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沙龍初展鋒芒
時間回溯到幾周前的一天，命運的齒輪悄然運轉，誰也沒辦法料到未來，也沒辦法阻止。
「我對大家能提出的最好的建議就是，別開書店！」
台上一個中年男人的話音一落，就引起了全場爆笑。在這間明亮寬敞的屋子裡，一群人圍坐著，穿著雖然各型各色但都一致地看著正在講話的男人。
「在一個開車的時代，修馬掌的遲早會被淘汰，我們堅持開獨立書店是圖什麼呢？網端書店、連鎖書店一再壓榨獨立書店的市場分量，獨立書店的冬天早就來了，可不是現在才開始的。」發言的男人一身樸素，上著長袖棉麻中華立領中山襯衣，下穿一條寬鬆的黑色長褲，圓臉短髮，臉上略有些胡茬顯得不修邊幅。說話的同時，黑色圓框眼鏡時不時隨著他的動作從鼻樑上滑下來，他也不甚在意用手扶一扶繼續侃侃而談，像是做脫口秀一般，爆梗不斷，全場人都大笑不止又不得不佩服地給他掌聲。
坐在角落裡的兩個男生低頭私語：「逸辰，這是濱海市一家小有名氣的書店的老闆，書蟲老師。和他同名的書店——書蟲，已經開了十幾年了，在獨立書店這裡，他可是這個」言至未盡，周言扒拉了一下旁邊的蔡逸辰，豎了一個大拇指。蔡逸辰則是撓了撓頭，問：「可是這麼多業界大牛，為啥我們也被邀請來了？」
說的也巧，就在周言一行人籌備溏心書店的初期創業時，濱海市也在籌劃一年一度的濱海與書圖書市集。近年來，濱海市一直努力響應政府「倡導全民閱讀」的政策，每年都會策劃圖書市集，集合全國上百家知名出版品牌、獨立書店、實驗刊物、設計工作室到濱海市來。市集里不僅有各大出版社的圖書，還有各種絕版的藏品、畫報、手工書以及五花八門的文創產品。濱海市也因為這個集市在書圈裡名聲大噪，在活動開放的半個月里，全國各地有名的編輯、書評人、經理人等等都會來濱海參加這一盛會。這自然少不了舉辦幾場圖書沙龍，讓這群書圈大佬聚在一起暢聊。溏心書店作為一個剛開業不久的書店，本來是沒什麼資格能參加這場沙龍的，但是在濱海市舉辦活動期間，當地碰巧開了這麼大一家書店，好地段、精裝修還是獨立書店，這就不得不擁有了很多熱度，也讓混這一行業的人也很好奇書店背後的老闆到底是何方神聖。
明裡暗裡的目光打量溏心書店有一段時間了，大家都有點奇怪。這書店開在這麼好的地段，租金不菲，看裝修應該也投入了不少錢，按理說應該有個強力背景支撐資金鏈。但是這樣的書店一般都有成熟的管理模式，但溏心書店經營方式卻顯得十分稚嫩，還有前不久的簽售會風波，被人耍耍小手段就騙了，可不像個大書店能發生的事情。其實大家心裡也隱隱有猜測——應該是哪家的富二代家裡投資點錢，美曰其名創業，就是出來玩玩罷了。其實這說法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符合實情。但是不管怎麼樣，也算給日漸西山的書店行業注入點力量了，濱海市也是有意想打造一個文化圈，城市發展離不開文化，如果將濱海市將來能達到文化中心的地位，那必然是城市發展的一大進步。除了大力支持每年度的圖書市集，當地的文化產業也是政府關注的重點項目。所以今天濱海當地書店組織的——《別開書店》沙龍，上面隱約透露的意思是邀請溏心書店一起參加，這才有了周言和蔡逸辰這兩個「神秘」書店老闆其實是兩隻菜鳥被邀請來專業沙龍的場面。
這兩個傻憨憨，還在以為自己盡量縮在角落說悄悄話，實際上他們早就被全場人暗地裡「掃描」好幾回了。周言聽了蔡逸辰問的話，思索了一會兒，真情實感地說：「可能是因為你這個冤大頭吧，溏心蛋書店要是沒你的投資早倒閉了。」蔡逸辰愣了一下，掄起膀子就給了周言一拳頭：「你tm……說什麼大實話」兩個人看了對方一眼，沉默了兩秒鐘，同時笑出聲來又因為沙龍的氣氛憋了回去，臉漲得通紅，像兩個村東頭的二傻子一樣發出「嗬嗬」的聲音。
