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如夢令5
石河子鎮昨晚剛剛下過了一場雪, 太陽出來了,也沒多少暖和,這時節是塞北最冷的時候。
市集上的生意卻是紅紅火火。
自從當年景元帝前後大破匈奴和回紇之後, 北方的胡人殘部為了苟全性命, 安分乖巧得不行,弓和戈都收起來了, 日常拉來一些牛羊皮草、香料寶石什麼的, 和周人做生意,一個個還特別老實,連缺斤少兩都不敢的。
石河子鎮就在北部邊境上, 這幾年越來越熱鬧了。
老莫如今也不同了, 生意做得大了起來,雇了幾個活計幫他做事, 此時, 他自己蹲在地上, 叭嗒叭嗒地抽著水煙, 盤算著今年能賺多少錢,能不能偷偷地留些做私房。想著想著, 還「嘿嘿」地笑了起來。
今年又是好光景。
一群小羊在背後咩咩地叫喚著。
馬蹄聲噠噠地踏了過來, 一黑一白兩匹馬在老莫的攤子前面停了下來。
白馬上面那位女子跳了下來, 笑眯眯地叫了一聲:「老莫, 我又來啦。」
她看過去還很年輕,杏仁眼睛圓臉蛋, 如同桃花一般, 笑起來的模樣甜美如同花蜜,和當年也沒什麼差別,只是已經梳起了高高的髮髻, 做了婦人裝束。
老莫吃驚地站了起來,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一拍大腿,失聲道:「楚楚,你這小妮子,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方楚楚笑道:「哎呀,我才不是小妮子了,我都已經嫁人好多年了。」
這時候,黑馬上的男子也下來了,他的面容俊美絕倫,身材高大魁梧,看過去有一股凜然威嚴的氣息,令人不敢逼視。
但違和的是,他的手裡還抱著兩個孩子,左邊一個略大一點的男娃娃、右邊一個略小的一點的女娃娃,都生得粉雕玉琢,十分漂亮,特別是那個女娃娃,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小的楚楚。
老莫很是驚喜,迎上去,對著方楚楚上下左右看了又看,半晌,咧開嘴大笑:「很好,你看過去很好,唉,就是沒有良心,不聲不響地就和你爹一起走了,一走就是五六年,我實在是很想你們。」
方楚楚的嘴還是和原來一樣甜:「我也想你們呀,這不是,一回來就過來看你了,老莫,你現在是大東家了,看過去可神氣了。」
老莫看了看旁邊那男子一眼,努了努嘴,壓低了聲音:「那個,是你家男人嗎?不錯,看上去模樣生得也太好了一些,這樣的男人不安分,你以後可得看緊了,別讓旁的女人給勾搭了去。」
「不用擔心。」方楚楚不在乎地擺了擺手,「他是我買下的奴隸呢,賣身契還在我這兒,跑不掉,聽話得很。」
老莫的眼珠子瞪得都要掉下來了:「奴隸?這不是你男人嗎?」
「是啊。」方楚楚一臉淡定,還比劃了一下,「你記不記得,當初就是在這裡,我用你的羊換下的那個奴隸,喏,就是我家阿狼了,我看他長得不錯,就嫁給他了,現在娃娃都生了兩隻了。」
老莫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捂著胸口,大聲地咳了起來。
這時候,一隻小羊羔跑了過來,仰著頭咩咩地叫喚。
三歲的小雪拍著手叫了起來:「羊羊、我要羊羊。」
她的聲音又嗲又嫩,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著,簡直要叫人的心都化了。
至少,她父親的心都化了,小公主的話,從來就沒有被拒絕過。
賀成淵掏出一錠金子扔在老莫面前,簡單幹脆地道:「我女兒要小羊,我要挑一隻最好看的。」
老莫馬上不咳了,「嗖」地一下,把金子撿起來,揣到袖中:「好,一隻小羊,不找了,楚楚當年還欠我十文錢沒還呢,算做利錢了。」
方楚楚不幹了:「老莫,我就說你奸商,你還一直不認,這利錢也忒貴了吧,不成不成。」
那邊,賀成淵已經把兩個孩子都放下去了。
