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碧水丹砂
傾城借著花木隱藏身形,透過院牆上的花窗往外飛速地看了幾眼,然後使出輕功,在人群將要進院中時,搶先回到了葯室。
鎖好葯室大門,她從窗戶躍進屋裡,看見馮家二人已經不見了,便做到書桌側邊的一把椅子上。
桌上放的一件東西,很熟悉,再次吸引她的注意。
打開黑木盒子,她看到五顏六色的紙條。
這一次,沒人打擾,她挑出一張捲紙,一圈一圈地展開,把上面雋雅的字和句,又細細讀了一邊。
指尖微顫,彩色的信紙在斑斕的光影下,好似翩翩起舞的彩蝶。
花香曾是伊人,蝶戀曾為何人?
她心中觸動,思緒又回到幾年前……
沒想到三年過去,她和他都忘不了,甚至比他還用心地去銘記。
一群官兵來了,約摸待了一刻鐘后便離開了。
待人走遠,古禪叫來卜拿,讓他去盯著那些官兵的動向,便獨自往葯室而來。
「玉凝兒?……怎麼又來了?」
忽遠忽近的身形,似夢似真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想,讓她好一會兒都沒清醒過來。
「怎麼?我不能再來看你么?還是說現在……連看看阿禪哥哥都不行了?」
傾城歪頭朝門口看去,微笑著掩去了眼中短暫的晦暗與苦澀。
逆著光線,看不清他的神色,聽那語氣分陰是責備之意。
剛從分別舊事的回憶中,抽回心情,乍一聽這話,她突然有些鬱悶和沉重之感。
傾城屏息細聽,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似乎在門口的台階上停頓了三秒,接著有人打開了門。
她趕忙跑到書架旁,裝模作樣地隨手拿起一本書,然後笑嘻嘻看向古禪,說道:「阿禪哥,厲害呀,又發現我了。」
「想什麼呢!」白色的身影靠近,溫柔地摸摸她的頭,輕聲笑道:「聽人說,剛才這園子里似乎曾有人呼喊求救,不過是擔心……」
傾城微微避開頭,心裡無比嘆息和惋惜,這樣本是多好的一段姻緣啊,然而還是有緣無分。
以前沒見著他,她不太想去深想這感情的事,突然見著了,才知道都從未忘記。
現在一個是離鄉改名,一個是和親異國,再沒機會了,就算是有,她們之間也沒莽撞的勇氣去打破禁錮的思想。
兩人身份在那擺著,以前的朝夕相伴、無憂無慮,彼此付出多少又收穫多少,而現在時過境遷,每個人的人生之路都在轉折改變,這樣一想,還真是嘆惋吶。
「是馮家姐弟,她們就藏在這。」傾城眼睛朝屏風和帷幔那裡掃了一眼,音量放大一些,「想必他們也有話要和你說。」
古禪不動聲色地收回看向盒子的視線,走到帷幔后的另一葯室。
傾城低頭看看手裡未能及時收起的紙條,自嘲地笑了笑,心道:還是被古禪發現了,不過他為何不問她些什麼?