本來在一群中年人里有兩個年輕人就十分打眼，何況他們帶著溏心書店老闆的名號來的，更讓人注意了幾分。在講話的書蟲關注到這邊引起的小躁動，扶了一下眼鏡，說：「其實現在很多年輕人也還是抱有開書店的夢想的。在過去的一年裡，中國有1573家實體書店關閉，是前一年的3倍。但是豆瓣『我想開書店』小組還有三萬多名組員，《小店經濟活力報告》也顯示，18-50從業人群中，目前37%的民眾已經開了小店，對於未開小店的人群中，有71%的民眾未來有開小店的打算，其中開書店的比例是42%，僅次於麵包店和咖啡店。這說明大家對於開書店還有期待和想法。本市最近新開的一家獨立書店，就是一群年輕人開的，我們總要聽聽年輕人的聲音，兩位方便上來講話嗎？」
周言和蔡逸辰突然被提到，怔愣了一會兒，聽到書蟲又說了一遍才反應過來，急忙說：「可以的，可以。」周言還有些發懵，緊張的情緒也隨著腎上腺素不斷飆升，蔡逸辰卻一反常態的沉穩，拍了拍周言的肩說：「走吧，看我們的了。」周言抬頭對上蔡逸辰的眼，裡面倒映著自己的身影，眼神清亮，周言看不出蔡逸辰眼裡的情緒，但蔡逸辰在他肩膀收緊的手告訴他，我們可以，我們是信任的夥伴，走吧，該一起面對了，這將是書店走到大眾眼前的第一步。周言想，看來經過這段時間蔡逸辰也得到了不少鍛煉，自己也不能掉鏈子啊，他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和蔡逸辰碰拳，笑道：「走吧，兄弟！」
書蟲看兩個人走上來，帶頭鼓掌，在掌聲中書蟲對他倆眨了眨眼，輕聲說：「加油啊！」周言彎腰伸出手，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周言回說：「謝謝，老師。」緊握了一下手，書蟲走到旁邊，將位置讓給了周言和蔡逸辰。
周言看向前面坐著的業界前輩，他們或在這個行業里摸爬滾打多年，成為了這裡面的「老油條」，或是已經小有成績的書店經營者代表，和他們比起來，自己還只是初出茅廬的菜鳥，沒半點經驗，如果不是有些機遇得到了投資，還不知道多少年能達到擁有一家書店的成績。周言看著這些人，心裡既敬佩又僥倖。他清了清嗓子，抬頭環視了一周，等到人群安靜下來，開口到：「各位前輩好，我們作為一家新開業的書店，很榮幸能夠參加到此次的沙龍聚會。在上台前我已經聽了書蟲老師將近三十分鐘的講話，我感到十分敬佩，只有真正有經驗有閱歷的人才有底氣站在這裡說話。雖然書蟲老師給了我們上台的機會，但是我知道我們還遠遠達不到讓各位另眼看待。我能做到的只有站在這裡用最真實和真誠的話向大家說出一群年輕人為了開一家書店的不易和努力。」話音落下，周圍人並沒有鼓掌，在以往的場合中這種情況屬實尷尬，但是周言明白只有真的說出有用實際的東西才能讓別人發自內心的信服，他也注意到台下已經有人調整了坐姿作出聆聽狀態了，那就把握機會吧，不清楚事情會如何發展，但他現在身上不只是一個人的夢想，還有朋友的投資，所有人付出的努力才有了今天能夠站在這裡的他，要拼盡全力才行啊！
在一片寂靜中，周言並沒有因為如此尷尬的場面而退縮，他抿了抿嘴唇，手在褲子上蹭了兩下，才開口說到：「開一家書店起初是我一個人的想法，文青嘛，都有一個開書店的夢想。但幸運的是，我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開書店成為了我們共同努力的目標。所謂創業，只有夢想當然不夠，我想在座的各位一定比我更清楚，開一家書店需要大筆的資金和大量的時間，前半年基本是掙不到錢的。」周言看到下面的人點頭認可，接著往下說：「我們幾乎調研了全市的獨立書店，相信今天這些書店的老闆也一定來到了這裡。鯉朵書店的店長給我們了很好的建議、A書店的甜點特別好吃、B書店的文創產品簡直精美的像藝術品……」說到這裡，周言頓了一下，略帶調皮但是真誠地說：「而C書店是讓我們印象最深刻的，因為店員都是漂亮小姐姐。」話說完，這些店長們不禁笑起來，沙龍的氛圍開始變得輕鬆起來。
