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忠逆
「天承郡的使命就是為了守天都,為防止天都里的人逃出,也為了不被從外面輕易攻破,所以建城之初就選了易守難攻之地,一面臨山三面環水,城牆高固,城高水深,素有天都咽喉之名,將軍想攻入並非不可能,但也絕非易事…」
李險的臉色愈發陰沉,他打斷了書生的話:「為何給我講這些?投誠?你覺得我會輕易信你?」
「想要將軍信某,某自然要拿出些誠意。」
呂征說著,手中的筆也沒停下,一副天承郡布局圖很快便呈現在紙上,
「某出身寒門但家中也算富足,自小讀書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走上仕途,好不容易進入國子監做了監生,卻因不夠圓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發配到天都這樣的鬼地方…」
呂征將圖紙推到李險面前:「某猜想將軍效力西燎,想和將軍做筆交易。」
李險按住呂征的手腕,他果然沒有習武,一點力道也無。
看出對方的疑慮,呂征也不慌,從容道:「這次攻城,呂征願為將軍效力,若是幫到將軍了,煩請將軍將呂徵引薦給西燎王爺,只求做個幕僚,可以施展抱負。若是幫不到,那時再殺了呂征也不遲。」
「就這麼輕易背叛他?據我所知,『他』是天都銀幣團…」
「可我並非銀幣團中成員。」呂征費力推開他的手,那隻手常年握著兵刃,磨出了厚厚的繭,咯的他手生疼,呂征揉了揉手背,「不過是利益交換,若是今日順利入城了,我也不做他想,只是碰到將軍您,我腦子裡最先冒出的念頭是想活。」
「如何讓我信你,你真的會背叛他?」
呂征無奈笑笑:「從帝都流放到天都本就非我意,而我也只是在那鬼地方待了四年,為求庇護投在他門下,生死抉擇我選生…將軍在西燎王爺麾下多久了?若是落到呂征這番境地,會選忠還是選生?」
…
燭火搖曳幾下后便滅了,窗子不知何時開了。
姜余伏在桌案上,許是為了守城的布防幾夜沒合眼,剛剛累極了才睡著了,隱約間還聽到征哥在她耳畔低語,這會兒猛然醒來才想起自己不在天都而是天承郡府衙,不過是夢。
夜裡雨勢更大,風吹開了窗,雨水便斜斜地打進屋裡,地面上濕了一片。
姜余起身去關窗,指尖碰到窗欞時才意識到異樣。
「小余是我!」
呂征低呼,若不是說的夠快,此刻貼著皮膚的冰涼短刃應該已經劃破他的頸子,刺破他的動脈了。
「征哥?」那聲音再熟悉不過,姜余脫口而出,摸出腰間別著的火摺子點燃桌上的半截蠟,昏黃的燭光照亮一小方天地,他們這才看清彼此的樣子。
刀已經收的很快了,但也免不了劃破了皮膚,在書生的頸子上留下一道細長的血痕。
「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差一點…」
姜余難掩內疚,呂征卻不以為意,只道:「進來時叫你了,你睡得沉沒應我,怕是累壞了,便沒忍心…」
說著,他走過去關上窗戶,帶著些許責備的語氣對姜余說:「以後一個人在房間,首要就是關好門窗,縱有一身武藝又怎樣?終歸是姑娘家,萬事還是小心些。」
若放在平時,姜余最不耐煩聽到這些,定會回嘴一句「姑娘家又怎麼了」,但久別重逢,姜余並不想破壞了愉快地氣氛,便哼哈應了他兩聲敷衍過去,怕他再啰嗦,便岔開話題:
「你不意外我在這兒?」
「進城后吳天送我過來,這幾天的事他都講給我聽了。」
「我擅自打亂了計劃,你不怪我?」
「你已經在這兒,聽說還殺了高洹。」呂征頓了頓,見姜余的神情凝重,便緩和了語氣,「但是你做的很好,守城十日,堅持到我回來,最初計劃綁了高洹也是為此,所以於大計無礙。
小余,你十七歲了,你有擔當,凡事交給你,我也不怕了。」
「一路辛苦,喝杯水潤潤喉。」
姜余倒了杯清茶遞到他面前,他卻沒有接過,抬眼看著姜余:「聽聞春風樓的玉逢春香醇,我這兒有三吊錢,去給我買半兩。」
姜余遲疑,但還是接過錢出了門,房間里只剩呂征,卻也不是。
「藏得辛苦,出來吧。」呂征沉聲道,只見一個穿著灰色短打的男人從燭光找不到的黑暗角落裡走了出來,停在他身後不遠處。
不是別人,正是宋平安。
被發現了也不意外,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但宋平安深知眼前這個男人心思深沉細緻,這方面不遜於團長,只是他平日里少言寡語,所以彼此接觸並不多,宋平安對他的了解也是有限的。
相比之下,也許姜余更了解他。
「援軍呢?按照約定,今時今日該到了,我們守城守得苦,每日都有將士犧牲,再拖下去,怕是熬不過了。」
呂征還沒說話,宋平安搶先一步質問,見他氣定神閑端起桌上的茶,又想到姜余總說他這樣叫穩重,宋平安覺得胸腔里升起一把火,於是一把奪過杯子,
「問你話呢!」
呂征不惱,抬手撣去濺在他衣衫上的水珠,和往常一樣不緩不慢開口:「特意支走她,就是想和你說說話,你想知道的,我也會告訴你,放心,來得及。」
…
春風樓離府衙不遠,來去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姜余拎著酒罈回來,推門進來時嘴裡還念叨:「如今這當口春風樓本不營業,掌柜的人好,送給我一壇,還說不要我錢,不過我也沒占他便宜,該給的錢都給上了…宋平安,你什麼時候來的?」
宋平安沒說話,只見呂征起身走到門口,拿起立在牆邊的油紙傘,他一手撐傘,另一手接過姜余手裡的酒罈,呂征站在廊上,看著姜余時似乎片刻的出神,旋即又恢復如常,轉身要走時卻被姜余牽住衣角。
呂征皺起眉對她搖搖頭,但姜余固執的不放手,短短的對峙之後終歸是呂征心軟了,對她說道:
「相識四年,我既是你兄長,也視你為友,我們並肩同行,但也有分離的一天,你有你的命數,我有我的抱負…小余,無論何時都要保護好你自己,若有以後,我們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