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月大陸,西南邊陲,名叫月半的小城。
大約一年前,城裡來了一個行事古怪的人。
他將城西無人居住的的破舊木屋收拾了一下,做起了為人解憂的營生,不掛招牌,亦不叫賣,一副直鉤釣魚的架勢,等著有人自願上鉤。
或許是想讓自己顯得特立獨行、難以捉摸一些,每天他都要在屋內點上一盞昏黃的燈,哪怕屋外晴空萬里。
他還說自己是天地小靈通,無事不曉,無藝不通。
久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還是有人發現了這個隱秘的所在。
所謂人之初,性本賤,還是有許多閑的蛋疼的人慕「名」而來。
當然也有個別相對正常的,是真的走投無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來碰碰運氣的。
比如門外這個渾身上下都寫著「有錢」兩個字的男人。
這個男人在門口徘徊了許久,猶豫彷徨,最終還是叩響了生鏽的門環。
「進。」屋內傳出一聲哈欠,一個故作慵懶的聲音說道。
男人推開屋門,低著頭走了進去,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行了個禮。
進屋之後不許抬頭,是木屋主人為了讓自己顯得異於常人而立下的規矩。
男人還沒有開口,木屋的主人上來就使用了一招欲擒故縱:「你在猶豫?那就想好再來。」
男人頓覺這位高人和外界傳聞的一樣,確實有兩把刷子,竟能看出自己心中所想,趕忙跪伏在地:「我只是怕給不了您想要的東西。」
凡有所求,必須以物交換,是木屋主人定下的唯一一個合乎情理的規矩。
但是這木屋主人的性情太過隨心所欲,從來不循常理。去年年底他向東城的張屠戶指了一處金礦,只要了半扇排骨,上個月幫孫老太找到走失月余的花貓,卻要了孫老太兒子一隻右手。
男人心中所求之事雖然十分重要,但也不願付出太大的代價。
「那你是問還是不問?」木屋主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一旦發問,契約生效,無論木屋主人要的是什麼,他都會親自取來。這是木屋主人立下的第三個規矩。
男人想了片刻,咬了咬牙,似是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問!」
「城中的呂記成衣鋪是你家開的吧,就把你最貴的那件品竹色的煙沙散花裙給我,明天日落之前,我把你要的東西送去。」木屋主人依舊端著強調,語氣平靜的說道。
男人大喜,和自己遺失的東西相比,一件裙子算個屁,不由連連磕頭,千恩萬謝,然後起身退出木屋。
木屋主人的聲音輕輕飄來:「張屠戶為人純良,多行善舉,但殺生太多,所以我指給他一座金礦,讓他金盆洗手之後有所依靠。孫老太的兒子坑蒙拐騙,偷無惡不作,我只要他一隻右手,想來並不過分。我其實和你一樣,也是個好人。」
男人圓胖的臉突然有些尷尬,捫心自問道:「我是好人嗎?」 ……
落日餘暉,月梢初露。
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走出呆了一天的破舊木屋,拴上門鎖,哼著小曲兒往貧民巷走去。
巷子的盡頭,站著一個少女,樣貌清麗脫俗,肌膚間卻毫無血色,顯得甚是蒼白。
「站在外面做什麼,還不滾進來燒水做飯!」院內傳來少女父親不滿的苛責。
少女踮起腳尖,望了望空蕩蕩的巷子,失落的進了院子。
「這也不會,那也不會,跟那個廢物一樣!」少女因為走神而將桌上的茶碗碰翻,父親的怒罵再次傳來。
少女名叫文秀兒,是父親文史的獨女,文史是這貧民巷中的教書先生,苦讀多年卻屢屢落榜,鬱郁之中性情變得有些暴戾。
文秀兒扶起茶碗,對父親說道:「安易他不是已經找活兒了嗎?你還這樣說他!」
「他個廢物能做什麼,說不定整天躲在哪裡偷閑,天天不見人影,也沒見拿回來銀子。」文史對女婿安易怨念頗深。
文秀兒正要反駁父親,院門吱吱呀呀的開了,文秀兒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你又趁我不在,欺負我媳婦兒呢?」安易走進房門,對文史說道。
文史白了安易一眼,拿起桌上的書翻了起來。
安易看了看本就擁擠的家中,文史的書籍又佔了大半空間,略帶嘲諷的說道:「整天就知道看書、看書,你又考不上功名,就是把書翻爛,又有什麼用?」
文史將手中的書本狠狠摔在桌上:「你又怎知我考不上?」
