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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秘境

  夕陽灑落,夜色沉沉逼近,小小的院子里點起了燈。

  南柚醒來的時候,透過一扇小小的窗子,抬頭,便能看到外面一輪清晰的月影。

  身體綳了太久,三個時辰睡下去,渾身都疼,但隨之而來的,是比昨日更厚重的靈力。

  這千年裡,大家都在苦修,但到底沒她這樣拚命。

  她不出門,不見客,除了百年一回的後山試煉,基本沒有邁出過塵書主峰的山門。

  孚祗坐在床沿前,渾身流淌圍繞著月光,他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溫柔,南柚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便覺得自己整個人安靜下來,什麼浮躁煩悶著跳動的心思也都歇了。

  一千年,他的修為增長得太快了,哪怕沒人指點,他也自有自己的一條道路。

  但很奇怪,他在塵書主峰,在旁人眼裡,都像是透明人一樣的存在,縱使他再出色,也沒人會真正注意到他。

  就連塵書都是如此。

  「姑娘晚上要上山?」孚祗食指微動,點點星光從屋子裡散開,他的聲音比月色更溫柔清和。

  南柚想了一下,原本到了唇邊的那句是,兜兜轉轉,咽下去,再吐出來,儼然成了截然不同的意思:「明日再上去。」

  「可有時間陪我練練劍?」南柚掀開被子下榻,素手一招,長劍出鞘,她很快將長發束成高馬尾,朝孚祗抬了抬下顎。

  孚祗起身,微微頷首,縮地成寸一樣,幾步就到了院外。

  他並沒有接南柚遞過來的寶劍,而是隨手摺了根樹枝,隨意垂在衣襟一側。

  男子垂著眸,氣質出塵,高不可攀,根本不像要比試,而像是要說什麼伴侶間的囈語。

  南柚正色:「你可別小瞧我,小心反被我揍,我可不會因為心疼就手下留情。」

  孚祗很淺地笑了一下。

  南柚便知他這是準備好了。

  劍尖挽了個漂亮的凌花,她周身氣勢陡然一變,長劍在她手中像柔霧一樣穿梭,快到幾乎只能看到殘影,跟千年前比起來,不知強了多少。

  孚祗閃身避開,並且以一種精妙到毫釐之間的絕對把握,預算到了她下一劍的軌跡,同時側身,枯瘦的樹枝在他手中,像是一桿長槍,又像是無往不利的劍,若是說南柚的劍像春風細雨,那他就是烈日驕陽,是大開大闔的酣暢大氣。

  過了幾招之後,南柚收回長劍,有些詫異地道:「你的劍法,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都說劍如人,從心而使,南柚一度以為,孚祗的劍,應該像他的人一樣,溫和似水,皎如月光。

  但現在,顯然打破了她的認知。

  孚祗睫毛上下動了動,道:「姑娘的劍,太柔了。」

  南柚頓悟,他這哪是在展示自己的劍,分明是在指點她。

  南柚頓時來了精神,她眼睛亮晶晶的,手中的劍像是知曉她心意一樣,以一個刁鑽得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出,圍著孚祗轉了個圈,在即將抵上他咽喉時,被一根枯樹枝挑開,她的裙角在空中盪出驚心動魄的弧度,又戛然止住。

  孚祗的劍柔了下來。

  跟南柚有些刻意不自然的力道不同的是,那種柔和的力道,在他手上,銜接得流暢自若,劍招與劍招之間,平和得像水,毫無波瀾,但爆發出來的傷害力比之前的還要高出不少。

  當他用至剛的劍意同她對決時,南柚尚能以柔克剛,依靠兩種截然不同的劍意剋制,強撐一會,現在兩種同樣的劍意糾纏,幾乎只在頃刻之間,她就看清了自己與他的差距。

  看得出來,孚祗並沒有跟她爭勝負的意思,她的動作停下來,他就順勢引導著她,一招接一招往上堆疊,銜接,任何一點卡頓的細節,他都能及時察覺,而後耐心地帶著她,重複第二遍,第三遍。

  時間過得很快。

  一套劍法下來,南柚眼珠子一轉,手中的劍換了種意味,朝在月色中連呼吸也未曾亂下分毫的男子逼近,孚祗才抬了下眸,就聽她低低喝了一聲:「不許動!」

  這一句不許動,兩人之間缺席千年的時光都恍若倒流了回來,孚祗禁不住有一瞬的恍惚。這樣的口吻,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也確實,很久沒有聽過了。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冒著寒光的劍尖已經挑上了他手中那根枯樹枝,因為此刻並沒有輸入靈力,她稍用力道,便將它從孚祗的手中挑上半空,她錯身,收劍,手掌往上一握,便穩穩地接住了那根三寸長的樹枝。

  她上前,與孚祗咫尺相視,莞爾,逼著他開口:「說,誰贏了?」

  「姑娘贏了。」孚祗不疾不徐開口,溫柔的眼裡亦帶著笑意。

  南柚先是滿意地點了下頭,又有些綳不住地往上翹了翹唇角,伸出指尖,點了點他的肩,道:「孚小祗,你能不能有點原則。什麼都順著我,說的話這麼好聽,我以後聽不見別人的意見了,怎麼辦?」

  她笑吟吟地問,他卻想了一會,溫柔而認真地回:「臣去聽,聽完了再告訴姑娘。」

  南柚眨了下眼,隔了很久,在他以為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她鼻尖動了一下,很輕地道:「我都不想再上山了,怎麼辦?」

  她一向是個知難而上的性子,自小的教育,把堅強與堅持這兩個詞刻在了骨子裡,只是年歲畢竟擺著,才成年,之前根本沒有過這麼高強度的訓練,她性子又倔,在山上面累了傷了,也不會對塵書和穆祀吭一聲。

