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聖禮格鬥。
時至今日, 在宗室中,這個詞已很少被提起。
乾皇恩賜后,擁有特殊基因, 被稱作宗室的人群便逐漸擴大。人群擴大后,隨著特殊基因與「聖禮」一併而來的、一些不曾被注意到的細節也便被放大。
諸如短壽、諸如子嗣艱難。
吳琰答應了黎里要教她,並不會藏私。
正巧黎里想要從起源聽起,他便將他所知道的全部,從最基礎的開始講述。
只是提到這一點時,吳琰有些難以啟齒:「嗯, 我想你到王都后自己也看見了。你沒有叔叔姑姑,因為陛下本就是獨子。陛下倒是有個小姑姑, 只是那位殿下在陛下成年之前, 便去世了。」
黎里便問:「突患惡疾?」
吳琰搖頭:「不, 非常平和的死亡, 壽數到了而已。特殊基因所攜帶的『聖禮』是非常強悍、消耗細胞再生次數的力量。不管科技有多發達,人體細胞的再生次數仍舊是有限的。那位殿下本就體弱,加上她的『聖禮』難以收束、終日都是外放的狀態,能活到四十多的年紀,已算是研究院手段滔天了。」
黎里忍不住問:「難以收束的聖禮是什麼?」
吳琰聽到她的問題,只覺得額角青筋在跳,他道:「重點是這個嗎?重點難道不該是——在了解這些東西后,身為皇室,你應該儘可能地少用聖禮, 多延壽數嗎?」
黎里卻不以為意,她指出:「活多久算久啊?我上課時聽過歷代皇帝的故事, 我們皇家平均壽命得有七八十吧?對於寧縣的人來說, 活過五十歲就是高壽了, 七八十還不夠活嗎?」
吳琰想想也是這個理。
他父親的聖禮格鬥強悍到足以寫進教科書,作為前任武侯之子,他好像的確也沒什麼立場去教育黎里養生延壽。
吳琰只好努力回憶自己看過的記錄影像,回答黎里:「她的能力很特殊,好像是光源。簡單來說,她會發光。」
黎里愣住了:「還有這種聖禮?」
吳琰表示黎里還是見的少了:「這算什麼,宗室里還有人的聖禮是調整自己的容貌呢。特殊基因這東西擁有的人多了,奇奇怪怪的能力也就多了。」
眼見話題扯遠,吳琰又說了回來:
「所以啊,宗室在發現聖禮會產生極大的消耗后,便不怎麼再強調『聖禮格鬥』的教育了。『聖禮』如今在宗室中,比起一項能力,倒更像是一種象徵——你也聽過那個神話故事,初代皇帝是從更高等生物、所謂『神明』手中得到了統治宇宙的力量,『聖禮』是我們的征伐被祝福的證明。」
「祝福的證明不必用以戰爭,加上聖禮過度使用的代價著實昂貴,宗室便不再將聖禮作為力量使用。」吳琰道,「你瞧,隨著帝國日益強大,六諸侯也就唯剩我家還在軍中了。要知道,當年六大諸侯可都是因為軍功而被敕封諸侯的。」
黎里聽了個大概。
她問:「這麼說我還問對人了,在宗室里,你本來就是專家?」
吳琰咳嗽了一聲:「你這麼說也行。」
黎里見吳琰頗為得意的模樣,自然而然問:「那麼專家,你的聖禮是什麼呢,我好像一直都沒見過呢。」
「聽說吳秦將軍的聖禮格鬥挺厲害,你的應該也不差吧?」
吳琰:「……」
吳琰一時沉默。
提到自己的聖禮,他有些難以啟齒。
黎里看出了些門道:「……比我捏水還弱啊?」
「怎麼會!」吳琰一口否決,「只是使用條件比較苛刻而已!」
他四下看了看,確定韋岫和君瑤都不在,方才悄悄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黎里原本以為吳琰要表演指尖凝彈之類的力量,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指尖,生怕錯過星點細節。
然後,她瞧見吳琰用手指從窗邊的綠植上掐下一小塊葉片擱在掌心。