安易無奈的聳了聳肩。
文秀兒走到安易身前,幫他撣去身上的塵土,輕聲說道:「相公,你先歇息一會兒,我去做飯。」
這時巷口傳來一塊一慢,三次落更聲:「三月十五,緊閉門戶……」
文史聞聲站起,奔出屋子,慌亂的把院門拴上,口中不住說道:「壞了、壞了。」
每月十五,是城外巨妖族入城搶掠的日子,這一天,人們紛紛早早睡下,緊閉門窗,以求不被妖族注意。
文史拿起水瓢,澆滅爐火,對文秀兒喝道:「別吃了,趕快回屋。」
安易不禁挑眉,問道:「怎麼,巨妖族來了,就不讓吃飯了?」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乾脆讓巨妖族把你吃了算了。」文史憤憤說道。
安易靠到文史身邊,小聲問道:「岳父大人,你這麼害怕嗎?」
「你不怕你出去試試,我不攔著你。」文史最看不慣的就是安易整天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虛偽嘴臉。
安易跳到凳子上,指著文史:「喲呵,你這是在激我?」
「就是激你又如何?有本事你出去溜一圈兒,要是能安然無恙的走回來,我管你叫爹。」文史也不遑多讓。
「那你就等著吧。」說著,安易拔下門栓,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文史一時愣住了,卻不敢上去追趕。
安易邊走邊道:「讓這老傢伙把我『轟』出來還真難。」
一些外出沒能及時趕回家中的百姓,都是小心翼翼挑著最偏僻的小路走,安易卻專走大路,好像生怕巨妖族找不到一樣。
安易來到城中心的廣場正中,迎著月光,閉上了眼睛,不再掩飾的放出了自己的神識,迅速覆蓋了方圓百里。
「就是此時。」安易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忍了一年,終於來了。」
重生后的安易,之所以心甘情願在這破敗不堪的窮人巷呆上整整一年,並不是他知足常樂,安於現狀,而是他一直在等待一個時機。
瞳力突破到生死境的時機。
安易開啟瞳力到踏入觀悟境,用了一個月,躋身明心境,耗費了半年,如今正是突破生死境的關口。
突破生死境,自己的命格便會改變,這是安易測算自己命運得到的啟示,也是唯一的啟示。
隨著境界晉陞,破境所需的靈力會越來越多,單靠入定打坐那點微薄的積累,如同杯水車薪。而今夜即將入城的巨妖族,無疑就是送到安易嘴邊的經驗寶寶。
安易用路旁的樹枝製成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傀儡,高掛在廣場的長桿之上,自己則藏在不遠處的街口,等待著獵物上鉤。
突然,城樓之上的兩道強大氣息引起了安易的注意。
其中一人身披黑裘,雙手縮在袖中,恭謹的對另一人說道:「少主,他發現我們了。」
另一人卻擺了擺手,示意黑裘男子保持安靜。
由於距離過遠,加上二人修為不凡,安易雖然感知到二人的存在,卻無法洞悉二人的來意。
城門被從外面撞開,一陣山搖地動的巨響咆哮著衝進月半城的各個角落。
幾十個巨妖族來到廣場,看到長桿上吊著的「安易」,眼中射出嗜血的光芒,一個身手矯健的豹頭怪低吼一聲,躍到半空將「安易」拽了下來。
其餘的巨妖族紛紛衝上前去搶食,卻又馬上退開,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個豹頭怪警戒的說道:「沒有任何氣息。」
「撤!」妖群中傳出一個渾厚的聲音。
見此情景,安易趕忙跑了出來,捏指成訣,口中默念:「爆!」
那具傀儡立時炸開,周圍掀起一陣煙塵,隱隱有股花草的清香。
吸入煙塵的巨妖族,在跑了幾步后紛紛倒地,但仍有一半成功逃脫。
安易上前踢了踢那豹頭怪,問道:「我這摻了迷藥的百花粉厲害吧。」
可是地上的豹頭怪已經說不出話,只能無力的低吼。
安易把手掌放在豹頭怪胸口的位置,聚精會神,眼瞳變成詭異的深藍,一個球狀的物體被安易從豹頭怪體內剝離了出來。
第二顆、第三顆……一共十九顆。
將這些滾燙的妖丹放入事先準備的袋子,安易扛著布袋,向城中其他地方趕去。
那些被奪去妖丹的巨妖族,不一會兒便現回了原形,豹子是豹子,黑熊是黑熊。
城樓之上的另一人,是一個身著玄甲的女子,一頭黑髮高高束起,齒白唇紅,眉眼如畫,全身透著一股颯爽英姿。
女子嘴角輕挑,對身後的黑裘男子說道:「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