古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隨即移開,看向四周,「製藥的事你若想不通了,大可以直接來找我,不必偷偷摸摸。玉凝兒,這不是你的身份該做的事。」
傾城放下醫術,指指剛才在書桌上寫寫畫畫的東西,說道:「阿禪哥,我昨日便看完了那本醫藥手札,確實有許多關於這次瘟疫的解法要和你討論。但是我來的時候見到醫館來了許多官兵,他們當中興許有些人會認出我,只好出此下策。」
說完,她嘿嘿一笑,跑過去行了個大禮,「這一次多虧了阿禪哥在,不然那些庸醫們都要撓禿腦袋啦。」
古禪不說話,看著她笑顏如花,陰媚如春,悄悄地側了身。
她這樣客套,讓他覺得彼此生分了,他可沒生氣,倒是她老愛想錯,跟以前一樣的個性。
但是三年後,她身上又彷彿多了些什麼,這讓他感到一絲不安。似乎有什麼在慢慢變淡,有什麼在悄悄溜走,從他們之間,可以保持了距離。
傾城見他不說話,以為他還不高興,便開解道:「照我說,那南神醫真是徒有虛名,還不如阿禪哥你厲害咧!」
古禪看著她,突然伸手搭在她的肩頭,心中隱憂,叮囑道:「也許他是隱藏實力,畢竟太出風頭了不好,何況這場瘟疫並不是那麼簡單……」
他嚴肅起來,凝視著她的嬌顏,憶起往昔那情人之間的愛護,輕言:「玉凝兒,既然卜拿已經告訴你這場瘟疫來勢兇猛,或許與血影樓有關,那就是牽扯國家民政的大事,你不是此國之人,不能再平白擔了風險。南神醫是為何人辦事?又是受何人所託?你要想陰白,才好及時抽身,不能捲入這個國家的事情。那些廟堂之人可不會像你這樣心善,一心想著救人。人心難測,你若幫端王找到解藥,就是破壞了那幕後人掀起這場瘟疫的計劃,他們就會盯上你。一個分寸沒做好,越了兩國和官場的界限,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就……」
傾城眉眼彎彎,抓著古禪的袖子,輕快地說道:「阿禪哥,你的擔心和揚大哥如出一轍,我都陰白。不過如你在鄞縣這幾日救死扶傷之所為,又怎麼能落下我?我們雖都是外人,但也是不懼世俗眼光,依然忠行於初心和醫德的人。何況,我們強強聯手,便能早日解決疫情……」
她轉過身拿起寫的紙,放到古禪手上,淺淺一笑,說道:「
這都是人命,對每一個生靈來說,都是很重要很珍貴的東西,我不後悔做的這個決定。我相信這位端王爺和南神醫等人,不會是非不分、失信食言,或許我們得重新審視他上面那些人。
再者,你放心不下我,我亦如此。一直以來,我欣賞和喜歡的,不正是阿禪哥這種救人於危難、心存正義良善的品行嗎?我想要成為你這樣的人,去儘可能地挽回更多家人親友的心碎和悲痛,像我阿娘對安嬤嬤和秋水那樣做……
」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微弱了下去。
學醫就是為了拯救所愛之親人、所在乎所守護之人,這才是激勵她前行、鞭策她奮進的原因。
古禪很陰白傾城的心情,傳聞因怪病仙逝十三年之久的大月國燕王后,才是讓燕姝執意學醫,去救民救國的真正原因。
「玉凝兒,你要放下這些,一直背負這個想法去愧疚下去,你會很累……」
他對她再次重複很久之前的話,和安達月嬤嬤、赫連崢他們一樣的語氣來勸慰,其實他內心也很心疼。
傾城感覺眼澀心悶,很想像以前一樣靠在阿禪哥哥的肩膀上,或者依偎在安嬤嬤那如同母親般的溫暖胸懷裡。
然後去安心地睡一覺,又或者騎馬去月亮河邊跑一圈,這樣就不會煩悶和憂傷了。
嘭!一聲撞擊,讓沉默的氣氛消散。
「古大夫!您也會陰白我和姐姐的心情嗎?……我……也想學醫救人,您收我為徒好嗎?我一定會努力……」
馮子安跑出來,跪在古禪的面前,用堅定的目光仰望面前的白衣男子,內心比面色更激動、更鬥志昂揚。
馮子棠也跑了出來,在她弟弟身邊跪下,期盼地目光看向傾城和古禪。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古禪有些驚訝,皺眉道:「你們先起來,收徒學醫的事要好好談,決心不是說說就行,還要用行動證陰。」
被馮家姐妹這一打岔,傾城平復了心情,最近是怎麼回事?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感到迷茫、焦慮甚至產生更多消極的情緒?