下一秒。
原本合該無用的葉片,在他的掌心中竟如同生根般長出了條細細的綠莖,柔軟的綠莖顫顫巍巍地挺直了身體,在黎里的注視下,於莖葉頂部噗一聲,開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黎里:「……」
她看了眼白花,又看了眼吳琰。
吳琰咳嗽了一聲:「我的能力『操木』。可能是混血的原因吧,沒有我父親那麼強,我需要在有植物的地方才能使用。」
黎里好奇:「吳秦將軍的聖禮是控制植物嗎?」
想到自己的父親,吳琰撇了撇嘴角:「何止,他能憑空讓樹拔地而起——你說這科學嗎,他的特殊基因里難道填滿了種子嗎?」
「你知道他最得意的一仗嗎,他在前線,一個人,在114那種荒涼星球,一夜間用聖禮造出個藤蔓迷宮來——人魚的飛行器全都被他用藤蔓打下來了!敵人低空優勢全無,最後又被他拖成機甲戰機甲。那會兒王默叔叔還在呢,他能輸嗎?他怎麼可能輸!」
黎里看著吳琰掌心的小花,聽他抱怨自己父親的聖禮。
借著這會兒無人,她多了句問:「王默將軍……真的犯了叛國罪嗎?」
吳琰微怔,他低聲道:「我也不知道。說實話,其實我對他沒有記憶。有關他的事,都是我父親說的。他說我出生的時候,王默叔叔在一天內躍遷了五十多次,就為趕來見我。」
「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黎里陪著吳琰安靜了一會兒,她見吳琰情緒好些了,方才接著問:「如果你的記憶里沒有王默,那麼王默出事,應該也就是你出生后不久了?」
吳琰想了想,說:「應該是我兩歲左右,你出生那會兒。」
提到那一年,吳琰的表情煩悶:「那一年出了很多事,非常多的事。」
趙里出生的那一年,是皇后出軌,寧縣恐襲。
這兩件事就夠大了,如今看來還要再加上一件王默叛國。
這麼多巧合湊在一起發生。
還都是同一年。
說這些事之間毫無聯繫,黎里都不信。
帝都的水有多深,黎里已經從楚侯身上領教過了。
「政局這事吧,真真假假、亦敵亦友,說不清。」吳琰低眸看著自己手心的那朵花,「我爸說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卷進裡頭丟光了朋友,讓我離遠點。」
黎里也這麼覺得。
可是——
「光離遠點有什麼用。洪水滔天的時候,你離的再遠都逃不掉。」
吳琰頗為驚訝地看向黎里。
可黎里還是那副平平淡淡,對大多事都不感興趣的模樣。
她見吳琰看她,提起嘴角笑了笑:「不過沒關係,等我造好了方舟,洪水來的時候,也會讓表哥你也一起上來的。」
吳琰眼眶微紅。
可他太了解黎里了,所以問:「票價多少?」
黎里忍著笑:「不多不多,你站我這邊就好了。」
吳琰嘀咕:「你回來后,我哪次沒站你這邊。太子殿下都生我氣了。」
黎里耳尖聽了一句。
她瞧著吳琰,正要說什麼,又被吳琰拉回正題。
「好了,接著說聖禮。」吳琰攔住了黎里止不住的提問,「聖禮的種類說繁雜也能歸類,說簡單倒也多樣,它是有點傳承性的。」
「比如我們吳家——雖然大家的能力千奇百怪,但大多都還是能被歸於『木』中。」
「太子殿下也是一樣,他和陛下都能控制『風』。只不過陛下擅長飛縱,太子殿下不僅能御風,還能將風變作自己的武器。」
「君瑤也是一樣,他的能力雖然看起來可怕,但終歸能被歸入『金』中,所以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韓侯家的。不過後來我想了想,韓侯應該生不出他這模樣的兒子,嗯,應該是湊巧。」
黎里聽完沉默了。
