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等鬼魂

  沒過幾天，小女娃便下了黃泉。她生前沒有行惡，本該被評為上等鬼。可卻因死去時怨氣太甚，被劃分去了二等鬼。

  唐倪看到這裡，忍不住詢問道，「鬼也分等級嗎？」

  「不錯。人有三六九等，鬼魂也如此。二等鬼又名無臉鬼，沒有表情，沒有情緒。不過初具人形，只能飄浮行走。與戲團里的傀儡一般無二，可以對生人施加精神壓力，誘惑逼迫人死去，進食生人靈魂，甚者，取而代之。最常見的二等鬼就是鬼打牆。此外，若積有一定功德，可以選擇投胎或者繼續做鬼。大部分鬼魂會選擇投胎，因為如果在一段時間內無法修鍊成最上等的鬼，就會魂飛魄散，蕩然無存。而她原本是要投胎的，只是不慎出了差錯。又加之看管不利，教她從地府里逃了出來。」

  「那還能再投胎嗎？」

  陶姜搖搖頭，難得正經開口，「不能了。就像婚嫁吉時一樣，錯過吉時會不吉利，錯過投胎就只能等著魂飛魄散。」

  「她能存活至今，是選了第二種法子。」

  「是。除了投胎以外，唯一的辦法就是成為最上等的鬼。但她身無長處，只能食人魂靈。奪人陽壽，占人命格，已是逆天改命之舉，她怕是躲不過天罰了。再者……她搶了塗殷姑娘的軀殼，那塗殷姑娘超出七日，若魂靈無法找到生人身體寄魂，就會被鬼差判為死魂。現下，只怕早已超出七日了。」

  隨著陶姜的聲音落下，鏡中事件如畫卷一般徐徐展開。

  七年前，正值鬼節。有一無臉鬼膽大包天逃出了冥界，附身在芙蓉花上企圖修鍊成妖。卻被途徑的一名內侍誤傷了根莖，受了重傷。

  彼時，正是深夜。這芙蓉女福至心靈，便現形佯裝仙人，詢問內侍要去往何處。內侍跪倒在地，將事情和盤托出。芙蓉女於是心生一計，自稱自己是寒山攜玄都觀的玉骨仙。因這芙蓉花過不了幾天就要凋謝，她便提出，要一妙齡女子作自己寄身的軀殼。

  那內侍來自水中月，興沖沖回去了，通知了自己的國主。國主下旨，舉國挑選適齡女子獻給這假玉骨仙。這玉骨仙選中了塗氏之女塗殷，企圖強佔她的身體。塗殷自知自己無力反擊，便自殺了——因為，在這七界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自殺之人，其心立死。這樣一來，芙蓉女便無法藉此為非作歹——可是，塗殷算漏了一步。

  她有一個青梅竹馬，名叫蘇子竟。聽聞她被進獻給假玉骨仙之後，不管不顧衝到了假廟裡要見塗殷。芙蓉女於是便附身在塗殷身上，用自己的法術勉強支撐，對著蘇子竟說，「你把你的心掏出來給我，我就跟你走……」這蘇子竟也是個痴情種，心甘情願地讓芙蓉女掏了心——

  後來，塗殷的父親塗和察覺出了端倪，設計試探出了塗殷的真假，「殷殷，咱村裡的老李頭種的杏子你最喜歡吃了，今天爹特意給你買了幾筐。」

  芙蓉女不疑有他，笑著收下，「謝謝爹。我最喜歡吃李叔種的杏子了。」

  看到這裡，老者塗和忽然輕聲開口，與鏡中的塗和異口同聲道，「老李頭種的是葡萄，從未種過杏子。」

  再後來，塗和偷偷請了幾名道士。塗和得知后，對著停月島陛下吹了枕邊風后，塗和便被殺死了。堂堂國丈，死後只有一卷草席。遠葬水中月邊境，無碑無刻，無人祭奠。

  唐倪嘆道，「你很可憐，卻更可恨。」

  芙蓉女哀笑道，「可憐可恨，有甚差別。天絕我路，我為何不能自己開出一條路來！」

  「可你這條路是由無辜之人的屍體鋪就，你難道竟毫無一絲憐憫悔過之心？」

  「悔過？」芙蓉女冷笑一聲，未及闔上眸子，眼淚卻爭先恐後跌了下來，那般倉皇，「閣下能否告訴我！我何錯之有，我何罪之有？為何他們僅憑銀錢就能左右我的人生！為何我的生死不過由他們一句喜好隨意論斷！公平何在，人道何在！朱門酒肉臭，臭氣熏天，眾人卻趨之若鶩，路有凍死骨，來來往往，匆匆而行，何人肯憐？」

  唐倪搖頭，「若是因為仇恨變成自己所厭之人，你便再無資格對他們橫加指責。同樣的境遇，有的人會同那些草菅人命之人成為一丘之貉，狼狽為奸，而有的人卻能保持本心，從一而終。人人都能為自己所做所為找出極盡情理的理由，不管它如何冠冕堂皇，只要足以愚弄過自己便足矣。關鍵所在，不在於身處何地，而在於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