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煉屍翁
黑話,是社會生活中在明面上活動較少的團體的內部話語,一來交流具有隱蔽性,不懂行的人,就算站在身旁也不明白意思,二來也是一種身份的識別。
傳了,是巴蜀地區的黑話,是殺掉或活埋的意思。類似的還有許多,比如把某人毛了,意思是將人扔到河裡。摸庄、寫台口、看財喜,代表著計劃行竊,而偷東西領頭的人叫抬梁子。
過去將綁架小孩以索取贖金叫抱童子,綁架婦女叫接觀音,因為觀音在明清時期寺廟中的塑像大多為女人,同時女性可以生子,有送子觀音一說。綁架富人叫拉肥豬,搶劫偷盜后就地分贓叫擺地壩。
「轟隆隆!」墓室震動著,凄厲的慘叫聲從墓室的四壁傳出,混雜在滾滾煙塵中。
「唐天,你快看!」陳鵬手指著身旁的壁畫,緊張地喊道。
壁畫中衣冠華美的仕女,露出痛苦的表情,口鼻湧出紫黑色的鮮血,一道裂縫順著她的頭部慢慢貫穿整個身體,下一秒,壁畫上的仕女變成一朵紫黑色的血花,血液如泉水般從壁畫中湧出,一股濃烈的屍體腐爛的味道,瞬間填滿整個墓室。
四周的壁畫上,一朵朵血花不斷綻放,昏黃的電筒燈光下,依稀可見遠處壁畫的表層蠕動不停,是畫中人物在掙扎,發出刺耳的嚎叫。
烏黑的血液在墓室里堆積,漸漸沒過腳背,我蹲下聲,用手蘸了蘸,滑膩異常,腐臭刺鼻,這不是血,而是屍油的味道。
「陳鵬,墓道被封住了!」我大聲喊道,用電筒掃視著之前來時的方向,不知何時,原本有著一扇朱紅木門的墓道,現在變成了一道金剛牆。
金剛牆,是古代的一種防盜措施,用青磚將墓道從地面到頂部壘砌滿,磚與磚之間的縫隙填充白膏泥,達到一根針都插不進去的密度。白膏泥是用糯米汁混合石灰漿、黏土製成的混合物,在秦漢墓葬以及明清的建築基址中都能見到,相當於現代的水泥,其硬度甚至比水泥還要高。
白膏泥如果被土壤中的濕氣浸透,會變成青灰色,南方的墓里一般濕氣重,所以北方叫白膏泥,南方叫青膏泥。過去湘南長沙地區伙頭子的土夫子,經常說到的「火洞子」,便是青膏泥中摻和了易燃油脂,功夫不到家的土夫子,用工具敲打在金剛牆上時,飛濺起的火花,會瞬間點燃青膏泥,導致墓毀人亡,火勢突然噴發,伙頭子的人來不及逃跑,活活被燒死。
土夫子在長沙地區曾經以賣黃土為生,因為當地多紅土,紅土酸性大,黏性低,容易滲水,有錢人家會專門買黃土來營建墓室,黃土黏度高,防水防蟲。在湘南長沙一帶,從春秋戰國起一直到明清,稍微好一點的墓葬都會用黃土夯填,剛開始時,土夫子是在河邊採集黃土賣,又因為湘南的墓一般埋得不深,地下八十厘米到一米左右,基本上就能找見,土夫子因為取黃土順帶找著墓葬,發現賣古董比賣黃土賺錢,於是明面上打著賣黃土的旗號,背地裡乾的都是伙頭子的活兒。
洛陽鏟這種盜墓工具在北方用得較多,在南方,特別是土夫子一脈,很少會用洛陽鏟,而是用一種長得像鶴嘴一樣有著長彎鋤面的鋤頭,也稱為鶴嘴鋤。湘南地區地下水豐富,土壤濕潤,洛陽鏟沒辦法將土帶上來,再加上墓埋得較淺,基本上觀察一下,用鶴嘴鋤一挖就能挖到。
