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治國先成家
「殿下,還不睡嗎?」唐曉雲在外等了一會兒,見顧羽瓊還不熄燈,便來敲門提醒。
「我在想,這樣好的扇子佩什麼掛飾好。」顧羽瓊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珠無方向感的轉動了幾下,但是聲音依然平穩的回道。
搖曳的燭光在她的臉上打出一片幽幽晃動的陰影。
唐曉雲推門進來,她在施太後身邊多年,在察覺人的心事方面很敏感。
「殿下,有事?」她快速打量了一下顧羽瓊,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只是有些好奇,南國真的連顧衍的畫像都沒有嗎?」顧羽瓊迅速掩住眸中的哀痛,微微笑了笑,知道沒法掩飾,索性換了一個方向提出疑問。
「有,但魏昱不信。」唐曉雲垂眸思索了一下,緩緩答道:「雖然深宮難進,畫像難得,不過.……」
說到這裡,唐曉雲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不僅有,還有好多呢。」
「之前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截到過好幾張襄王畫像,畫的都不相同。魏昱懷疑我們的人會暗中使詐,所以讓人多傳幾張,只是各人描述不盡相同,畫師又各有筆法,結果都畫的不一樣。」
「我們截住了幾張后,還是將畫像放了出去,又多添了幾十張,他知道后就更不信了。」
「不然,何以讓沈騏見過殿下之後,又傳畫像?」
唐曉雲眼神意有所指的看著顧羽瓊,悠悠地說道:「殿下,可見,多思是好事,多疑就是壞事了。」
原來是太多了等於沒有,顧羽瓊心裡最大的疑影散去,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為是南國沒有顧衍的畫像才讓沈騏傳了一張回去。
「毓妃呢?」顧羽瓊忽然想到了那個吐山竹的南國公主。
「入了離宮,自然就會是離宮的人了。」唐曉雲服侍顧羽瓊歇息下,幫她吹滅了蠟燭:「太后思慮周全,殿下放心。」
顧羽瓊躺在床上表面安睡,卻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她聽出了剛剛唐曉雲口吻中的提醒之意。
是我多慮了么?
但想到那把不是一日之功的扇子,黑暗中的顧羽瓊眉頭緊皺了一下。
而此時,南宮中一個小太監趁著夜色,悄悄溜進了皇帝的寢宮奉天殿。
「怎樣?」黃衣龍袍的男子眼神晦暗的負手立於殿內。
小太監如實稟報。
南帝魏昱聽完後有些意外,沉吟了片刻,突然笑道:「襄王好大的膽子。」
第二天坐在車內,鍾子遲對顧羽瓊道:「都在傳殿下鬧脾氣不肯住宮外。」他頓了頓,眼神一滯:「都在說殿下不知禮數。」
一晚之間,南國百姓眼裡對襄王殿下的印象由原先畫上冷冰冰的美艷勾人不可方物,變成了宮外活生生的撒潑打滾無理取鬧:「我要鬧了!」
「正好,我本就嫌這幫南國人所謂的講文明懂禮貌麻煩的很。」顧羽瓊很無所謂。
破罐子破摔還不簡單?
顧羽瓊到翰林院時,時辰還尚早,人還沒來齊。
今天顧羽瓊還是紅衣墨繡的一身錦服。
早上的時候唐曉雲也對顧羽瓊說了南國風俗不宜多穿紅衣。不過沒辦法,顧衍本人就是那麼多紅衣服。
後來知道了魏昱昨晚給顧衍的「好人設」后,顧羽瓊挑眉黠笑了一下,認為這顏色非常迎合聖意要的「不知好歹」:妙啊。
已經到了的幾個公子看著依舊紅衣的顧羽瓊進來時都抿嘴一笑。
顧羽瓊還沒落座,正巧張灝就在她後面進來了,程瑞霖一看到就立刻嚷道:「襄王妃來了!」
其餘幾個公子都忍不住笑起來。
顧羽瓊還沒來得及轉身,登時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眼裡一時全是茫然和無措:「?」她內心一下很是緊張:「不會吧,魏昱要讓我娶妻?那我不完了嗎?」
「這麼誤打誤撞還讓他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但澀然回身看到身後的人是張灝,顧羽瓊眼神舒緩了一下。
尷尬的張灝也看見了前面僵硬的紅衣身影,但是這個身影略帶生硬的轉過身後,眼睛里卻好像帶著一點點的欣喜和釋然。
就像一瓣桃花輕飄飄的落在一汪清潭裡。