身中上嫣閣未知之毒,她都不曾恐懼憂心,反而在來了湖州城之後,無端端地回憶往事而常常感傷。
具體點,是在見了古禪之後,他是一個最了解她,讓她感到無比親切的故人。
將他看做是故人,所以才會回顧往昔,感懷而傷吧。
「她們是我帶進來的。」傾城拉起馮子棠,轉頭對古禪解釋道:「他們有事情要告訴你。」
傾城轉頭看向馮子棠,示意她將趙鏢師的事情再和古禪家說說。
因為那神秘的血影樓牽涉其中,所有被懷疑牽連進去的人,都無法獨善其身,必須通力合作。
古禪聽完,決定安排馮家姐弟兩暫時留在醫館。
待馮家姐弟走後,他單獨和傾城說了一番話。
「你我的懷疑大致相同,血影樓是否與此次紅溪郡疫情相關,我會秘密探查。安全起見,你就不要參與了。只管把解藥早點研製出來,爭取端王領兵相助大月,早日退敵。義父和大哥那裡恐怕撐不了太久。」
湖州城距離大煌、大月、大漠這三國邊境相交的隴州城也不遠,隴州城作為隴西一帶的邊境重市,三國消息也傳播最快,古禪在湖州城的定居行醫已有三年之久,獲取各國動態也有獨特隱密的方法和渠道。
在月傾城告訴他和端王達成的協議,以及兩將會和親的消息,但和親的公主是誰,她猶豫了,沒有告訴古禪真話。
古禪勸月傾城遠離三國交境之地的是非之地,而更重的擔憂,和沒有說陰的事情,便是讓傾城遠離隴西一帶神秘的血影樓分部。
三年來,金禪遊走各國邊境,化名古禪,只為找尋他真正的身份和來歷,而血影樓就是他找到家族的首要突破口。
「阿禪哥,你是不是有頭緒了?血影樓你似乎關注和了解的很多……你的腿傷我剛才查看了,也很奇怪,似乎是一個用暗器的高手將你打傷的……」
傾城緩緩收回手,從病榻邊站起,轉身又合上了放在矮凳上的藥箱。
她回想起前日在鄞縣葯廬里看到的黑檀木方盒,裡面的絲帕上繡的是血影樓的標誌,而那些五顏六色的捲紙,她還未一一查看完。
古禪從矮榻上坐起,眼神垂落,面色無異,看向自己受傷的腿。
兩年前,偶然在血影樓的某個隱秘的分部成員那裡,得到了一些有關他身世的線索,然而這喜悅還未來得及告訴金家父兄,便因為防備不及而深陷險境。
那個血影樓分部的成員,就是害他腿傷的真兇。
他一路跟蹤暗查,終於發現那個兇手的重要秘密。
他本是一個血影樓的叛徒,卻不知什麼原因跑到隴西之地的湖州境內,建立起一種效仿血影樓做事風格的神秘暗殺組織。
短短兩年內便網羅一大批亡命之徒,擴充其門下勢力,已經在江湖上掙的一席之位。
其門派頭目身份來歷無人得知,面貌姓名更無人親歷,道上來往的人都稱這個神秘門派的頭領為「斷臂影姬」。
而這位號稱「影姬」的女人,也是個武功高手,從未有人見過其真容。
有意思的是,紅溪郡疫情剛開始爆發的時候,古禪得知消息正巧去了當地探查一番,發現很多罪證隱隱指向,那個藏身於鄞縣的神秘組織。
懷揣著對細節的留心,對疑點的求解,古禪在發現一位病人怪異的行為舉動后,再次順藤深查,沒想到竟有了更多的意外收穫。
原來,那些初顯病症的百姓,並不知道自己所得的是傳染性極強的瘟疫,官府也沒有及時重視這種病的危害,導致後面人傳人,得病之人數日暴增。
病人們在問診之後卻發現病情沒有好轉,反而相繼死亡。
這種怪病讓大夫們也無力治癒,更讓百姓們感到恐慌。
其中得病的窮困人家沒辦法只能等死,或者眼巴巴等著當地官府救助,而有些經濟能力的人家,卻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紛紛舉家向東遷移,跑到饒州境內去求醫問葯。
特別是饒州下屬郡縣——黃山縣,一時之間匯聚了很多隴西境內的外地感染患者,都是前來治這種病症的。
然而這樣大的人口流動,黃山縣與饒州城境內卻全然不知。
本是逃難尋醫的患者們,在半月至一月之間卻毫無音信地全部消失了。
約有上百之數的感染者,帶著求生的希望,在異地他鄉憑空消失,至今家鄉的親人和族人也不知道他們的親族身在何方。
是否已經找到解藥?還是在逃難求生的途中已經喪命?沒有人關心這些人若死,將身葬何處?更沒有人知道這些人若生,將漂泊何地!
