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僕

  繆洪清是一個極其掏心掏肺的奴才,顧羽瓊一直都很想給他搬塊匾,上面提著:忠心為國。

  入審獄司半年後的一天早上,七歲的顧羽瓊身著墨藍色的寬袖金絲蓮花雲錦和穿著常服的繆洪清坐在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裡。

  百姓陸陸續續的出來開始一天的生意勞作,水雲街上慢慢的活了起來。

  「虎兕所以能執熊羆,服羣獸者,爪牙利而攫便也。猛虎需利爪,殿下如何讓人既為自己所用,又確保忠心不二?」

  「.……」顧羽瓊有點困,腦子不想動。

  「我帶殿下看上一看。」繆洪清陰陰的笑了,老臉上的皺紋更多了,指了指車外:「殿下,選個人?」

  顧羽瓊掀起一角車簾看街上的人:做買賣的,採買的,玩耍的孩子,小二等等絡繹不絕。

  一個男孩正哭著從一條巷子里跑出來,幾個男孩在巷子里咬著手看著他嬉笑,一個女人應該是男孩的母親,正在他後面拿著浣衣棒絮絮叨叨的追出來:「臭小子每天凈給我惹事!」

  「宋振東!過來!亂跑什麼!一會兒我出城去給阿婆送菜,你去鹽鋪把鹽買了,今天不許再和三兒他們玩了!聽到沒有?別又缺斤少兩偷著銅板去買糖人!」

  顧羽瓊想看繆洪清怎麼和一個頑皮的孩子怎麼談服從和忠心:「就那個。」

  「好。回宮吧。」

  回到審獄司后,繆洪清叫來阿順耳語了幾句。

  吩咐完事情,繆洪清抖了抖袖子慢條斯理的問:「殿下覺得忠心是什麼?」

  「為了我活,他願意死。」顧羽瓊坐在黃花木的椅子上也慢慢的答。

  「也可以,但是很顯然,殿下,這份願意這是兩個人的買賣。不同的人做不同的買賣,有的人你要讓他先相信你不想讓他死,並且你實力足夠保障他的生死,他才會放心的為你拼上一死。有的人是追隨成了習慣,把自己當成了你的附屬品,覺得你的命比他自己的重要的多。「