小雪搖搖擺擺地跑過去,對著小羊羔摸了又摸,「咯咯」地笑了起來,流下了口水。
小滿跟在妹妹身後,一臉沉穩嚴肅的小表情,十分冷靜,他是男子漢,他才不饞羊肉呢,他咽下口水,偷偷地吃起手手。
老莫繼續和方楚楚在討價還價。
「看看你家男人,長得多好,就是當初用我那隻羊換的,我才收了你一百二十文錢,如今看看,你賺大發了,不得給我貼補一點嗎?」
「哪裡有這麼算的,買定離手,我自己買的奴隸,我眼光好,和你什麼關係呢?」
一匹小馬駒溜溜達達地跑了過來。
老莫如今出息多了,手上不但有牛羊,偶爾還會從胡人那裡收一些良馬來轉賣。邊塞之民,或是騎射、或是放牧,都少不得馬匹,這生意做得相當不錯。
那匹馬駒是從大宛那邊過來的,血脈優良,渾身黝黑,四蹄踏雪,雖然現在還是矮矮小小的一隻,但看過去已經是漂亮又神氣。
小雪馬上移情別戀了,扔了小羊羔,跑過去想摸那匹小馬駒:「大馬、大馬。」
賀成淵把女兒攔住了,蹲下來,柔聲哄她:「小雪兒乖乖,這種小雜毛,還沒訓好,小心它咬你,我們不和它玩,等回了長安,爹給你另外找一匹,特別漂亮的,全身都是白色,沒一根雜毛,和你名字一樣,小雪就要騎著小白馬,可威風了,好不好?」
老莫不樂意了,馬上過去,拍了拍那小馬駒,憤憤地道:「喂,你不要亂說話,什麼小雜毛,我這是千里良駒、良駒懂嗎?四蹄踏雪、烏雲蓋日,可比純白的值錢多了。」
他說著,激動了一下,手揮了揮,煙鬥上的火星子濺了出來,落在小馬駒的背上。
小馬駒吃了疼,咴咴地叫了起來,一頭撞開了老莫,撒蹄子沖了過來。
小滿還站在那裡吃手手。
老莫驚得魂飛魄散,失聲大叫:「啊,娃娃……」
後面半截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
五歲的小滿個頭已經很高了,他板著小臉,迎面一把按住了馬頭,一用力,「吧唧」一下,猛地把那馬駒按到了地上,直接提起拳頭就打。
父皇說過,沒有什麼是打一頓不能解決的,一頓不行,多打兩頓,打服氣了就什麼都好了。
小滿一拳砸過去,那馬駒抽搐了一下,凄慘地鳴叫起來。
多打兩下,可憐的馬駒蹄子抽了抽,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老莫都看得獃滯了。
周圍的夥計大驚,飛奔過來:「哎呦,別打,二十兩銀子呢,別打啦!」
小雪在父親的懷裡拍手大笑,奶聲奶氣地給哥哥喝彩。
老莫僵硬地把頭轉過去,面無表情地看著方楚楚:「……二十兩。」
方楚楚也有點呆住了,她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捨得罵她寶貝兒子,轉而叉腰,罵起賀成淵:「你看看,你兒子就隨了你,一身蠻牛力氣,你平時怎麼教他的,看見小蟲子嚇得亂哭,這會兒膽子又這麼大,為什麼要打人家?對,就和你當年一般行事,很沒道理。」
小滿見母親生氣了,他嚇壞了,趕緊撒手把馬駒扔了,「嚶嚶嚶」地奔到父親懷裡要抱抱。
哥哥這麼大了還愛哭、愛撒嬌,小雪看不起他了,刮著臉羞羞他,兩個孩子又開始拌嘴。賀成淵哄哄左邊那個、親親右邊那個,怎麼也按捺不住,一片雞飛狗跳。
後來,方楚楚又給了老莫一錠金子,當作把那匹半死不活的小馬駒給買下來了。
老莫心滿意足了,臨到末了,這一家四口要走的時候,他還殷勤地一直揮手:「楚楚,改天有空一定要再過來看看我,我每天都怪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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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實在是有點冷,小雞崽們都縮在窩裡,蔫巴拉唧的抱成一堆取暖。
小滿和小雪好奇地頭湊著頭,蹲在那裡看,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
