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阿梨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回了世安院了,望著熟悉的青綠色帳子,她還有些許怔愣。旋即就想到自己昏過去前,在自己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歲歲,一下子便急了,要坐起身。
這一動,卻是把端葯進來的冬珠給驚動了,欣喜萬分喊了聲,「世子妃醒了……」
話音剛落,阿梨還未來得及有什麼反應,便見一個纁紅的身影,從外間疾步走了進來,是還未來得及換下官服的李玄。
阿梨坐起身來,手便被李玄握住了,緊緊握著,緊得她都有點疼了。她掙扎了一下,小聲道疼,又驚得李玄立即鬆開了,手足無措的樣子,倒像是把她當什麼易碎的琉璃擺件了。
李玄抬手去撫阿梨的鬢髮,低聲問,「可還有哪裡不舒服?頭還暈嗎?」
這一覺一睡,阿梨的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不暈也不困了,只搖頭道,「沒什麼不舒服的。」
夫妻倆正低聲說著話,李玄懷中的歲歲卻是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紅腫的眼,看見面前安然無恙的娘親,嘩地一下就要撲上去,嚇得丫鬟嬤嬤大驚失色,就連一貫穩重的李玄,都立即一把環住了女兒。
小傢伙還什麼都不知道,嗚嗚地掉眼淚,可憐兮兮伸出手,道,「娘抱……」
阿梨被她哭得心軟,忙伸出手,要去接李玄懷裡的女兒。李玄卻只不讓,不光李玄不肯,就連嬤嬤都來勸,道,「您月份尚淺,還需得養著。小娘子年歲小,只怕不知輕重衝撞了去,還是讓世子抱著吧。」
阿梨聽得一頭霧水,什麼衝撞不衝撞的?
歲歲打小就是她帶的,與她最親,便是李玄和侯夫人,都得朝後靠的。別說她只是暈了會兒,便是真的病了,歲歲哭了,她也得哄她啊。
李玄見阿梨一臉莫名,邊伸手輕拍懷裡的女兒,邊吩咐嬤嬤。「把葯放下,出去。」
嬤嬤一聽立馬叫冬珠把葯放下了,邁著靜悄悄的步子,像是怕驚著誰一樣,小心翼翼關了門,便出去了。
李玄哄得女兒止住了淚,便與阿梨道,「先吃藥,吃了葯再說。」
阿梨看了眼那黑乎乎的湯藥,喉間先泛上了一股酸味,差點嘔出來,眉心蹙得死死的,扭過臉,那股噁心勁兒過去后,才發現李玄的手一直在她背上輕輕拍著,邊緊張地問,「可好受些了?」
阿梨心道,怎麼感覺自己成了嬌滴滴的病秧子了,納悶抬臉,卻見李玄一臉緊張盯著自己,可眸子里偏又藏著幾分喜悅神色,張嘴便問,「我怎麼了?」
李玄沒急著答,先端了溫水過來,喂阿梨喝了半盞,才開口道,「你先別急,你沒生病,只是有了身子,還不到兩個月。你最近照顧歲歲太累了,身子吃不消,又一時氣急,才暈的。」
阿梨聽到那句「是有了身子」,後頭的話,就一句都沒聽進耳里了,整個人愣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
倒是李玄,見阿梨愣在那裡,顯然是沒繼續聽自己的話,便住了嘴,等阿梨自己消化反應。
興許是懷孕的婦人反應都慢些,阿梨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愣愣抬眼,不確定地問,「不會是大夫弄錯了吧?我這個月的月事——」
說著說著,阿梨就停住了。
她這個月的月事,還真的沒來,因為要照顧生了病的歲歲,她也沒太放在心上。這麼說,她這莫名其妙犯困的毛病,不是春困,是因為有了身子?
