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燙手山芋
檐角風鈴隨風而動，陶姜從乾坤袖中取出一根願簽，上面落款鐫刻著長恨夜冥王幾個字，「祈願人是剛剛你見過的那名女子。她如今沒有身份，只能借我的名號祈願。」
唐倪接過空白的願簽，「玄都觀者，凡合理要求必應。可簽上為何是空白？」
陶姜負手而立，「我只是代她種樹許願而已，要求一事還要等她自己填。」
唐倪猶豫了會兒，「若是諸如為惡之類的請求，玄都觀都不會應簽的。還請陶公子轉告那位姑娘，填上要求申簽通過之後，方可祈願。否則，即便種了梅樹，這願簽上的祈願也是不會通過的。再者……我實在想不通。既然那名姑娘能與堂堂冥界冥王相識，有什麼心愿不能托你實現，非要求玄都觀的願簽呢？」
陶姜笑道，「放眼天下，能同玉骨仙這般好說話的仙人，能尋得出幾個？玄都觀凡合理要求者必應，卻只要一株梅樹作為報酬，天底下，恐怕再也沒有這般合算的買賣了。你也知道，我並不大方，甚至可以稱得上小氣。她若是求我，只怕搭上性命都未必能讓我動容。」
「陶公子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她到底拿什麼做交換，求得你為她祈願？」
陶姜輕垂睫羽，輕聲道，「自由。」
唐倪怔了會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凡冥界人士，除奉公行事以外，不得在其他各界逗留超過七日。」
陶姜道，「不錯。若是逾期未還，就會被拖去十八地獄，以此長長記性。但是這條規定有個漏洞。只要身處冥界的鬼魂達到總數，無論裡面是不是有冒名頂替的，甚至於他界混入的，神龕都不會發現。」
神龕，乃是由十年前全族滅亡的修羅界時代守護的一股神秘力量。據說，它自天地誕生伊始便存在了。七界中無論成文還是不成文的規定，都是由它制定並監督實行。降下天罰或者天譴的天道，便是它座下的小嘍啰。
只是，自十年前修羅界被滅之後。天道消失不見，神龕所在的九重天也自封了。至今，無人可再進入九重天。但神龕所定下的規矩卻還在運轉，不能好好執行的，依然會受到懲罰。
「所以，當你長久在外的時候，她會代替你坐在那王位上。」
「是。」陶姜笑笑，「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可沒做壞事，我也並不准備做壞事。我只是太久沒見過陽光了，貪玩而已。」
唐倪卻道，「是嗎？堂堂冥王，所圖不過四處遊玩？這次之事，難道不是你所設之局——」
「唐姑娘。雖然你我相識不久，彼此間存在誤解正常。但你可不能無憑無據就惡意揣測我。」陶姜佯裝委屈道，「我可是把你當朋友的，你若是心裡這麼想我，我會很傷心的。」
「我確實無憑無據，但若是要我找到證據，我也不介意大開殺戒一回。」唐倪走下台階，「走吧。」
陶姜連忙追上去，「唐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唐倪道，「戲檯子都已搭好了。作為這幕後人欽點的看客，若是不去，恐怕會耽誤其他人看戲的雅興。」
陶姜舉起雙手，「我先聲明，我就是一個十足十的蠢貨。唐姑娘，你可不要懷疑我別有居心。」
「既不是賊，又何必擔憂。再完美的局也總有收網的一天，屆時，結果自會揭曉。」唐倪道，「冥王大人，帶路吧。去見見那位你牽扯入局的人。」
陶姜笑笑，「這邊請。」
唐倪一行落腳的地點不是別處，正是西魏常安城的大理寺——的屋頂上。
她忍不住暗暗腹誹，這傢伙是以前沒爬屋頂，前幾天偶然爬過一次覺得新奇上癮了是嗎？
可她正要跳下去——反正他們隱了身，凡人根本瞧不見——的時候，忽然看見一人端端正正面對著正室的房門在罰跪。
她瞧清了，是出現在人界冥府的那名青年男子。
陶姜解釋道，「此人名為陳則，是現如今大理寺卿的愛徒，破受倚重。在不久的將來會繼承大理寺卿的職位。」
唐倪道，「他如今被罰跪，不會是把夢中所見的場景告訴別人了吧？」
陶姜撫掌笑道，「唐姑娘冰雪聰明，一猜就中。前幾日，有一女子前來報官，想要為自己的舊主，也就是十年前在位的魏昭帝君臨翻案。但苦於年代比較久遠，且一無人證，二無物證，遲遲沒能得到解決。而陳則呢，性格又比較剛直。在夢裡夢見當年的事後，不顧自己恩師的阻攔，非要翻案。所以，就被罰跪在這裡了。」
話音剛落，房門打開。一位年事已高，頭髮花白的老者走了出來。
「恪兒，你可知錯？」恪乃是陳則的字。
陳則搖搖頭，「學生無錯可認。」
「你！」老者舉起手中的戒尺，「伸出手來！」
陳則乖乖抬起了一隻手。
老者只道，「這第一下，是罰你無憑無據，妄斷是非！」
陳則卻道，「先生。那場夢真的是神仙顯靈，我按照夢裡的指示，也確實在摘星樓里找到了證據……」
「住嘴！」老者厲聲打斷，「這第二下，是罰你不知天高地厚！」
「先生！」
「你到底想做什麼？」老者手握拐杖，狠狠地敲在地面上，「都是十年前的舊案子了。這可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稍有差池，可是要掉腦袋的。念你初出茅廬，我不重罰你。回房給我面壁思過三天，別再管這樁案子了。」
陳則卻搖了搖頭，「我不。先生你曾教過我的。大理寺，是評判公允之地，大理寺卿，是評判是非之人。學生既然知道案情的真相，就不能坐視不理！」
「糊塗！」老者氣的發抖，「你以為你是誰？這樁案子牽涉之廣遠非你我之力可以妥善處置。別人都趨利避害，也就你個愣頭青，非要傻乎乎地將這燙手山芋接在手裡！」
「先生。我是自不量力。若是我不知案情真相，也就罷了。可現在我知道了，我就有將真相大白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