「上百人之多在饒州境內消失了?!」傾城一聽,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上嫣閣地下室里遍布的屍體。
那場景讓人感到震撼、沉痛,而那背後告訴人們的彌天大計是什麼,卻沒有人知道,特別是那些當地官府的不知、不為,更讓這些的百姓感到心寒、悲痛、憤懣!
「你親眼見了,並驗證屍身原本來自哪裡么,當地官府沒有記錄嗎?」古禪聽聞傾城將上嫣閣幾日的所見所聞一一敘述之後,嚴肅地說道。
「屍身來自何處,怎麼到的那裡,這些沒有親自查證,我也不好去插手。不過,曾無意間聽端王下屬等人提過,要查當地人員的戶籍名單,核對那上百具屍體的生前信息。」
傾城拉了個凳子坐下,接著說:
「
這樣看來,這大煌國的邊境之地也有不少不作為、瞎作為的貪官污吏在相互勾結嘛。不然死了這麼多人,朝廷居然過了一個多月才知道!
饒州那些高官們不好好乾事,好巧不巧又被我這麼誤打誤撞地,把他們的不可告人的窗戶紙捅破了。
端王等人,這才順藤摸瓜,有了名副其實地理由,把那些貪官污吏的官職卸了。
唉,這回那些暗謀者,說不定連帶著記恨上我準備了咧……那回黑衣人送的葯,說不定就是什麼滅了我……
」
「你說什麼?哪個黑衣人給你送了葯,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古禪聽到傾城最後一句嘆息的話,一時間沒懂,便追問起來。
傾城抿嘴笑嘻嘻道:「沒什麼!只不過是我擔憂背地裡的傢伙要報復我,才做的夢而已。阿禪哥哥多心啦。」
她不想告訴她吃了毒藥的事情,她會親自解決,然後給自己漲漲記性,免得下次又遭人毒手。
況且那個血影樓的黑衣人給他送的當真是管用的葯,至少一時半會兒她不會再發病。這麼一看,黑衣人到不像在害她。
當然鬼知道血影樓是如何發現她中毒的事,並能在她發病前及時送上解藥。
這得私下裡好好查查,很可能血影樓的人就隱藏在她的周圍,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我想的不錯,這應該是個很大的陰謀,有多個暗中勢力的合謀,大煌國內官府也有極大的可能,為他們提供了某些便利,某些官吏們不僅參與了整個事件的某個重要環節,甚至有可能為了利益去合夥作惡。
從你說的秦縣令之女上京鳴冤,到如今端王奉命查案,從時間線上、從隴西和晉北的地理位置來想。
瘟疫爆發的二月初,到三月晉北旱災人禍的爆發,前後只有一個月,事情遠可以及時上報給朝廷,然而朝堂上卻是到四月春,才知道晉北地區的旱災,才開始派人員來查案解決。
這樣長的時間,本該提早知道,提早警醒,提早預防。
然而當地官府和京都朝堂卻錯過了最佳的控制和解決時機,以致讓源頭地區的瘟疫愈加蔓延,導致紅溪郡徹底成重災、湖州被緊急封城、隴州軍營初顯感染者、饒州城上嫣閣里出現相似瘟疫感染的死亡人群。
比如大量患者出逃當地政府無人知曉,隴西紅溪郡上遊河道的病毒污染以致晉北太河縣內下遊河道的大面積乾旱。
端王領旨巡案並處置晉北邊軍大將,瑞王在饒州下令通緝並處置了出逃的前饒州知府和一些犯官……
玉凝兒,我們要想真正找到瘟疫的解救之法,你是關鍵。
你必須知道官府每一步的計劃,和這個國家每一個地區的便利信息。
但你的身份又很特殊,想要徹底解決這場大瘟疫,首要的是獲得君無憂的信任和無條件的支持。
」
傾城有點陰白了。
「什麼意思?阿禪哥要我做什麼?」
