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談笑
高之煥收斂了笑意,垂眸沉思許久,一時間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姜余倒是很坦然:「我用易水硯砸破了他的腦袋,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又用短刀割了他的頭,後來我把他的頭掛在旗杆上,大雨淋,日頭曬,爛透了也沒人取下來…
我來西伏城,途經天承郡,還看到他那個爛頭孤零零懸在旗杆上,行人都繞著他走…
轉眼又快一個月了,嘖嘖,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樣了。」
姜余繪聲繪色地說著,坐在她對面的姜侯爺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可姜余絲毫不在意,越講越起勁。
「高大人有空了也去看看,論輩分,您應該叫他一聲…」
「我該叫他一聲堂叔。」
高之煥開口道,他聲音平靜溫和,說話間,笑容重回臉上,
「不瞞姜家小姐說,忽然聽到這個名字,我也一時沒想起來,剛剛算了好一陣的輩分,才理清楚,是堂叔。」
姜余愣了愣,剛剛,他是在算輩分?
「高洹是我殺的。」姜余冷下臉,看向他身邊站著的護衛,「你若想給你堂叔報仇也可以,你要自己上,我只接受血親復仇。」
「胡鬧!」姜侯爺讓手中茶盞重重放在桌上,斥責姜余,「從哪兒學來北地蠻人粗俗不堪的一套!?我大穆自有法度,判你罰你,皆決於法!」
姜侯爺說完,又狠狠拍桌,姜余看著面前的圓桌微微顫動,竟有一點擔心這桌子被侯爺拍碎了。
「侯爺消消氣,下官可沒有要為難姜家小姐的打算。」
高之煥開口,依舊笑意不減,他看向姜余,
「姜家小姐可能不知道,下官是高家小宗,不僅如此,還是妾身生的庶子,根本入不了高洹那種人的眼,但同樣,他的死活,我也不在意。」
他說得太過真誠,姜余雖然告訴自己要防備他,但心裡還是信了。
若真是親人被殺,面對兇手時,還能這般談笑,如果不是因為不在意,那就是太隱忍了。
不過也奇怪,如今高家為權臣不假,但又怎麼會讓他這樣出身的人做高官?上次見他的裝束,大約是個宣武將軍。
高家,能允許小宗庶子做宣武將軍?
看姜余走神,高之煥用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面:「下官不在意高洹的死活,下官想聊的,是李險。」
李險…
自己站在城樓上將他射個對穿的畫面在姜余腦海中一閃而過。
殺人總是太殘酷,即使是姜余,刀尖上討生活,對此也沒有完全適應,每每回憶起這種場面,總覺得胃裡翻湧,好在這種不適很短暫,很快就過去了。
「西燎的那個將軍?」姜余很快調整好了心情,「被我一箭射死了…怎麼?不會也是高大人的親戚吧?」
高之煥失笑:「姜家小姐說笑了,李險是割據一方的軍閥,不受我大穆管束,只可能是我高之煥的敵人。」
姜余靠著桌子,一手托腮:「沒什麼關係,是敵人,而且已經死了,那高大人想聊什麼?」
高之煥看了一眼姜侯爺,又轉頭看,看向姜余:
「有人在西燎見到了李險,就在半個月前。」
…
高之煥先一步告辭,水榭里只剩父女二人。
「姜侯爺,失陪了。」
姜余起身欲走,卻被姜侯爺留住。
「不久之前,侯府里進了刺客,和你什麼關係?」
「是三公子說的?」姜余聽罷,說道,「三公子有心為我掩護,我很感謝,但那日他追的所謂的刺客是我,我只是找了個清凈地方喝酒賞月,全是誤會,沒什麼不敢認的。」
姜侯爺冷笑:「那在元炁小築,為你擋劍,又與琅岩拼殺的年輕人,又是誰?」
「琅岩?」姜余問,「琅岩是誰我都不知道,實在聽不懂侯爺您說的話,我有些累了,告辭了。」
「小館子里的燴面好吃么?」
聽到這句話,姜余站在了原地。
銀幣團號稱「有一千隻眼」,是因為暗探遍地,情報網路發達。
自上次姜月輝在天都威脅她宋大娘的事時,她就知道,姜家的眼線也不少。
為此她已經很小心,但還是被人盯上了。
姜侯爺緊接道:「聊了些什麼?」
事已至此,姜余也沒什麼好瞞著,但她不知道姜侯爺到底知道多少,於是反問:
「侯爺都聽到了些什麼?」
姜侯爺悠悠然為自己倒了杯茶,舉到嘴邊,輕輕吹去上面的浮沫,喝了一口后才道:
「少年郎,十八九歲,生得倒也俊俏。」
他抬眼看了一下姜余,
「若是平常人家,只要他家世不是太差,做父親的心軟也就答應了,只可惜你是我姜明曄的女兒,我勸你早早斷了念想,當然,你若做不到,也不要緊,為父已經幫你斷了。」
姜余的嘴角抽了抽,心道他說的應該是宋平安吧!?但這些話又是哪一出?
不過起碼他應該沒聽到他們的對話。
「什麼斷了?」姜余問。
「在西伏城,我容不下的人…」
姜侯爺欲言又止,只是用手在喉前輕輕劃過。
姜余倒吸一口涼氣,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這個老頭把她的搭檔給殺了???
看著姜余臉色都變了,姜侯爺心滿意足笑了,起身對姜余說:
「情愛是最不值錢最不可靠的東西,你是姜家女兒,為父希望你早點明白,這世間只有抓到手裡的權勢,才是你一輩子可以依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