周言也鬆了一口氣，看來情況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想必來到這裡，大家都對我們的書店感到好奇。一群還沒畢業的大學生，怎麼會有能力開這麼大一個書店，尤其是在行業寒冬，這無疑是一個完全看不到收益的做法。事實上，我們開業的這段時間確實支出遠遠大於收入。經驗太少，輕易就被別人矇騙，書店被簽售會弄得一塌糊塗。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開始思考自己能夠給書店帶來什麼？我們這群年輕人中有人會IT技術、有人會建築設計，也有人會寫營銷策劃，找到書店的獨特突破口，利用自己的專長去做其他書店做不到的事，就是我們一直在探索的路。咖啡廳、文創產品簡直是現在90%書店的標配，我們的創始團隊去調研談合伙人，現在我們的書店擁有了咖啡區也有了獨特的文創產品。我們還設計了一款線上產品，大家現在可以在手機上搜索微信小程序和公眾號—溏心書店，就可以看到我們整個書店的全景。」房間里漸漸響起交談的聲音，所有人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這個裝修風格還挺偏日式的。」「咖啡和文創區也挺漂亮，我上次去喝過味道還不錯。」「這地段和裝修沒一百萬下不來吧，這書店背景不小。」……隨著聲音越來越大，周言也適時止住了大家的動作，說道：「這個小程序不僅可以看到書店，客戶在店內的借書、飲品商品的買單等等所有的消費的行為都可以直接在上面完成。當然這套程序，我們不僅可以用在自己的店裡，其他的書店如果有意向，我們也樂意輸出。大家都知道開書店光有人出力當然不行，最重要的是能找到有能力出錢的合伙人。濱海市的蔡氏集團，就是我們最大的合伙人，他為我們的書店解決了前期的資金問題。」
「蔡氏集團？！」大家都大吃一驚，看向前面站著的兩個年輕人。書蟲也急忙提出疑問：「據我所知，蔡氏集團並沒有涉及這一領域的相關業務啊？」疑問在每個人的心裡升起，幾乎都要變成實質的問號。周言斟酌怎麼說的時候，蔡逸辰在這時站了出來，他本身就身材高大加上這段時間以來全國各地跑，蔡逸辰周身已經稍顯出成熟的氣勢。他將話筒拿在手裡，聲音一下就擴散到這處空間里：「之所以能夠得到蔡氏集團的資助，是由於蔡氏集團在濱海大學有意招募經營文化產業的人才，不限各專業的學生。同時建立鼓勵大學生創新創業的項目，有獨特想法，當然必須有成熟完善的策劃方案等一系列條件就可申請蔡氏集團提供的創業資金。」
周言聽到這些話心裡也暗暗吃驚，他當然知道這筆資金是怎麼來的，當時蔡逸辰找了父母才有了溏心書店的店面和初始資金，可是現在蔡逸辰說的資助項目是怎麼回事？蔡逸辰回頭看向周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疑惑，微微點頭，沒說什麼，周言也知道現在不是問這件事的時候，趕緊調整表情彷彿早已知情一般。
「不只是在校園裡建立項目，在社會上蔡氏集團也有意建立關於濱海市文化產業的相關項目，這對當地書店發展將是一個非常大的機遇。」蔡逸辰緩緩說出一句令在場的人都興奮起來的話。
但馬上就有人提出疑問：「小夥子你這消息屬實嗎？要知道現在線下書店行業可謂是開一家賠一家，完全不掙錢。商人重利，蔡氏集團怎麼會踏入這個日漸西山的行業，還大力扶持？這完全沒道理啊！」聽了這話，其餘人也紛紛附和。他們當時創業也不是沒想過去找一個合適的合伙人，可以說，現在能發展起來的書店，背後的老闆都是圖書行業有資歷的老人，有一定經濟基礎和資源的。近兩年，書店倒閉的也越來越多，其實大多數人很難盈利，要不是心裡還懷著對書店的信念，獨立書店基本堅持不了兩年。有錢的合伙人誰不想找，可是這個行業的現狀，根本沒人願意投資！
現在聽說蔡氏集團要涉及這個行業，甚至還要出錢。這些人是不相信的，這和把錢丟進無底洞有什麼區別，何況還是這兩個毛頭小子在這裡說，基本上沒什麼信服力。質疑的聲音如同野草一樣，瘋了一般湧向周言和蔡逸辰，幾乎讓人難以招架。
蔡逸辰料想到了這個局面，他沒有慌，而是選擇繼續說：「我知道大家的疑慮，但請相信我，其實溏心書店就是以最好的證明，不是嗎？我們哪裡來的這麼大一筆資金，哪裡來的資源，印象城的租金是多少，想必前輩們比我更清楚。正因為溏心書店這個項目，我們了解到蔡氏集團過不久就會發布關於文化產業項目的消息了，所以是否走這條路就看大家自己的選擇。」紛雜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有的人已經開始拿出手機向熟悉內情的人打聽消息了。
