人唾罵。
而唯一公開的兒子余意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有得必有失。
余意無緣影帝的獎項是他人生中的一大缺失,他一邊安慰自己沒關係。
另一邊又總在午夜夢回時生出強烈的遺憾感。
影帝的獎項是他渴望的,但卻不是沒有就活不下去。
他入演藝圈,除了喜歡也覺得是來錢快。
有了錢他就能去查余成樹,有了錢與母親就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能帶她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母子二人都傷心恐懼的城市。
可事與願違,扳倒了余成樹,而譚佳雅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顏辭的出現從不是在Omega計劃內的。
他猝然闖入余意的世界,將很多部署好的計策打亂,強勢的在余意的生命里留下濃烈的筆墨。
余意沒有家了。
譚佳雅留下的那封信告訴余意,要好好活著,為自己活著,珍惜眼前人,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顏辭的身份變成了另外一個家的別稱。
他偏執、自私、暴怒、極端.……
每一個特點都是余意最厭惡的,可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像根本甩不掉這人。
或許,沒人能真正離開家而不惦記家。
人活著就需要一個歸屬的港灣。
顏辭那樣傷害自己,給自己帶來那麼多的謾罵跟痛楚,而他現在只把自己搞的一團糟,蹲守在自己的門外,端坐在自己的床邊,可憐兮兮小心翼翼的說句想多看看自己,而自己竟然就有些心軟不願趕他離開。
思緒恍惚的這一陣,肚子里的小崽子卻踹了下自己的肚子,與此同時外面的天響起了轟隆雷聲,將孕期對聲音敏感的Omega嚇了一跳,緊接著十來秒的功夫外面就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雨聲。
雨敲打著玻璃,聲音越發的密。
算了……
下雨天,留客天。
今晚就算了,反正是小崽子想留下他,反正不是我。
余意心裡這麼想到,嘴上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著顏辭說:「我再問你一遍,你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顏辭張了張口,正想要像剛才那般含糊不清蓋過去,可余意卻率先說了一句,「如果你再不好好說,我只能將你請出去淋雨了。」
alpha慫了,立馬道:「別!我不想走!」
余意輕輕挑了挑眉,用眼神威脅他趕緊說,顏辭乾咽了一下喉嚨,低下頭,微弱道:「我……從、從你進醫院起,我就睡不著。」
入院、出院、回新的公寓、再從公寓到這兒……
半個月過去了。
「你一直都沒睡?」余意呼吸有些亂了,不復剛才那般鎮定。
顏辭先是輕點了一下頭,然後又用力的搖了搖頭,「家裡人讓醫生給我用了葯,也有睡的。」
強效的安眠藥跟鎮定劑讓顏辭被迫進入睡眠,而在夢裡四周全擺滿了鏡子,每一面鏡子裡面都是余意的臉,但每一張臉上都是痛苦。
有他被自己強迫喝烈酒喝到入院。
有他被自己按在冰冷的地板上后入,從而流淚發燒。
有他被自己打了耳光將額頭嗑腫,有他被自己咬到腺體的腺體。
有他被自己做到差點流產.……
每一面鏡子里自己都給余意帶來不同傷害的畫面,顏辭在夢裡尖叫然後揮舞拳頭想要將那些回憶打碎,可他打破一面又會出現的更多。
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跟余意在一起的這一年多,竟然給對方帶來了這麼多的痛苦。
他在夢魘中大喊,而現實里卻失控的醒來將手背上打營養針的針頭給扯掉。
刺眼的血珠順著手背低落染紅床單,而顏辭卻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望著鮮血想,那天晚上余意流了好多血,他應該比現在痛很多吧?
「你是不是不高興了?」顏辭看見對方忽然蹙起的眉頭,一下就緊繃了身體。
他太害怕余意會難過了。
「你……」余意輕聲開口,可卻發不出聲音。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質問對方為什麼不好好睡覺?
最後,Omega沉默片刻,隨後淡然道:「時間不早了,我要睡了,家裡沒有多的被子,隔壁的客房也沒收拾,你就在這兒睡一晚上,我警告你別打其他的主意,否則你以後別想再見到我!!」
威脅的表情余意做的極凶,而顏辭卻像是被灌了一勺蜂蜜一般,從聽覺擴散到五感。
他拔高聲音,雀躍的問:「我、我可以睡在這兒?!」
alpha的聲音在發顫,歡愉來的太快太多了,措手不及到害怕自己是幻聽。
余意沒說話,只是往旁邊挪了挪,空出一塊位置,以這樣的方式無聲回答對方的問題。
半響后,房間的燈關掉了,不大的老舊雕花木床上擠著兩個人。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越落越大,彷彿天被劈開裂了個縫,傾覆的雨水伴著轟隆隆的雷聲,讓余意根本睡不著。
這個雷聲彷彿在跟他做對,好在顏辭的信息素一直都在鼻息間,同蓋在一床被褥下,因為有alpha在溫度都比平常高一些。
顏辭盡心儘力的釋放著信息素,一動不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怒Omega。
又一個巨響的雷聲后,顏辭發現身旁的余意抖了抖。
「怎麼了?」顏辭問。
余意呼出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無異,可他低估了顏辭的明銳,對方一下就察覺出來了,甚至還誇張的將屋子裡才關上不久的燈打開。
alpha語氣急切,眉頭緊緊皺著,「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怪他如此害怕,實在是余意懷孕以後太脆弱了。
「沒有.……」否決的話剛剛說出口,雷聲又響了,比剛才的每一聲都更加嚇人。
余意幾乎是下意識的一頭扎進顏辭的懷裡。
他愣了,顏辭也愣了。
Omega溫熱細膩的肌膚與他貼在一起,起伏厲害的喘息聲背叛了余意。
顏辭沒有揭穿他,而是順勢將人摟進懷裡,輕聲哄道:「沒事,不怕。」
「我沒有怕!」余意嘴硬的說。
但卻往alpha的懷裡縮了縮,緊接著就在這樣抱著人睡了一夜,好像窗外的雨與雷全都被顏辭的懷抱給隔絕在外了。
而顏辭也這樣擁著余意,沒有靠藥物,也沒有做噩夢。
糖果的香味,伴隨著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