李玄見阿梨那副怔愣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一軟,額抵著阿梨的額頭,抬手輕輕摸了摸阿梨細軟黑長的發,低聲道,「阿梨,我很高興。這孩子雖來的比我預想的早了些,但我還是很高興。我盼著你腹中的這一個,是個小郎君,日後長大了,便能與我一起,保護你和歲歲。」
阿梨抬眼,便見李玄眼裡全是柔情,因這來得過於著急的孩子而懸著的心,莫名便落了地,不由得輕輕點了點頭,回應了李玄,「嗯。」
但「嗯」過後,又不知自己在回應點什麼,面上有些紅,便逃避似的轉過臉,去看歲歲。
小傢伙見爹爹湊娘親那樣近,有些醋了,著急拍手,試圖吸引娘親的注意力,「娘抱!娘抱歲歲!」
阿梨捂著唇咳了聲,壓住那莫名其妙的羞,朝李玄道,「我抱抱歲歲吧,她剛才肯定嚇壞了。」
李玄雖看重阿梨腹中的孩子,但自然是更疼歲歲的。他一得知消息,匆匆趕回來,連官袍都未來得及換下,便從母親懷裡接過了歲歲,小傢伙哭得面紅耳赤,差點要抽過去的樣子,李玄亦嚇得不輕,又怕她吵著阿梨,只得抱著她出去哄。
眼下看小傢伙冷靜下來,不似方才那樣激動了,倒也點了頭,「好。」
說完,卻沒把歲歲交給阿梨,而是耐心與女兒說教道,「娘身子不方便,歲歲讓娘抱可以,但要輕輕的,好不好?」
歲歲眼巴巴點點頭,然後便被阿梨輕輕攬進了懷裡。小傢伙立馬把臉貼在母親的懷裡,小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襟,彷彿怕一鬆手,母親就跑了似的,緊張兮兮的樣子,看得阿梨心酸不已。
想起李元娘那番誅心的話,心彷彿被什麼緊緊揪住一樣,難受得厲害,不為自己難受,是為歲歲。
李玄在一側,見阿梨這番鬱郁神色,自然聯想到剛才發生的事情,他雖不在場,沒有目睹全部,可早已從母親和下人的口中得知了全過程。
他神色微冷,面上卻不顯,只柔聲與母女倆說著話,安撫著被嚇壞了的女兒。
歲歲今日哭了好幾場,早就累得不輕了,又窩在母親香香軟軟的懷裡,只覺得這便是天底下最令人安心的地方了,漸漸合眼睡過去。
見女兒合眼要睡,李玄適時住了嘴,阿梨則輕輕哼著歌,聲音輕柔,曲調婉轉,平鋪直述的民間小調,這還是她在蘇州時學來哄歲歲的。
在這熟悉的旋律中,歲歲沉入夢鄉,花瓣一樣的嘴巴微微張著,小胸口一起一伏的,顯然是睡沉了。
阿梨見狀,便把女兒放進榻的里側,又給她蓋了褥子,才轉過臉,便見李玄也還未走,似有話要說,便等他開口。
李玄並未踟躕什麼,直接道,「阿梨,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阿梨聞言,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心裡卻有些怏怏的,面上亦只一臉冷然。
小孩間打打鬧鬧,沒人會放在心上,阿梨也沒有那麼小氣,可李元娘的所作所為,卻是徹底踐踏了阿梨的底線。但說來說去,終究怪她,歲歲會被旁人這樣說,也都要怪她。
李玄看在眼裡,何嘗不明白阿梨心裡的不好受,她覺得自己虧欠了女兒,害得歲歲要承受這些閑言碎語。可李玄卻又沒辦法公布歲歲的身世,若歲歲的身份公之於眾,那首當其衝被責難的,便是阿梨。
嫁人和離,除去那些酸儒,沒人會上綱上線,大多在背後議論幾句,左不過說他李玄被迷得失了智。
可若叫人知道,阿梨做過通房,那便不一樣了。妾室尚且不可為正妻,更遑論通房,旁人只會輕視阿梨,連帶著輕視歲歲。
他刻意瞞著阿梨那些舊事,為的也是維護阿梨母女,誰都找不出證據,證明阿梨便是當年那個他寵愛的通房。
只是,這般終究是委屈了歲歲,讓她今日受了這樣的欺侮。
李玄心裡嘆了口氣,再看一臉冷然的阿梨,只抬手將她擁進懷裡,道,「我一定替你們母女掙回個體面。」
他還年輕,又有宗室這個身份,搏一搏,未必不能在爵位上再朝上走一走,屆時再給歲歲討個封號,縱有人再拿歲歲的身份做筏子,也敵不過實打實的封號。
況且,他和阿梨還會有孩子,最好如他所言,是個郎君。他會好生教養,有這麼個出息的兄弟,即便他和阿梨百年之後,也有弟弟護著歲歲,保她不受婆家欺侮。
他這番心思,阿梨不知,可被李玄這樣一哄,阿梨冷靜過後,倒也覺得自己先前太過悲觀,被李元娘的舉動氣得沖昏了腦袋。
身份固然重要,可李玄對歲歲實打實的偏愛,某種意義上,完全可以抵消身份上的不足。否則李元娘也是侯府嫡女,還是唯一的嫡出,又為何還要與娘家、與兄長聯絡感情?
只不過李元娘蠢,既想要娘家的幫襯,又不願意放下身段,落了個不尷不尬的境地,叫人覺得可笑罷了。
想通了,阿梨便也不再糾結於這無法改變的舊事上,看了眼擔憂望著她的李玄,心裡驀地一軟,只搖搖頭,拉著他的袖子,道,「是我想岔了,我相信你。你是歲歲的爹爹,一定會對她好的。」
李玄嗯了聲,又道,「不只是我,還有我們的兒子,他也會護著歲歲的。你什麼都不要想,安心養胎,我會處理好的。」
阿梨點點頭,吃了葯,又被李玄塞了個甜津津的梅子糖,滿嘴的苦味才被驅散了個乾淨。
她躺下后,閉上眼養神,並沒有睡著,也許是這段時日睡得太多了,沒什麼困勁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便聽見李玄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她也沒睜眼,猜到李玄應當是去處理李元娘的事了,用舌尖頂了頂含在嘴裡、還未化開的那顆梅子糖,甜津津的滋味在舌尖漫開。
她得試著相信李玄,畢竟,他們已經是夫妻了。
夫妻麽,便應當彼此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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