蔡逸辰又將話筒交給周言，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拍了拍周言的肩膀。周言也心領神會地接過話，說：「各位，西班牙詩人安東尼奧·馬查多曾寫道，『在愛里，瘋狂等於理智』。在這個時代開一家獨立書店，沒有對書狂熱的愛是做不到的，這是一門難做的生意，但是當感受到紙墨和內心之間流傳的情愫后，開一家書店就不能只說是『生意』了。在濱海市有兩千多萬的人口，但是和靈魂契合的獨立書店只有一間，每個人都如同一座孤島，在這個城市裡漂泊，而書店能夠做的就是把散落各處的孤島連結在一起，而書店的經營者就是守島人。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叫做《書店》，裡面有一句話『在書店中，人不會感到孤獨』這就是我們開這家書店的初衷。非常榮幸能在這裡發言，謝謝大家！」
書蟲在周言結束講話後走上前和兩個人擁抱，很認真地說：「謝謝你們，你們非常棒。」又轉過身對大家說：「非常高興，我們今天能聽到周店長講的這番話。我之前說給大家的建議就是，別開書店。這是真的，開書店十幾年我搬家十幾次，說實話，為了開書店我負債幾十萬到現在還沒還清。」書蟲無奈地笑了一下，將眼鏡摘下別在衣領處。「我相信在座的像我一樣的情況有不少，但是我們選擇堅持下去，我們不富裕，但是我們在書店與讀者面對面交流時的生活一定是有趣的。剛剛溏心書店這位年輕人提到的蔡氏集團有關文化產業項目的消息，如果能夠實施，對於我們獨立書店的生存將會是多麼大的助力啊!」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實現夢想的，有的人可能一輩子將夢想藏在心裡，也不能付諸實踐，有的人拼了命地為夢想付出一切，卻無疾而終。此時周言他們是幸運的，有條件有機會去追趕夢想，但是往後的路他們可以走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沙龍結束后，眾人紛紛和周言蔡逸辰打招呼，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周言知道以後濱海市的這個行業的圈子裡，也會有一個溏心書店了。兩人剛要出門回書店，就聽到：「兩位小友，請等一下！」回頭一看，發現書蟲在向他們走過來，急忙走上前問：「書蟲老師，有什麼事嗎？」書蟲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將眼鏡戴上了，邊笑邊說：「能否請兩位去小店一坐，你們倆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吧，比如，你們為什麼被邀請來這個沙龍？」周言和蔡逸辰同時看向對方，又轉向書蟲說：「當然可以！」
「喵~」一隻長毛的黑黃雜色田園貓從書架上跳了下來。書蟲彎腰將貓抱起順了兩下毛，撓了撓貓的下頜，小貓發出舒服的呼嚕呼嚕聲，書蟲笑著抬頭看向旁邊正在四處張望的兩個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這裡向來來的人比貓還少。」周言聽到，連忙說：「書蟲可是大有名氣的書店，在濱海市說起書店必有書蟲書店的一席之地。前輩能夠找我們聊天，我們真的太高興了。」書蟲看得出周言的誠摯，他把貓放下，貓嗖得一下跑掉了不知道又鑽到哪裡去了。