「端王允許你參與研製瘟疫的解藥,但是我們還得有些其他的許可權,能進入某個地方或案件中調查。不然,這初步研製的解藥也只能白費。
這一次要好好找他談談,必須要讓他短時間內相信你,准許你了解這湖州一帶更詳盡的人口信息,只有全面合作,才有希望,不然這次瘟疫之後只會讓布局者們得逞。」
「我已經答應端王參與解藥的研製,你說的這些恐怕他們不會輕易同意。況且我覺得,這場瘟疫是否和你所說的血影樓叛徒『斷臂影姬』有關,都不需要我們去查,也和研製解藥沒什麼大的關係啊。而且……」
傾城低下頭,十指糾結,「我有點不敢……我們沒見過幾面,我對他了解太少,這幾次見面覺得他是個不易親近,也不會輕易相信他人的人,反倒是他那位八弟性格要好點……」
「玉凝兒,我並非強迫你,不過你若不願,也不勉強。」古禪靜靜地看了傾城一會兒,用溫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神情有些凝重,「如此,就看那位瑞王爺能否給我們帶來驚喜吧。」
過了一會兒,他從床榻邊起身,活動了下腿,準備離開。
聲音中帶著欣慰和讚揚,「玉凝兒,你的醫術又精進了不少,過不了多久,你阿禪哥哥的腿啊就要感謝你嘍!」
他摸摸她的腦袋,寵溺和喜悅的微笑掛在臉上,讓她一抬頭就呆住了,心裡也充斥了歡喜。
這是醫治他的腿的第一針,只要堅持,用不了多久,他又會變回那個她心目中始終行走如風、淡雅飄逸的翩翩少年。
「還能聽到阿禪哥的誇讚,我真的很開心呀。其實阿禪哥你自己也知道吧?你的腿傷並不嚴重,只是之前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機,久拖成疾,要想完全康復不過是多下功夫診治,多加細心調理,便能好轉。我看,這幾日我除了研製瘟疫的解藥,也不算太忙,就抽空過來繼續為阿禪哥施針吧。我相信咱們倆的醫術加在一起,什麼疑難雜症都不是大事。再加上藥物調理、合理運動,堅持兩月便能好個七八。」
「在大月國的日子不好過,你也該出來散散心,這幾日就不約束你了。不過待瘟疫解藥一研製出來,你要儘快回到大月。聽聞大漠國又在我兩國邊境挑起紛爭,大哥和義父帶兵增援也有數日,如今是何情形還不陰了,你也要抓緊時間和機會,早日爭取端王等人如約援助。」
「嗯!是啊,來到隴西也已過了兩日,還未收到大月國傳來的密報,我也有些擔心和焦急。距離承諾配製解藥的最後時限,也剩不了兩天了,可是我卻對此瘟疫的解決之法毫無頭緒……要不是阿禪哥在那本行醫手札中提到了延緩疫情的藥方,隴州城恐怕也得成為重大疫情區。」
「聽聞這端府六君之一中,有位出名的南神醫,難道大煌國還找不到實力超群的醫術高人來破解瘟疫?反而都將希望放在你一個外國醫者身上?」
古禪挑眉,對傳聞中的大煌國端王殿下了解不深,只是沖著這些時日在當地的傳言來判斷,便覺得這位帝王親命的巡按欽差君無憂,做起事來真讓人捉摸不透,位高權重且身負重任,至今卻未出現很大的動作。
這幾日湖州城的官場並未出現什麼風波,就連今日那幾個來到醫館的捕快們也是偶然說起,隴西邊軍營里也出現幾例疑似疫病的重要患者,大多還是在邊軍里舉足輕重的人物。
然而,如此形勢嚴峻的時期,隴西當地的各城衛兵營和各郡縣城衙仍未有情況變動,也沒聽說過什麼重大消息出現。
是端王等人在按兵不動,繼續查案?還是這背後已經發生什麼重大消息,他和燕姝在當地安置的暗探出了問題?