「呼呼!」金剛牆堵住墓道,墓室變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濃烈的屍臭味熏得人腦子發暈,或許是因為沒有新鮮空氣進來,我與陳鵬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我靠。。。唐天,你有沒有覺得場景很熟悉?」陳鵬皺眉,手掌按在墓壁上,留下一個烏黑的掌印。
「屍油滿地,墓室無風。。。」我不斷打量著。
「煉屍翁!」我與陳鵬互相瞪視,驚訝地喊道。
小時候,巴蜀七大家族的小孩互相打鬧,罵狠話時,便詛咒對方以後長大夥頭子被煉成屍翁。煉屍翁,是墓中莊主會的一種邪術,將伙頭子的人困死在墓室里,缺氧會讓人無力,滑倒在墓室地面,屍油慢慢淹沒人體,將人包裹在厚厚的油脂中,一時半會,人是死不了的,屍油會從人體所有有洞的地方滲入,連手臂上的毛孔都會被堵住,達到一種深層窒息。
死亡后,人的皮膚會變成紫黑色,全身青筋暴起,眼白外凸,甚至可能因為體內壓力過大,眼球直接被擠出眼眶,全靠幾縷視神經牽拉著,垂掉在鼻子附近。舌頭因為屍油的填堵,沒辦法向外伸,會在屍油的潤滑下,自然的向上翹起,往大腦深處延伸,舌尖搗入自己的腦子。
肉身死亡后,靈魂卻出不來,屍油本身有著很強的陰煞氣息,日積月累,將困在身體里的靈魂同化,變成只知道殺戮的東西,過去常說的行屍走肉便是這樣來的。
靈魂被抹殺,屍油對屍體有養護功能,所以隨著歲月的增長,裹在屍油中屍體的指甲和頭髮還會變長,遠遠看去,就像一個老翁一樣,所以被稱為煉屍翁。
煉屍翁被莊主操控,可以在天將黑未黑的下午出去活動,這也是一些常年居住在農村地區的人們,說看見有殭屍來偷雞偷蛋,虐殺牲畜的原因。金石玉微錄中還提到一種說法,莊主的肉身在墓里已經腐壞,煉屍翁可以作為其復活的載體。
巴蜀地區七大家族的人,各個年代都有伙頭子不小心被莊主給煉屍翁的,這些人說已經死了卻也活著,說活著但靈魂卻早已死透,所以在家族的祭台上不設他們的靈位,連被祭拜回憶的資格都喪失了。東南亞一帶傳承的鬼術較多,煉屍翁這種邪術據說至今仍有人在用,人為的培養一些行屍走肉。
不想被煉屍翁的唯一辦法,便是逃脫墓室。
「唐天,快想辦法啊!」陳鵬面露慌張,焦急道。
墓壁流淌下的烏黑屍油已經淹沒到小腿附近,墓室里的空氣也變得稀薄起來,屍油裡面的微生物對空氣的消耗很大。
「金巧巧是金代人,金代貴族流行火葬,拿個金銀盒或者好看的瓷器,將骨灰一裝就完事,沒有棺槨很正常。」我心裡想著,腳淌著屍油,努力尋找著可能裝著金巧巧骨灰的罐子或者盒子。「這個地方是金巧巧的兆域,找著她的骨灰,便有可能將她強行喚出,她肯定知道逃出去的路。」
「這間墓室,就是一個空墓。」我尋找了一會兒,眼前開始有黑點瀰漫,這是呼吸的氧氣不夠,窒息暈倒的前兆。
「陳鵬,帶分土劍了嗎?」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帶了,出門不帶分土劍,死了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陳家人。」陳鵬用手抹在不斷淌著屍油的墓壁上,貼著墓室繞了一圈,流下一道長長的痕迹。因為缺氧下體力消耗加劇,他依靠在墓壁上,任由屍油浸濕上衣,從兜里掏出兩根類似三節棍的金屬棒,將其中一根丟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