書蟲本來是書中常易看到的小蟲子，因為它們常常在書中被人發現，古代人就發揮其想象將其比為愛書之人，視書如命。而在濱海市，講起書蟲就多指周言兩人現在所在的這家書店。正如書蟲喜好乾燥不常移動的書籍一樣，這家店不大，沒有多餘的區域，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錯落有致的書架，上面擺放的也多是古書，珍本。常見的暢銷書，在這裡找不到，一些市面上知名度不高的書倒是隨處可見。書架旁放的是舒適的桌椅和軟墊，可以隨手拿起一本書就在旁邊坐下閱讀。越往書店裡走，就能看到古色古香的書桌，其上擺放的是精緻的茶具，其實在濱海比書蟲書店更有名的與其同名的店主，此時這位年紀已有四十齣頭，圓臉掛笑的店主正拿著手中的茶海，向面前每個茶杯里分茶。
書蟲將兩個茶杯分別遞給周言和蔡逸辰，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手帕把眼鏡摘下來擦拭著鏡片上因為熱氣產生的水汽。蔡逸辰接過茶杯后抿了口茶水，還是有些沉不住氣，不禁開口問道：「請問我們為什麼會被邀請去這次的沙龍呢？」周言也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將目光放在書蟲身上。書蟲笑而不語，只是細細地擦拭著眼鏡的每一個邊角，忽然，旁邊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說話的聲音，但卻不是漸進的而是逐漸遠去了，直至聲音消失。這時書蟲才開口說道：「書店旁邊是一個脫口秀俱樂部，每天這時候俱樂部的人會散去，下午會再來。書店搬到這裡兩年，脫口秀俱樂部里沒有一個人走進這裡，而是選擇去旁邊的咖啡廳。這就是書店的現狀，我願意在這裡等候每一個想要看書的人，即使每天只來五個人。」書蟲終於將眼鏡擦拭乾凈，一邊戴上一邊發出提問：「那麼你們願意嗎？人生最好的年華放在開一家書店上，掙不到錢，每天看著冷清的店面發獃？」
周言和蔡逸辰都沉默下來，事實上他們已經經歷過了，最忙的時期過去，剩下的時間書店裡每天的客流量不足二十人，收益更是少的可憐，但是每天書店產生的支出卻多的驚人。他們唯一值得慶幸得是，他們還沒畢業每天還有學校的事情可以忙碌，還有蔡逸辰家裡最初的投資維持開銷，不然怕是真的堅持不下去。書蟲繼續說：「我在你們這個年紀也是每天想盡辦法想要開一家書店，我從最底層做起，最後做到大型出版公司的經理人，這件事我用了十年。等到能開書店的時候，我又用了十幾年來維持這家書店。你們比我幸運得多，現在就有資本開了書店，如果你們在沒開書店時來和我聊天，我一定會打消你們的念頭，講千萬別開書店。但是現在你們開起來了，各方面意料之外地都做得不錯，那我就要全力支持你們，開一家獨立書店不容易，我佩服你們的勇氣。」
周言和蔡逸辰是羞愧的，他們在書蟲面前簡直抬不起頭來。之前他們以為自己已經付出了足夠的努力，自以為地十分辛苦。原來這和其他人比起，他們的想法簡直幼稚的令人發笑。不懂行規，不懂書店經營的方式甚至連書店裡的瑣碎工作他們都不甚知曉，一知半解加上不知所謂的幾場討論，就大放厥詞說要開書店，其實經驗少的可憐，怪不得一上來就被騙。取得一點小成績就出去慶祝狂歡，比起其他人的創業他們彷彿只是口頭上說說，像小孩過家家，沒半點邏輯。
書蟲也看出兩人的無所適從，心裡也明白了七八分，這幫年輕人憑著一股熱血就開了書店，估計現在半分收益沒有，他到是可以幫幫他們。書蟲想到這裡，喝了口茶水說：「為什麼會邀請你們來這次的沙龍，本來你們是沒資格的，但是你們運氣好濱海市籌辦全國性質的圖書市集，拉你們過來撐撐本市的場子。另外，還有一些別的原因，一個文化中心的形成對於城市發展必不可少。近幾年濱海市經濟基礎已經打牢，文化建設必然要跟上去。這幾次大型圖書大型集市，給濱海市造了不少勢，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書蟲又喝口茶，打開旁邊的燒水壺，茶湯又開始翻滾起來，卷著茶葉起伏。