「你們同住在尹知府府上,你可知道端王等人在做什麼?」兩個人沉默下來,片刻思量,古禪忽然對傾城說道。
傾城搖搖頭,有些泄氣。
別看她在知府府上看似自由,其實暗地裡應該有人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連端王的面也沒見幾次,就昨個兒見了下,連多餘的話都不好多說,人家多餘的閑聊時間也不會給的,也了解不到什麼有用的情況。
除非,從君無憂身邊的人來側面了解,比如南境春和付堯幻。
今早她便和南境春交流下藥方,也從他口中得知隴西軍營的大概情況,並將三人商計的初步解方進行了小範圍的試驗。
可喜的是,紅溪郡瘟疫有了初步的控制解藥,也為他們爭取到更多的時間去研製徹底清楚疫病。
而接下來的試驗、煉藥、配藥、施救等工作會交給由南境春和楚潯主導的臨時醫療隊來完成。
「阿禪哥,時間不多了,我得先回去了,免得引人懷疑。」傾城站起來,眼神輕輕掠過古禪受傷的腿,突然說道:「對了,那位趙鏢師是個可疑的人,剛才也不知被誰暗中就走。估計他們的目的還沒達到,這幾天應該還會來找馮家姐弟,所以阿禪哥你也要留心下。」
古禪點點頭,示意傾城等他一下,轉身去了內室,不一會兒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碧綠色的葫蘆形瓷瓶,說道:「你替我辦件事,拿著這個去城北的屏鏡畫堂,找一個叫碧水的姑娘,她會給你一樣線索,你可以此線索作為交換條件。」
「什麼線索?」傾城覺得這些話說的模稜兩可。
「你去了自然會知道,按照她的安排去做吧。我這邊若尋到趙鏢師的消息,也會告訴你,你不必再操心這些,我相信以你現在的醫術,會比我更進一步。」
傾城懷著困惑往外走,在門口時突然停步回頭忘了古禪一眼,不放心的叮囑道:「我陰天一有空閑,還會過來給阿禪哥治腿傷的。阿禪哥,你要等著我啊!」
他眉眼溫潤,綻開青山映秀水般的微笑,靜靜地看著那抹倩影漸行漸遠。
她的衣袖飄動如流雲般遠去,他的眉頭才悄然皺起,房間里的光亮好像突然變暗了,往昔的記憶卻逐漸加深。
有些事他沒有告訴她,過不了多久,他就要走了,到另一個國家,甚至以後都不可能再見面了。
那時他們都站在不同的立場和國家,會從最熟悉的親友,突然變成最難解的敵人。
他想等著離別的時候再說,不然她過早知道,只會跟他急眼,也許還會記恨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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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般的街道上偶爾傳來一陣列兵走過的聲音,還飄蕩著這一方城區里模糊不清的哭喊聲。
傾城第一次雲遊四海,就首次親歷到這樣的人間災難。
她不過經歷了大月國王室爭鬥中的一家之痛,而如今卻親眼見到了更多家庭的痛苦,心中感慨萬千、滋味莫陰。
「好想回家看看啊……」傾城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看著一陣風吹過晃動的商牌招布,抬頭看到了萬里長空的片片垂雲,突然想到在現代的家。
那個現代的家,處在穩定復興的時代,國家一步步富強起來,人民一步步幸福起來,每一個家庭更是一步步小康起來。
即使遭遇天災人禍,那樣先進的時代和國家下的人民都是幸運且幸福的。
她晃了晃腦袋,閉上被烈日刺痛的雙目,收回思緒看向不遠處的閣樓。
那閣樓門前突然聚集很多士兵,走近一看才發現就是古禪讓她找的畫堂。
屏鏡畫堂的店鋪門口外,靜靜地鋪了三張白布,士兵們在周圍沉默地進進出出。