  「但不管怎麼說,排除痴人和傻子,一時三刻只能讓人起賊心,而不是忠心。沒有時間養成的忠心是算不得數的,但是孩子嘛,時間是最多的。」

  繆洪清講到這裡,挑了一下眉毛:「殿下覺得,阿順願意為我死還是願意為殿下死?」

  「.……」顧羽瓊無語了一下,然後坦誠的癟著嘴說:「你。」

  繆洪清點點頭然後得意的說:「阿順是我一手帶大的。」

  顧羽瓊垂下眼睛喝茶,沒接話。

  不久,阿順進來了,躬著腰:「大人,做好了。」

  繆洪清很有把握的看著顧羽瓊:「殿下知道逼上梁山么。」然後擺擺手又召了兩個探子進來:「殿下今天就晚一晚,聽聽話本。」

  那個叫宋振東的孩子鼓著嘴,覺得自己的娘讓自己丟人堵著氣跑在路上,看見鹽鋪了之後頓了頓,轉頭還是去了糖人鋪。

  賣糖的老闆叫祝涯,他正勤快的招呼著,一邊做糖人一邊和一個微胖的女買家聊天:「聽說最近觀音廟可靈了。」

  「振東?來買糖?你娘和我打過招呼了,回去吧。」轉頭又和胖女人聊起來「那願一拜一個準!前兒錢府那夫人……」

  宋振東在一旁不高興的努著嘴,只聽見了「觀音廟」「靈驗」,心裡一動。

  「求求觀世音菩薩,我不要每天這麼嘮嘮叨叨,兇巴巴的娘親,我想要一個脾氣好一點娘親,那樣我保證我以後每天就只吃一個糖人。」

  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希望祝老闆忘了我娘的囑咐今天賣我一個糖人。」

  許完了願他就又跑回了祝老闆的糖人鋪,但祝老闆還是沒賣給他。:「去去去,我可不敢賣給你。」

  「哼,靈驗個鬼。」宋振東抱怨了一下就跑去玩了。玩了好久,娘也沒叫他,真盡興。

  中午過了,下午也過了,也沒人喊她。宋振東跑回了自家的院子,「娘!」

  沒人應他,娘還沒回來。天很黑了,他有些急,心裡很慌:難道娘知道我沒買鹽就不回來了?他跑去了鹽鋪,鹽鋪已經關門了。小夥伴們也都回家了,他孤獨的抱膝坐在院子口。

  過了好久,熙熙攘攘的人聲傳來:「哎呀這可怎麼好,這個孩子本來就沒了爹。」

  宋振東呆了呆。嘈雜的人聲越來越近,他看見岳西街賣菜的張大娘和好多好多人,他認識的和不認識的。

  「不!不,你們騙我!」宋振東努力推開那些圍著他抱著他的人沖了出去。

  觀音廟已經閉門了。他撕心裂肺的哭著跪在觀音廟門口,他沒想到觀音靈的是第一個願望還把他的告願總結成了「我不想要這個娘了。」

  「蠢觀音!破觀音!」

  「還我的娘!」

  張大娘氣喘吁吁的追上來帶著傷感喊道:「孩子,土匪賊子猖狂,沒辦法啊,可憐的娃,回去吧。」

  宋振東哭著哭著,很久后終於不哭了,張大娘找了人將他抱回去。他累極了,但是他心口燒的像被扔進了一塊碳火,喘不上氣:「我一定要……替.……我娘……報仇。」

  第二天來了官兵,說官府的人聽說這件事情后因為宋振東成了孤兒決定收養在護都苑。宋振東站在他平時一向很怕的全身盔甲的壯士面前第一次沒有躲,他一直沒有哭聲的流著眼淚,聽明白了來人的意思之後他也沒有說話只是咬著牙點了點頭,然後又很重很猛的點了第二次頭,看上去好像鞠了一躬似的,眼睛里乘滿了恨意和堅定。

  周圍的百姓見官府這樣體恤為民都誇讚不已:「不愧是官府」。

  「可是這種方法……」顧羽瓊坐在自己的佑安殿內搖著頭:「如果你屬下他是一個有悲慘身世的人,難道他不會起疑心嗎?」

  「我只告訴阿順,那是一個南國潛藏的細作,要不留痕迹,做成土匪殺害的樣子。」繆洪清聲音尖尖的:「很多時候,他們不需要知道真正的原因。」

  「事情總會有透風的地方。」顧羽瓊皺了皺眉頭。

  「是不錯,可是殿下只要把窗子關上不就好了。」繆洪清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拍了拍手:「殿下數數,有幾個人要殺?」

  「那兩個探子肯定留不了了。」

  「當然已經殺了,多嘴壞了天家的名聲怎麼好呢。」

  「不值啊,兩個探子換一個孩子。」

  「為了給殿下上課當然是值得的。」繆洪清往前探了探,眼睛沽溜的轉了一圈:「如果那是殿下要的心腹,再數數呢。」

  「再加上所有的殺手。」

  「還有呢?」

  「.……」顧羽瓊不吭聲的看著他。

  「還有阿順。」繆洪清咧著嘴瘮人的尖笑著:「殿下為離國辦事,殿下將來要做事情需要用的人,哪怕用一百個人換也是值得的。」

  當時顧羽瓊很想問繆洪清:「大監是不是家庭美滿,將自己積極主動的上交給了國家?」但她忍住了。

  繆洪清告退後,顧羽瓊慢悠悠放下描金的茶盞,黑森森的眼睛看著茶盞里沉下去的茶葉,她很疑惑:大監怎麼都把自己漏了呢?

  繆洪清萬萬沒想到,在他的指點下,顧羽瓊在那份數字里還加上了他。

  疑惑了一會兒的顧羽瓊恍然大悟:哦,大監和國家坦誠相見,不分彼此。

  真是一個怪圈,被拐進來的人還幫忙把別人也拐進來,然後和和美美一家親。

  還是太后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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