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萬千殺人法，唯有情最殤

  韓林的資質，在同輩當中即便算不上絕頂，也算的上不凡了。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聚氣九層，換做一些尋常的修士，至少也得三四十歲的年紀才能做到如此，修仙路漫漫，登仙路迢迢，豈是那麼容易能夠精進的。可憑藉韓林的修為，到現在也沒能看透這位夢雪仙子的真正實力，韓林估計，最少也是金丹期了。

  「方才的琴聲，是楚姑娘彈奏的？」

  韓林心思百轉，料想這位夢雪仙子是從來沒有出過這處落雪谷，並不知道外面的局勢變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或許就像是一些大宗門裡的親傳弟子一樣，被宗主關在了聖地當中修鍊，一心提升實力，不問世事。

  當然，對於這種親傳弟子，各個宗門都有不同的培養方法，有的宗門選擇放逐，讓弟子外出遊歷，在一次次的生死考驗中獲得蛻變。而有的宗門則是將資質絕佳的弟子圈養了起來，以自身的閱歷，見識，根基為輔，一對一親傳修鍊，兩種方式各有所長，顯然這位楚夢雪，萬劍宗弟子口中的大師姐，屬於第二種。就是不知道，此人的真正實力到了何種境界。

  韓林一邊和楚夢雪交流，一邊仔細打量著她。

  後者似乎不諳世事，面對韓林，反而沒有絲毫的戒備。

  「閑來無事，隨意彈弄的，韓公子是哪個宗門的？」

  「神道宗。」

  對於宗門，韓林並沒有隱瞞什麼，而一旁的楚夢雪聞言，也沒露出有什麼不對的神色，反而是對著韓林施了一禮。

  「韓公子是神道宗的？素聞神道宗劍仙柳芷容一身劍法神鬼辟易，有皓月烈陽當空照，神劍名刀震古今之說，不知韓公子可認得柳前輩？」

  「認識，她正是家母！」

  「真的？」

  一聽韓林認識柳芷容，後者登時便興奮地笑了起來，一雙亮眸彎成了桃花裝。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我還未劍成之時，經常聽家師提起柳前輩，說柳前輩是人中仙子，劍中魁首，一直聞其名，未見其人，韓公子，儘快與我說說，柳前輩真的那麼厲害嗎？她的劍法到了什麼境界？還有外界那些關於她的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

  提到柳芷容，萬劍宗的這名大師姐，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般，眼中身材，臉上精光，不似作假。

  韓林見狀，對她的戒備之心倒也少了些許。

  雖是同齡之人，但韓林看得出來，這位夢雪仙子心性純真，顯然是那種被師傅捧在手心的幸運兒，沒經歷過什麼風吹雨打，不知道人心險惡，對人對事，沒有絲毫敵意與防備。這種純真是裝不出來的，在韓林眼中，這位仙子真的如同那天上的月亮一般，高懸不可觸，如水似清風。縱使是從小見過不少美女的韓林，也從未覺得有人能同這位夢雪仙子一般，給人一種清純似蓮的感覺，這種感覺與柳芷容的穩重成熟不同，是另外一種韓林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尤其是得知她如此崇拜柳芷容之後，韓林心中的那份敵意和戒備也無形的消散了幾分，沖著楚夢雪道：「夢雪仙子若是有意，你我二人找個地方細說如何？」

  「韓公子這邊請吧！」

  楚夢雪蹦蹦跳跳，如同那七八歲的孩兒一般，哪會有人想到，這位便是謝步凡的親傳弟子，萬劍宗的大師姐楚夢雪呢？

  而就在韓林有這般際遇之時，在萬劍宗主峰的一處內門弟子別院內，一襲白衣的柳芷容盤腿而坐，房屋上方的靈氣緩緩進入她的身體。

  縱使是傷了道基，實力永在金丹境，柳芷容周身蕩漾著的渾厚靈力以及漫天的劍意，還是隱約有那撕裂空氣，萬劍低頭的氣勢。

  此時的她，靈氣在體內運轉，體內的傷勢，正在以極慢的速度，一點一點的治癒。不過在運行了全身一遍之後，柳芷容便停止了吸收靈氣，隨即一動不動的開口道：「謝宗主，既然來了，何不進屋一敘？站在屋外做什麼？」

  原來，在柳芷容運功療傷之餘，萬劍宗的宗主謝步凡已經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別院之中，只是不知為何，這位中界目前的第一高手，實力在中界天下無敵的萬劍宗宗主，此時此刻，卻是站在院內，來回踱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都不知多少年了，縱使謝步凡到了如今的實力境界，再度面對柳芷容，還是忍不住心亂如麻，緊張無比。猶記年少時，他意氣風發，謝步凡以萬劍宗未來宗主之姿，縱橫天下，劍退群敵。同齡之輩，自認無敵。但在一場宗門比武中，謝步凡遇見了柳芷容，一顰一笑，萬千風姿，劍氣所過，天下無雙!縱使是謝步凡，也敗於她的萬千風情，巍峨劍意之下。

  自那一見，謝步凡道心大亂，他求師傅向神道宗求親，願意放棄一身榮耀光環，只為柳芷容一人！但是，仙子珍饈美饌，豈是凡人可觸，萬千殺人法，唯有情最殤，謝步凡直到現在，未娶一妻，未愛一人。縱使那七人圍攻之戰，謝步凡也只傷其夫，未傷其人。