周言可了解不到這方面的內情，此時聽到才頓覺每個行業和其生存的環境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就像蜘蛛網一樣四通八達，無論走向哪裡最後都會聚合，只是這路也像蜘蛛網一樣，盲頭直撞的小蟲子遲早會被黏住腳，掙脫不開，只能等死。蔡逸辰在旁邊也沒答話，手指摸索著茶杯光滑的外壁，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書蟲見兩人沒答話，也沒怪罪，自顧自地往下說：「我也是聽到點風聲，有人有意無意地透露上面想讓你們書店參加這次沙龍，讓我做牽頭人，給你們在市內書圈露個臉。本來我還想不明白為什麼，可你們提到了蔡氏集團，而且還是在蔡氏集團的項目資助下開的店，又透露出蔡氏集團想要在濱海市進軍文化產業的意圖。我猜想，這就是上面想搭上的那股東風吧。」吹了吹快要飄到嘴邊的茶葉，茶水的溫度在談話間已經變涼了不少，喝進嘴裡細品更加苦了。「沒錯，確實是搭了這股東風不過兩邊也是互利共贏的結果。」蔡逸辰一口悶了那杯涼茶，有點兒嫌棄苦味，皺了皺眉，但是說出的話卻擲地有聲。
書蟲到是沒怎麼被驚到，周言反而嚇了一跳。蔡逸辰今天幾次語出驚人，著實讓周言沒想到，也意識到蔡逸辰最近這段時間幹了不少事情。蔡逸辰將茶杯放回桌上，對著書蟲說：「蔡氏集團一直致力於海外投資，最近漸漸將眼光轉移到國內，最先確定的就是紮根最深的濱海市。文化產業表面上看不景氣，但實際上裡面大有搞頭，這裡面可不單指書店，原創IP、文娛遊戲在國內可是發展地如火如荼。剛好濱海市政府給搭了個檯子，一個資金支持，一個需要打入市場的契機，可不就是雙贏的結果。」
蔡逸辰看似隨便的說出這番話，卻一下放出了一般人接觸不到的消息。任憑書蟲這樣在本地圈子裡經營二十多年的老油條，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幕，同時也揣測這兩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身份，能接觸到這樣的內部消息。周言心裡更是掀起了巨浪，他比書蟲更知道整個過程，他一下子彷彿被點醒了一般。為什麼當初蔡式父母如此痛快地就給了他們商鋪和資金，肯定不是因為他那一份幼稚的策劃書，上百萬的投資，寸土寸金的商鋪給他們當過家家的玩具？原來蔡氏集團早有打算，上與政府溝通好配合，下開一家書店看似交給兒子創業，其實早就想到這個集市的開展到成了一個進入濱海圖書文化市場的契機。文化領域的話語權有多重要？更何況今天沙龍來的可以說是濱海市文化市場最頂尖的文化產業代表人，他能想象出今天蔡逸辰在沙龍上說的那番話，現在已經在濱海市文化市場傳開了，說不定已經有文化公司給蔡氏提合作項目了。真是打了一個好算盤，沒想到蔡逸辰能瞞這麼久，連他都不知道，還上趕著給人當槍使。想到這，周言也沒有多生氣，畢竟這也合情合理，蔡爸蔡媽，蔡氏姐弟沒少為這書店出錢出力，他就算這股東風下受益的一根草吧，任憑它吹，自己就跟著大少爺坐個順風車。
熱水壺到了定好的結束時間，發出「叮」的一聲，茶湯恢復平穩，茶葉漸漸沉在了壺底。書蟲將杯里剩餘的涼茶利落地倒掉，又重新滿上了一杯熱茶。半晌沒人說話，三個人各有各的心思，書店又恢復了平靜，看來這世間還是要有點煙火氣兒才行，此時這方小空間里靜謐得有些可怕。那隻長毛的黑黃花的貓不知道又從哪裡鑽出來，柔柔地喵叫了一聲，打破了安靜。「看來貓兒餓了，得趕緊吃飯才行啊。」書蟲笑語，「這確實是個大機會，我知道傳統圖書出版行業必定會衰落，但仍有你們這樣的新生力量注入，看來獨立書店有了盼頭，至少這個行業不會死。如果蔡氏集團這次項目實施起來，必然會給文化的個體經營戶很大的扶持。文化正如你所說的包羅萬象，反哺回的力量也是不可估計，看來我們必然也要搭乘上這股東風了，不求直上九萬里，但求讓獨立書店存活得更久一些吧。」
蔡逸辰和周言正色，坐姿更端正了一些，蔡逸辰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上一杯熱茶，開口說：「其實現在有不少做的非常好的書店品牌，正是有一群像您一樣堅持的人才有了現在的希望。」隨即拿起茶杯，示意周言共同舉杯敬向書蟲，書蟲哈哈大笑起來比之前更多了幾分洒脫，回碰過去，將茶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