這是當年方家院子里養的那群雞生的小雞的小雞的小雞……
聽說,父親當年還親手餵過那群雞……
哇,父親真是太能幹了,兩張小臉上不約而同地現出了佩服的神色,眼睛亮晶晶的,別提有多可愛了。
崔嫂子愛得不行,摸摸哥哥、再摸摸妹妹,一個長得像阿狼,一個長得像楚楚,兩個都這麼討人歡喜。
院子里堆了一些雪,賀成淵把雪掃到一起去,招呼兩個孩子過來堆雪人,小滿和小雪歡呼一聲,馬上拋棄了小雞,去玩雪了。
方楚楚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屋檐下,笑眯眯地看著那邊一大兩小在玩雪,真好,只要有賀成淵在,兩個娃娃就歸他管了,完全不要她費半點心。
崔嫂子過來,和方楚楚一起坐在那裡看著,還要抱怨一下:「你爹真是的,也不跟著你回來一起看看,這幾年,你家的院子我都一直替你們看管著呢,你家的那群雞也養了一茬又一茬,我還以為你們過兩年就會回來,結果啊,一走這麼多年,唉,也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們。」
方楚楚只好哄她:「我爹年紀大了,一到冬天就犯老寒腿,這時候不敢叫他一起來,到來年開春,他自己會回來看看,北山大營還有許多兄弟呢,我爹忘不了他們的。」
實則是因為這次是天子北巡,為了討皇后歡心,刻意安排到了青州,方楚楚帶著兒子和女兒一起跟著,一路上親親我我,咳……這個時候,老丈人就不方便隨行了。
一晃六七年,恍然如夢,這院子還是和記憶中一樣,連檐角下那片殘缺的瓦都還是當年的痕迹。
崔嫂子更是感慨,她看了看不遠處和兩個孩子一起嬉鬧的賀成淵,不免壓低了聲音對方楚楚道:「我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嫁給阿狼了,雖然是,阿狼的模樣生得真好,嫂子也是喜歡他的,但是……唉,想想他的身份,嫂子總覺得你是委屈了,你爹居然也肯,他是怎麼想的?」
方楚楚又開始一本正經地瞎扯了:「哦,這樣的,其實呢,後來阿狼找到他家人了,他家裡還算略有薄產,一畝三分田的,也盡夠過日子了,我不嫌棄他,我爹拗不過我,也就依了,嫂子你放心,你看看,阿狼長得好看,對我又很好,我平日怎麼欺負他都行,這日子過得舒坦極了,何必在意那些虛名。」
崔嫂子嘆氣,還是有些意難平,她倒是真心實意地惋惜著:「話雖這麼說吧,但嫂子還是覺得,你本是公侯家的千金小姐,要做個官夫人才對,你記得鄭大人家的三公子吧,他當年還在你爹手下做事,如今可大出息了,去年的時候,調回我們青州做了守備將軍,他還到你家的院子看了好幾次,依嫂子看,他心裡還是想著你的,可惜了……」
方楚楚嚇得臉都白了,趕緊抬眼看了那邊一下,幸好,賀成淵專心地在哄他的兩個寶貝,沒注意這邊說些什麼。
方楚楚用袖子捂著嘴,偷偷地對崔嫂子道:「這話你可別在阿狼面前說,他這人,心眼兒特別小,你懂得……」
要是知道了,搞不好要把鄭三一刀給咔嚓了。
崔嫂子露出了一個「我懂」的神色:「好吧,嫁都嫁了,娃娃都生了兩個了,現在再改嫁也來不及了,我不說了,免得阿狼知道了以後慚愧,算了,如今再看看,阿狼那張臉還是很中看的,這天底下,估計也沒有其他男人比得上他,就這點,你不虧。」
是,真不虧,一隻羊換的,怎麼算都是佔大便宜了,方楚楚又笑了起來。
崔嫂子拍了拍手,去廚房忙乎了,過了大半天,探出頭來,大聲叫道:「小滿、小雪,開飯了,今晚我們吃羊肉鍋子,快去洗手。」
兩個孩子歡呼了起來,這裡可太好玩了,比宮裡強多了,還有羊肉鍋子,不行了,口水都流下來了。兩個小馬屁蟲跑了過去,抱著崔嫂子猛誇了一通,把崔嫂子哄得眉開眼笑。
崔嫂子高興起來,晚上不但有羊肉鍋子,還有一隻燉得爛爛的小母雞,她特意把母雞端到阿狼面前。
「喏,阿狼多吃點,今天掃了院子,又帶著孩子,可把你累壞了吧,楚楚就是個懶怠的貨色,成天不干事,沒費啥力氣,等下給她喝兩口湯就成,阿狼你自己吃。」
