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花塢
壬申 洪武二十五年 四月
姑蘇 桃花塢
百年以前,唐時的大才子在他的花庵附近種下了數畝桃樹。百年以後,留下的那些早已不再盛產果子,可參天的古樹到了陽春三月卻花開的異常繁茂美豔。花期最盛之時,那些爭開不待葉的枝條似乎都要蔓延到了天上去。若夕陽西下自遠處望來,那一株株不老的花樹映著餘暉分外灼眼,真似彩霞落人間。
可這一年的春雨卻是極涼的。雨越下越冷,仿佛要回冬天去了。
琬顏一路踏著花瓣兒走到庵前的小酒會館後坐下,心中惆悵。‘雨過桃花’四個字聽起來如此詩情畫意,可親眼所見方知曉,那原來是滿地粉紅的淒涼景象。
叫來一壺熱酒,店小二見來人是一襲男裝的她便紅了臉。不顧先她到的客人,隻殷殷勤勤地先溫上了她的酒。鄰桌見聞不滿,可當他們朝她望去時,便不由地禁了聲。
這位‘公子’生的麵若天上的皎月,刻意樸素的一身白衣也利落到一塵不染。遠遠望去便是他們尋常百姓生來從未見過的貴氣,即便看不清麵容也知其出身不凡。若真是有那折花換酒錢的桃花仙人,興許就是她這般的模樣了。
不知哪來的花瓣自高處打著旋兒,一圈圈地轉著飄落到她的杯碗裏,引得她低垂下眼眸,看了片刻酒中的花瓣兒便抬起杯子輕抿一口酒,隨後又抬頭望向老花樹,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這天氣可真是古怪,都四月天了,下的雨像初冬小雪,真是怪冷的”一路過男子歎息道,“太子英年早逝,聖上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也是舉國之傷啊……”
聽聞路人言語,那雙美眸瞬間就又暗了下來,染上一層霧氣。
興許,這桃花也是解人愁的罷。
忽而琬顏感覺到有目光在注視著自己,下意識地回眸對上了一名陌生的男子。
此男子約莫當立之年,高大英武,發鬢梳的異常整齊,沒有什麽表情顯露卻掩飾不住望向她的灼灼目光。
不知為何,眼前的人讓琬顏覺得內心更為窒悶,便緊忙避開了那奇異的眼光,心裏思索著,這個人她好似在哪見到過,可卻偏偏沒有絲毫記憶。
正想著一塊腰間的掛牌便入了她的眼簾,原是男子走到桌前來了。隨即頭頂傳來低沉的聲音,“這位……,”聲音的主人好像思索片刻,“這位公子,在下燕某可否在此一坐?”
琬顏聞聲用目光瞥了一眼周邊的空桌和席位便蹙了下眉頭。
她尋常還是頗有禮數,並未反對,隻是說道,“先生不必客氣,在下正要離去要返京,您入座便是。”
隨手便放了塊碎銀在桌上,不過是一壺桂花酒和幾碟小菜,她這塊銀子給的綽綽有餘。
小二連忙前去收拾桌子,滿麵訕笑差點摔了一跤,“多謝多謝,小…公子,您可要常來呀。”
這位“玉麵公子”不是小店的常客,要隔著一兩個月甚至有時是數月才能見到一回。但這可是位貴客,以往同來的還有一位少年與一名風華正茂男子,三人總是出手大方給他打賞且又謙和有禮,風度翩翩絕不是市井人家。尤其是這位‘小公子’和那位年長些的男人,二者的樣貌都生的都是十分好看,連過路人看見都會頻頻回首,見過一次便是要過目難忘。
不知今日為何隻見她一人。
燕某人見她朝小二淺笑點頭,又發覺她的酒菜尚未動筷便要離開,心內莫由地不快,可眼睛落在那帶笑的容顏上卻又怎麽都移不開。待她起身向前走了半步,便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下一瞬又上前一步,用僅得二人才能聽見的聲說,“告訴我,你是京師哪家姑娘?”
雖是問題,可卻是些許命令的語氣。因為,這世上能不服從於他的已經人並沒有多少,而他的身邊更是已經一個也沒有。
琬顏萬沒想到男子會如此膽大妄為,知道她是女扮男裝還敢牽扯她的袖子,一時心驚下意識地想收手卻不料被男子攥住了她的手腕,無法掙脫。
男人見過無數美人,卻不信這世上有女子可傾國,可傾城。
可這驚鴻一瞥,和她聽聞太子朱標薨逝時眼裏的哀思,便讓他決定不能讓這個少女就這樣離去。
琬顏倒吸了一口氣,紅了臉“放手!”
男子的神情依舊未有太多變化,見她惱怒便柔聲道,“告訴我,就放你走。”
“啪!”一計響亮的耳光打在男人臉上。
這手也自然是鬆開了。琬顏未被擒住的另一隻手這一巴掌下去可是用足了力氣,
不僅挨了打的男子,街上的人有的止住了腳步,有的放下了手頭的活,聞聲皆向他們望去。
燕某人顯然是怒了,卻壓著火氣,想來自己的行為也是過為莽撞。但未等他開口言語便見遠處幾人匆匆跑上前來。
丫鬟模樣的女孩看到眼下情景已經要哭了出來,三個同行的男家丁也怒氣衝衝的瞪著他,似乎已經安耐不住要挺聲而出教訓這個登徒子,卻未動手,還是要等琬顏的意思。
婉顏急忙脫身,怒瞪了燕某人一眼後對下人們說,“走吧。”
隨即幾人便同行匆匆離去。
直到他們離去,燕某人臉上還是火辣辣的卻自覺好笑,怕是餘生不會再有人敢再打到他的臉上且此次南下本不宜聲張,倒是也是作罷了。
琬顏匆匆返回京師,卻未曾想到桃花塢裏遇見的男人,竟是多年未見的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