  灼灼情思，天地可鑒。

  此時聽到柳芷容說話，謝步凡猶豫幾下，邁步進屋。

  屋內簡陋，一桌一床一人而已。但那人，卻已佔據了謝步凡整個眼眶。

  只見柳芷容神采如常，氣質依舊，端坐在床邊，好似整個房間，都因她而變得開闊。

  「芷容仙子.……」

  謝步凡化神之境，竟是看著柳芷容的測顏呆了。直到許久之後，方才回過神來。隨即便沖柳芷容微微的躬了躬身。按照常理，柳芷容是化神期，謝步凡一樣是化神期，柳芷容是宗主夫人，謝步凡是一宗之主，雙方並無尊卑之分，自然也不需行此大禮。但是，一到柳芷容這三尺之地，謝步凡便會回想起年少之時，中界弟子外出修鍊，南界南天河，海獸肆虐，謝步凡自詡中界年輕一代第一人，隨後便獨自一人沖入南天河之中，然後被數只海獸圍困，是柳芷容，義無反顧的衝殺入內，以絕對壓倒性優勢，救得謝步凡以萬險之地。

  事後，她輕輕撫劍，淡淡的說道：「你無事便可。」

  還有那南界隱霧山中，謝步凡誤入隱霧山，被其護山靈獸打的半死，又是柳芷容刺斜里飛出，奮不顧身，抱起謝步凡，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敵人的眼下，一擊過後，血布飛濺，那一瞬間的嫣紅，死死地印在了謝步凡的眼中，心中，靈魂深處，再難忘記。

  往日種種，盡皆浮現在眼前，一念千萬劫，情字最無解。

  當師傅帶著謝步凡前往神道宗求親的時候，卻意外的得到了柳芷容和那個男人成親的消息，竹林內，她不再縱橫天下，不再絕世無雙，只是靠在他的懷裡，怯生生的喚了一聲「夫君。」

  天旋地轉，榱棟崩析。

  他不明白，他比他差在哪裡？

  他不明白，他愛她勝在哪裡？

  他是化神境，他也進階化神境。

  他是宗主，他也成為了宗主。

  他為他，獨斷天下。

  他為她，亦可！

  但是終究，他得不到她。

  得來的，只是她成了別人的妻子，她有了孩子，她如朝陽般炙熱，世人只記神劍女劍仙柳芷容，卻有幾人，記住劍聖謝步凡？

  萬劍宗，以劍入世，卻只屈二等。

  只因有她，那光芒萬丈的女劍仙。

  「謝宗主來此，有何事？」

  柳芷容依舊冷冰冰的，未曾看他一眼。縱使身處一地，也是如隔山海。

  但，謝步凡嘴角扯了扯，無聲的自嘲一笑，她的這番態度，自己早已熟悉，更何況，自己參與擊殺了她的夫君，滅亡了她的門派，若非她道基受損，此時的場景，怕是早已經劍光霍霍，不死不休。

  謝步凡無言，他緩步走進屋內，從儲物袋中拿出了一瓶瓷罐，放在了柳芷容身前的桌子上。

  「這是萬載天青，對你的傷勢有幫助。」

  萬載天青一處，屋內靈氣四溢，即便是柳芷容，也不由得眼皮抬了一抬。諸多的天材地寶中，萬載天青是最難獲得的存在之一。就算神道宗有萬年底蘊，所珍藏的萬載天青也是不多。

  眾所周知，地有地氣，氣聚龍脈，龍脈有穴。

  萬載天青，便生長在這純陰之穴上，且要有足夠多的水汽，經年累月，長達萬年，方可匯聚。

  對於凡人來說，得一滴萬載天青，便可超凡脫俗，在體內凝聚靈骨仙根，讓人修行起來，事半功倍。對於修士來說，萬載天青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神葯，有了萬載天青之助，無論是元嬰，又或是化神，都會輕鬆許多。另外，萬載天青，無論受了多重的傷，也能夠在短時間內恢復力量。就算是渡天劫失敗，有了此等神葯，也可重新凝聚元神，轉修鬼仙之道。這天材地寶，用處十分廣泛，上到化神期大能，下到凡夫俗子，都可以派上用場，門檻極低。沒有任何限制。

  這等天材地寶，但凡出世，必是各宗爭奪的目標，柳芷容沒有想到，謝步凡竟會大方的拿出這等神物給自己療傷。不過.……若換做以前的柳芷容，任何天材地寶，都不會收的。但是現在，柳芷容微微揮手。便將其收入囊中。

  看到柳芷容接受了自己送的萬載天青，謝步凡頓時面露喜色，但隨後，便聽到柳芷容冷冷的聲音：「多謝謝宗主了，還有何事？若無其他事，芷容便要專心療傷了，就不送了。」

  柳芷容的話，讓謝步凡剛剛才凝聚在臉上的欣喜之色淡了許多，但還是有一抹笑意的。他看著閉目養神的柳芷容，長了張嘴，最終無話可說，只是拱了拱手，開口道：「芷容仙子，告辭了！」

  說罷，又重重的看了一眼閉目的柳芷容，走出了房門。

  謝步凡走後不久，韓林，便嘆氣而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