所以,嫌棄歸嫌棄,其實崔嫂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偏愛阿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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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氣,一到晚上就下起了雪。
一家四口人,窩在方楚楚舊日的閨房裡面,房間的幾個角落裡都燃著取暖的火盆子,裡面燒的是灑金雲霜炭,那是用上等的松木煅燒出來的,和著安息、沒藥、蘇合三味,點燃起來,微微的煙火氣息混合著松香的甘冽,在屋子裡瀰漫著,熏人暖暖。
方楚楚的床不大,本來就容她一個人睡,如今塞進了兩大兩小四個人,就過分擁擠了。
方楚楚撒嬌,趴到賀成淵身上去了。
小雪又在打哥哥了,怪他個頭太大,把她都擠到邊上去了。小滿委屈起來,哼哼唧唧地爬到賀成淵的腿上,抱著搖晃。小雪乾脆爬到賀成淵的臉上,軟唧唧地叫喚著。
於是,現在賀成淵的身上有三個人,妻子、兒子、還有小女兒。
真是沉甸甸的愛。
「母后、母后,你原來的寢宮怎麼這麼小?是因為原來母后的個頭也生得很小嗎?就和小雪一樣嗎?」嬌嬌軟軟的小女兒一邊在父親身上爬來爬去,一邊好奇地問著。
方楚楚的臉趴在賀成淵的胸膛上,賀成淵笑了起來,胸腔的震動是輕微的,卻讓她的臉頰有一種戰慄的錯覺。
「這個不算小了,你們白天看到那間柴房,當初是父皇住的地方,那個更小。」賀成淵笑著,「大小又有什麼關係呢,那地方住起來特別舒服,快活得很,特別是,晚上還會有人從窗戶外頭偷偷摸摸地爬進來,那就更快活了。」
方楚楚順手捶了他一下:「誰爬窗戶了?不要亂說。」
她不服了,在兒子和女兒面前揭父親的老底:「你們的父皇,當年就喜歡蹲人家窗戶底下,一蹲就是一個晚上,鬼鬼祟祟的,就跟做賊一樣。」
天地良心,當年是她要他蹲的,如今是賊喊抓賊了。
賀成淵咳了一聲,沒有打算揭穿她,只是捏了捏她的手。
他用嚴肅的語氣道:「因為你們母后膽子小,晚上一個人睡覺會害怕,和小滿一樣,所以父皇就蹲在那裡給她講故事聽、哄她睡。」
小女兒恍然大悟:「哦,難怪哥哥這麼膽小,原來是像了母后啊。」
方楚楚順手就給女兒的屁股戳了一下:「你們父女兩個,不要一唱一和啊,我生氣起來,兩個都打的,記住,我們家誰最大。」
小雪嚇了一跳,也「嚶嚶嚶」起來了。
賀成淵急忙抱著女兒哄她:「喏,別鬧了,父皇給你們講故事啊,要不要聽,你們母后當年最喜歡聽的那個故事了。」
「要、要!」兩個孩子可高興了,爬到了賀成淵的胸膛上,把方楚楚給擠下去了。
方楚楚滾到一邊,趴著,手托著腮,笑吟吟地看著賀成淵給兩個孩子講故事。
還是那個狐女的故事,皇帝陛下估計就只會講這麼一個故事而已,翻來覆去地哄了妻子又開始哄孩子。
「俄而,凡人醒,自稱長贏國少君。少君貌昳麗、形高碩、有天人之姿,女為其所惑,遂同返人間……」
小滿和小雪聽著聽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就開始打起了盹兒。
小滿快要睡過去之前,還嘀咕著問了一句:「那位公主不是神女嗎?為什麼一見面就跟著一個凡人跑了,好沒道理……」
小雪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對哥哥道:「那個少君生得好看啊,要是我,我也要跟人家跑了……」
不一會兒工夫,這兩隻就趴在父親身上睡出了鼻涕泡泡,再也不管什麼少君和狐女公主了。
方楚楚把手伸過來,捏了捏賀成淵的臉:「嗯,不錯,生得好看,所以我才跟你跑了。」
賀成淵的心情卻沉重了起來:「這不行,我的小公主不能有這麼可怕的念頭,我以後要好好教她,男人的臉蛋千萬看不得,可不能跟人家亂跑。」