  思及此,孚祗垂眸,看著她烏黑的發頂,聲音輕如柳絮:「很累嗎?」

  南柚點點頭,又搖頭。

  孚祗深黑的瞳色中暈開層層墨跡,他長指動了動,想撫一撫她的發,但最終也只是輕輕蹙了蹙眉,看著天上的月影,薄唇微動,道:「三日後,又是後山秘境開啟的時間,這次開啟的秘境,在第九峰後山,聽說十分危險,姑娘要注意。」

  南柚詫異,問:「你不去嗎?」

  孚祗失笑:「臣跟姑娘同行,只是這次,比往常兇險些,姑娘別獨自一人亂跑。」

  南柚低頭算了一下時間,頓了頓,又算了一遍,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問:「孚祗,我們來神山,恰恰一千年整了,對吧?」

  見孚祗點了頭,渾身的疲累像是被水沖刷走了一樣,南柚開心起來:「那就是說,這次試煉之後,我們就能回家了?」

  她第一次離開家,離開父母這麼久。

  神山規矩森嚴,整日里,除了修鍊,還是修鍊。在這裡住著的,都是天賦和底蘊不低於自己的人,皇族的身份與血脈得不到人的重視和尊敬,只有實力可以。

  沒人敢鬆懈。

  特別是在明知戰爭有可能發生的前提條件下。

  原本底子薄弱,沒有什麼靈力基礎的南柚更甚,那種緊迫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只能咬著牙,往前進一步,再進一步。

  但一根弦,綳到一定的程度,是需要放鬆的。

  千年一次的歸家,就是放鬆的契機。

  這也是十位神使在他們來之前就計劃好了的。

  但在此之前,得將最後一次秘境試煉闖過去。

  南柚想了一會,頭又垂了下去,「我覺得很懸,師尊好似根本就沒記起這件事,今日還在跟我們說,秘境結束后,就帶我們去八神使那學煉丹,順便走一趟第四峰,嘗試著修一修純肉身力量。」

  孚祗安靜地聽她說完,鴉羽一樣的睫毛覆在眼瞼下,遮蓋住了裡面紛雜的情緒,聲音好聽:「會記起來的。」

  南柚拍了拍他的肩,趕在日出之前上了山,「那你等我,我們一起進秘境,再一起回家啊。」

  月光下,孚祗的身影被拉長了些,面容毫無改變,但周身的氣勢,卻儼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整座院子被仙霧氤氳充斥,花木瘋狂生長,就連最難長的萬桂藤都纏繞在木製的籬笆上,一圈一圈往上攀爬,片刻后,這些異象才像是時光迴流一樣,消失在晨起第一縷染著金的霞光之中。

  南柚上山的時候,穆祀還未回來。

  她問在在主峰伺候的小樹精,小樹精晃著頭上的葉子,小小的手指指了指天上,道:「方才神官來將神識大人請上去了,太子殿下昨日下了山,就一直沒回來,許是忙別的事去了吧。」

  南柚默然。

  穆祀確實一直很忙,修鍊之餘,還得通過留音珠處理天族的政務,時間排得緊張。

  南柚將纏在自己腰上的長鞭取下來,在手裡抖了兩下,鞭身徹底蘇醒,像是一條遊動的靈蟒。

  她很快進入了狀態,呼呼的風聲像小孩在扯著嗓子哭喊。

  山腰,穆祀的院子前,連接次峰一側的懸崖,雲嵐霧氣,氤氳模糊,他拎著酒壺,在冷風中坐了一夜。

  一抹粉色的衣角垂到地面上,淡淡的幽香鑽進鼻子里,有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像是怕驚擾到他,動作放得很輕。

  穆祀摁了下眉心,滿身酒氣,意識卻還很清醒:「你怎麼來了?」

  琴月是被黎興拉來的,她偷偷去看身側的男子,眼睛里小心翼翼的藏著那顆名為喜歡的星星,她道:「第九峰的後山要開了,師尊讓我們玩兩天,放鬆放鬆,我沒地方去,想來找你說說話。」

  她天賦好,本來又出身符篆傀儡世家,拜入了第七峰,相對而言,空閑的時間比較多。

  「穆小四。」琴月推了推他,道:「你別喝了。」

  穆祀的眼眸定在她帶著些嬰兒肥的白凈臉頰上,半晌,喉結滾了滾,聲音帶著宿醉的沙啞:「你叫我什麼?」

  他太不正常了。

  琴月有些擔心,她遲疑了一會,有些磕絆:「穆、小四啊。」

  這一聲穆小四於他而言,已經太陌生,但他現在使勁回想起來,還是能夠在記憶中,尋到那麼一部分模糊的影像。

  他跟琴月算是半個年少玩伴,但跟南柚,曾經卻是無話不說,無事隱瞞。

  穆小四這個稱呼,最先,就是由她叫出來的。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只過了一會,穆祀突然側身,用手捂住了眼。

  「為什麼,我從穆小四變成了穆祀。」

  「他卻從孚祗,變成了孚小祗。」

  琴月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她一低頭,眼淚就要掉下來。

  她的手輕輕拍在他肩膀上的時候,都在顫抖。

  沒關係啊殿下。

  你在我的心裡,永遠都是當初的穆小四啊。

  是那個在風寒洞,將摔得滿臉泥的南柚抱起來,一點一點給她擦乾淨手掌的小孩。

  是那個在雲山之巔,聽到別人要跟南柚比武,蹙蹙眉就從天族長老們中間抽身出來趕過去維護的小少年。

  是那個聽說花族皇脈傷害了南柚,默默廢了上百年的部署,回去被長老們彈劾,被天君罰雷劫的頂天立地的男人。

  雖然,就連這個稱呼,都跟她沒有丁點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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