她試探問:「我母親也有聖禮,是水?」
吳琰道:「皇后出身研究院,並非宗室,你想多了。」
黎里:「……」
她道:「那我這聖禮和『風』沒半點靠著的——我真是皇帝親生的?」
吳琰聽到這話面色一變,他教訓道:「這怎麼作假,哪有皇女質疑自己身份的!」
黎里嘀咕:「你們本來就弄錯過一次,再弄錯一次,好像也不奇怪。」
吳琰嚷嚷:「沒錯沒錯!你看看你的臉再看看趙錫的臉!這不比聖禮還要有說服力!」
「再說你等我說完再提問好不好。聖禮的傳承性是一方面,它也存在突變性。你的姑奶奶不就是證明之一嗎?況且皇室以前也有過水系聖禮,趙侯也是『水』系聖禮。」
「向前追溯的更久些,初代皇帝的聖禮和現在的皇室也大不一樣,記載里說他御風司火、掌萬物引水流——只差沒直接說他就是神明了,你看現在有哪一位皇室能做到記載中那樣的?」
吳琰攤開兩手:「傳承性、突變性。聖禮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
黎里消化了一下:「所以我是突變型,和趙錫這種能從父輩汲取經驗的類型不同。我得和姑奶奶一樣,只能靠自己琢磨?」
她看向吳琰頗為不滿:「那你答應有什麼用呢?」
吳琰:「你都說我是專家了,我怎麼可能沒用!」
「傳承也好,突變也好,要想掌控聖禮,過程都一樣!」
他輕咳了一聲,回憶著當年吳秦教過他的:「想要充分掌握聖禮,就得追根溯源。你先好好回憶初次使用聖禮時的感受,我們一起分析分析,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用的。」
「總不能真只有滋水槍這一個作用。」
黎里忍不住反駁:「開花的沒資格說我滋水槍!」
吳琰:「哦對,我想起來了,溫度夠低的時候,你在寧縣還凝出過冰刃威脅我!」
黎里:「是你恐嚇在先的,再說我凝冰不像你開花一樣需要先決條件,我隨隨便便就可以有冰塊!」
這麼說著,她還刻意直接往吳琰的水杯里憑空投進一塊冰:「瞧見了嗎,比你還是強些的。」
吳琰:「……」
吳琰問她:「你凝冰不需要先決條件?」
黎里:「水放熱成冰,這需要什麼先決條件。」
吳琰抬手:「不,冰和水在記錄里算是兩種能力的。我沒見過用水的能在72華度里,將水變成冰。你是不是又捉弄我了?」
黎里:「……我至於在這事上捉弄你嗎?」
她嘀咕:「我覺得只要根源是水,我應該都行。」
她想了想,取了個新杯子,往裡面捏了點新水。
她將被子遞給了吳琰:「你嘗嘗。」
吳琰嘗了一口,他驚訝:「蘇打水?」
「水裡融進碳酸氫鈉,不難造。」黎里覺得自己的捏出蘇打水不奇怪,畢竟她之前都捏出海水了。蘇打水的成分,可比海水簡單多了。
她是這麼想的,可吳琰表情卻很有趣。
黎里看著他:「……教不了?」
吳琰從沒有見過「水系」聖禮能夠造出蘇打水的。
趙妍的聖禮也和水有關——她是凝冰,將水分子速凍的能力。
可趙妍無法憑空造出水,她也無法憑空凝出草莓冰。
吳琰緩緩抬頭看向黎里。
他忽然有了種詭異的預感,他對黎里念了一連串的配方表,詳細到合成方式。黎里不明所以,她試著用捏蘇打水和海水的方式,幫著捏了份有點複雜的檸檬水。
黎里沒捏過先複合成分再融合的「水」,東西出來的時候,她還有些忐忑。
看著那杯液體,黎里沒有嘗的勇氣,她還是推給了吳琰。
吳琰端起來喝了一口。
他的眼神複雜極了。
黎里:「……失敗了?」
猜想得到證實,吳琰嘆了口氣。
他放下杯子,神色嚴肅:「完了,你的聖禮是飲品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