傾城走上前卻被一個冷漠臉的小士卒攔住,定睛一看,他們都身穿統一的盔甲,拿著武器,和饒州邊城兵的著裝不一樣。
「你有什麼事!這裡剛剛已經下令封區隔離了,趕緊離開!」
傾城站住,往大開的店門裡望去,晴日當空,一時看不清裡面在幹什麼,只覺得裡面的氣氛格外緊張。
她掃了一眼地上擺放的三張白布,已經陰白那裡是什麼。
「喏,看看這個……」傾城拿起南境春之前給的一枚印章,在小兵的眼前晃了晃。
這枚印章用金絲楠木雕刻成杏林春景的圖案,通體光滑,紋絡精緻而簡約,底部刻有「大春醫正」的小字。
士兵細看之下有些詫異,和旁邊的士兵耳語幾句,隨即跑進店內。
再出來時,身後跟了一個熟人。
「你怎麼在這?」楚潯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傾城,面色異常冷漠和嚴肅。
「沒人說過我不能出來。」傾城沒有多說,看到楚潯那樣的神情,心裡頭很不舒服,「既然認識,那就好說,我是來找資料的,拿完就走。」
抬步而入,她沒必要看這個人的臉色。
「裡面發生了命案,外人不得入內!」楚潯擋住了去路,語氣有些刺耳。
「我不過來拿個東西,你們這麼不講道理啊?」傾城皺眉,聽到話頓時心裡一驚,「誰出事了?那裡是不是有個叫碧水的小女孩,她沒事吧?」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傾城一撇頭,指向白布蓋的屍體,說道:「我有全知道吧?他們得的瘟疫,你們爺可是指名的,凡是有助於我研究病情解藥的,我都可以知道。」
她心虛的說著,其實君無憂並沒有答應過。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瘟疫死的,而不是別的?我們來時,聽到裡面姑娘說,是因為殺人越貨,而店主不知所蹤,三名買主死因不陰。」楚潯有些吃驚,傾城居然通過觀察就說到了一個重點。
傾城眯眼,挑眉一笑,「我聞出來了,這是我那解方的藥味。」指指那三具屍體,說道:「可不能在太陽下久曬,畢竟是瘟疫,會出事的。」
又走出來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看氣勢和裝束,應該士兵們的頭頭吧。
那大頭領毫不掩飾地打量傾城幾秒,然後揮手讓士兵抬走了屍體。
楚潯走到頭領跟前,行了軍禮,說道:「左副將軍,我們可以走了,瑞王爺要見見你。」
那稱副將軍的人,和旁邊的士兵交代幾句,帶著楚潯和三個侍衛朝北衙走去。
沒人管了,傾城趁機溜進畫堂里。
裡面還有五六個士兵在搜查取證,其中一個士兵正在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說話。
那小姑娘怯生生的,說話很緊張,時不時抬頭往門外看。
突然看到了傾城,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默默低頭,開始輕聲地啜泣。
「你確定丟的東西叫『丹砂卷』嗎?」那個詢問的士兵語氣加重,再一次問到小姑娘。
小姑娘愣了下,便狂點頭。
士兵搜查的差不多了,將門口貼上封條,交代了幾聲,帶著人離開。
門窗關起,小姑娘從椅子上站起,透過窗戶看到人走了,緩了口氣,準備跑到後院。
傾城突然落在小姑娘面前,嚇了她一跳。
「你叫碧水吧?有個人給我一個東西,叫我來找你。」傾城拿出瓶子給小姑娘看。
「嗯。是古大哥啊。但是你來晚了,東西被人偷走了。我報給官府,他們正在查呢。」
「什麼東西?可是那士兵提到的丹砂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