細細的雪從天上飄零下來,落在窗戶上,悉悉索索,炭火在燃燒著,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響,這個夜晚,是那麼安靜又暖和。
在小小的床上,兩個人窩在一起,什麼也不做,靜靜地聽著外面雪花落地的聲音,還有彼此心跳的聲音。
「阿狼……」
「嗯。」
「你當初站在我的窗戶外面,在想什麼呢?」
「那個時候,我在想,我這麼能幹,楚楚為什麼還不誇獎我,她聽了故事就睡著了,不理我了,她好沒良心。」
方楚楚咬著嘴唇,吃吃地笑了起來。
是了,她的眼睛一如當年,有月光流淌其中。
賀成淵慢慢地湊過去,吻她。
那個時候,其實他想的也是這個,想吻她,在月光下,在夜色中,發了狂似的,想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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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太陽出來了。
崔嫂子把小雞放出來了,兩個孩子興奮極了,追著小雞滿院子亂跑。
小雞嚇得驚恐地咯咯亂叫,小翅膀撲棱起來,跑得撞撞跌跌。
崔嫂子還在笑罵著:「別跑、別跑,小心摔著,怎麼都這麼淘氣,攆雞逗貓,就和楚楚小時候一樣,可壞了。」
外面傳來了轟轟沉沉的動靜,像是有一大堆人、騎著一大堆馬,到了近處,然後又停下了。
有人過來敲門,「叩、叩、叩」,似乎十分謹慎。
「來了、來了,誰呀?」崔嫂子擦了擦手,過去開門。
大門一打開,崔嫂子嚇了一跳,汗都出來了。
方家院子外面的那一條道,滿滿當當地擠的都是人。
中間是華麗的儀仗,前為騎馬武士,武士著金甲、持長戟鐵戈,白馬披彩帛、飾玉絡流蘇。左右各有將軍一人,持金絲靜鞭開道。其後為衛軍持九旒旌旗長幡,繪天地四神、日月星辰。這一長串儀仗隊伍都看不到頭,密密麻麻地排到了道路的盡頭之外。
跟隨而來的,看服色,皆是當地的州府官員,青州的守備將軍鄭明義和新任的刺史一起前來迎接聖駕,此時恭敬地弓著腰,在門外等候著。
崔嫂子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大約還沒有睡醒,需要回去再睡一會兒。
她還在迷迷瞪瞪的,賀成淵和方楚楚抱著孩子一起出來了。
門外的人立即跪下了,山呼萬歲,響亮的聲音直上雲霄,把屋檐上的麻雀都驚飛了。
隨後,官員們畢恭畢敬地請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移駕青州府城。
方楚楚走出去的時候,還笑眯眯地對崔嫂子道:「嫂子,我們又要走了,這院子依舊交給你幫我看管著,說不準過兩年我還會回來看看,你若得空,不妨去長安找我們玩,阿狼家有一畝三分地,大小算是個富戶,會好好款待你的。」
兩個孩子十分懂禮,朝著崔嫂子認真地作揖:「崔大娘,我們告辭了,你做的羊肉鍋子很好吃,我們會想你的。」
皇帝的車駕儀仗過於龐大,停在道路外面進不來,先進來了一駕朱斑漆輪、黃屋大纛的三十六人抬轎輦。
賀成淵和方楚楚抱著孩子坐了上去,眾衛兵起轎而去。
那隊伍浩浩蕩蕩的,大約一刻鐘以後才走凈了。
崔嫂子腳還是軟的,倚在門上獃滯了半天,忽然拍著腿笑了起來:「這妮子,造化可太大了,這可奇怪了,難道越是淘氣越是有福氣嗎?」
小麻雀又飛回來了,在牆頭嘰嘰喳喳地叫喚著,十分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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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終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