顧羽瓊心念一轉就猜到這是公子們的玩笑,於是她極其坦然的接受了,並且拿出了自己認為是十二分的兄弟情的眼神看了看張灝。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唐曉雲告訴她兄弟間是最放的開的,不要拘泥忸怩,不然容易漏馬腳。
於是她露出了微笑款款看著張灝說道:「無妨。」她本來甚至有點想直接摟上去說:「王妃,無妨。」來表達自己的大大方方,毫無遮掩。
張灝看了一眼已經在對他明眸淺笑的顧羽瓊,顧羽瓊不知道自己此時在張灝眼裡的狀態是:莫名的興奮。
顧羽瓊這種在他看起來有些巴不得和調笑的反應讓張灝從最初的尷尬到有些錯愕,又轉為羞憤,他想說些什麼又不知怎麼的說不出來。在旁人看來他只是臉紅不語,悶聲走去了座位。
這些在付梅清和一眾少年看來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馮若筠看出張灝是真的生氣了,他朝著張灝的背景喊道:「玩笑而已,顧衍都不在意。」
「他是什麼樣的人?當然不在意!」張灝心裡被點起一股氣,又想到早上聽到顧衍昨日傍晚的鬧事,一時脫口而出,雖然意識到自己失言,可也來不及收回了。
太子魏鈞,寧王魏哲,晉王魏元,禹王魏琰正巧在此時一起進來了,他們也聽到了這句話。
一時氣氛有些尷尬,他們早上都知道了顧衍昨天傍晚發生的事情。
皇后之子的魏鈞和魏哲則是昨晚就知道了。
鬧事長街,挑釁官驛,羞辱宮使。雖然這些人都覺得有那麼一點奇怪,但又確實對顧衍並不了解。
只是眾人的尷尬與兩人無關,一個是寧王魏哲,這位寧王看著一路皇子們對他親哥哥太子殿下的暗捧心裡正十分不屑和不爽,此刻心想著,終於換了一個有點可聊的話題。
另一個就是當事人顧羽瓊,在她看來,人到齊了就到了立人設的時候了。
魏哲看著那些皇子和他的哥哥不知道擺什麼表情的臉,心裡一時很舒爽,雖他心裡無意替顧衍解圍但是還是開口了,面上冷冷的的說道:「昨天的事,怕是有些誤會吧。」
「沒有。」顧羽瓊不假思索,並且歪了歪頭笑的不以為然。
沒有?
魏哲聞言有些驚疑看向正閑懶的半靠在座位上面帶笑意的直接否認的顧羽瓊,心裡又開始有些生氣:顧衍,我給你台階你不下。
不正常。
魏哲篤定正常人都會在此順水推舟下台階。
但顧羽瓊篤定南帝魏昱聽聞后只會覺得:「哦~此子果然不同尋常!」事實上,她確實賭對了。
魏元本來已經準備的笑容得體等顧衍直呼誤會好接話,聞言笑容僵在了那裡。
太子魏鈞更是尷尬,他是最應該說話的人,但他找不到恰當的話來客套。
好在鄭紀鑫來了,他瞪眼道:「怎麼還不溫書?一會兒複課的時候誰答不出來誰抄書。」
少年們都趕緊翻書。
見底下的少年終於都拿起了書,鄭紀鑫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像個趕鴨人。
「好,現在抽人,程瑞霖!」
「老師!」程瑞霖苦著臉站了起來:「我……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成家……」
「成家?!」
鄭紀鑫要氣暈過去:「十遍!十遍!」上了年紀的鄭太傅一臉痛心疾首:「你天天在想些什麼?一遍也不許少!」
除了在扳指頭的程瑞霖,少年們臉上都帶著笑意。
鄭太傅看到這笑容覺得簡直離譜:「其他人!也三遍!」他帶著怒氣一個個的看過去,掃到顧羽瓊的時候愣了一下:「呃……」
「老師,我不想抄。」顧羽瓊看出了鄭紀鑫的遲疑,她直截了當的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顧羽瓊心想著,我現在既然要弔兒郎當的,能不抄為什麼要抄?就是要大膽一點!
周圍的少年們聞此都面露異色,側目顧羽瓊:襄王你懂不懂同甘共苦?
「嗯……算了算了,看下一篇,先聽我念一遍。」鄭太傅臉上露出些許不滿意,但是也沒和顧羽瓊計較,而是拿出了他那本老舊的註解寫的密密麻麻的講書。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鄭紀鑫踱著步搖著扇子緩聲而富有感情的讀道。
程瑞霖在底下偷偷的奮筆疾書。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鄭紀鑫不動聲色的繼續念道,故意拖了好久,等程瑞霖那沓宣紙厚了起來,才展現了不符合他年紀的速度一個箭步衝上去狠狠的抽出了那幾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