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統十七年,山陵崩。
身著天子常服男人躺在塌上,已然沒了氣息,那雙生前震懾四方虎目閉合,再也不能注視這片他親手打下江山。
幾位重臣與皇子們分立兩邊,神情肅穆,宮妃們隔著帘子跪在偏室,隱約有啜泣聲傳出,殿外宮人內侍烏壓壓跪了一地,哭聲大作。
皇太子李德潤立在一側,面色蒼白,侍從近前為他穿著天子冠冕朝服,另有內侍奉了天子六璽近前。
宗正聲音更咽,近前請道:「大行皇帝已逝,請陛下即刻往崇政殿登基,以正名位!」
皇太子神情悲慟,幾不可見點一下頭,轉過身去向塌上大行皇帝三次叩首,禮畢之後,肅然起身,往崇政殿去。
天子坐擁四方,可是高處不勝寒,母后早在三年前過世,現在父皇駕崩,他是真真正正孤家寡人了。
天光熹微,眼淚從他眼眶滾落,悄無聲息砸到了地上。
大行皇帝人雖已死,但魂靈猶在,站在床榻一側,眸光不舍目送長子離去,悲聲道:「從建州到泉州馳道已經開始建設,萬萬不要因為朕大行而暫停;朝中老臣諸多,冗官漸生,要沉下心徐徐圖之,步子不要邁得太大;朕卧病以來,北戎屢有異動,朕大行消息傳出,他們必然有所動作,一定要戒驕戒躁……」
來自地府使者駕駛著引靈車自虛空而來,轆轆作響,離別時刻到了。
最後看一眼兒子堅毅而挺拔背影,大行皇帝潸然淚下:「潤兒,跟你兄弟們,都好好!」
……
大行皇帝姓李氏,諱元達,庚子年五月十六日駕崩,時年四十有九。
一生功績赫赫,創皇統盛世,造福萬民,開周朝四百年統治之始。
謚法曰:經天緯地曰文,道德博聞曰文,學勤好問曰文,慈惠愛民曰文,遂定謚號為文,廟號高祖,是為高祖文皇帝。
……
高祖在人間時是聖明天子,為天道所庇佑,死後也非凡鬼,被一行陰差恭恭敬敬請到了地府,閻王面前記錄名籍之後,又因生前功績斐然,十殿閻羅劃定功過,得以超脫人界,生靈不滅。
畢竟是人間英皇,跨過生死門檻之後,高祖只短暫失神了幾日,很快便轉圜過來,讓陰仆引路,饒有興緻巡遊地府。
途徑過鬼影森森望鄉台,賞玩過連綿萬里彼岸花,拜會過寶相莊嚴地藏王菩薩,看慣了人間山河,再到地府遊歷四方,倒也很有意思。
各個時空維度下人間帝皇死後來到地府,自有十殿閻羅評定功過,功績斐然、傳諸後世皇帝可做鬼神,久居地府,不死不滅,高祖也被划居到了這一區域。
他在地府安家第二天,便有人送了拜帖過來,高祖展開一瞧,不禁失笑:「竟還是個本家……」
目光迅速將拜帖掃了一遍,他問侍立在堂下鬼仆:「李姓諱世民是哪位天子?朕竟不曾聽聞,你可知曉?」
那鬼仆畢恭畢敬道:「這一位乃是大唐天子,開貞觀盛世,在所屬空間維度之中也是少有明君,謚號文,廟號太宗。他來比您早,也是西邊府邸主人。」說完,又細細講述了這位太宗文皇帝生平功過。
「哦?」高祖饒有興緻聽完,撫掌而笑:「既是本家,謚號又同為文,這樣一位有緣之人,朕很想見一見。」
拜帖上約定時間是明日,高祖卻按捺不得,令鬼仆往寶庫中取了陪葬美酒,親自提著往西邊府邸里去拜會。
李世民聽鬼仆講隔壁新搬過來一位姓李天子,也覺因緣際會,巧妙異常,令鬼仆遞了拜帖前去,不想當天對方便往府中拜訪來了。
他親自出迎,便見來者年約三十,身量高大,英粹奇表,周身難掩威勢,心中便有了幾分欣賞之意,笑著寒暄言談幾句,彼此頗覺惺惺相惜,又吩咐鬼仆擺酒行宴,務必要一醉方休才好。
高祖性情豪邁,李世民亦非小器之人,說到盡興之處,各自取了兵器到演武場去較量,相較百招之後卻都奈何不得彼此,兩人哈哈大笑,重回酒席處共飲。
推杯換盞大半個時辰,二人不免又談及各自在人間為帝時候經歷,論及政務過後,又說起兒女妻室來。
高祖長嘆,流淚道:「我妻徐氏溫柔賢淑,年少時伴我左右,實乃天賜之侶,我發怒之時,群臣不敢勸諫,唯有她一人敢直言相勸,可恨天不假年,竟先我而去了,不怕世民取笑,若非尚有兒女,我真恨不能同她一起去了……」
李世民被觸動情腸,思及同樣早逝長孫皇后,亦是垂淚不已:「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我妻觀音婢端方賢惠,真正是母儀天下,當初我欲殺魏徵那個鄉巴佬,也是被她勸住——只是天不垂憐,觀音婢早早離世,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若是到了傷心處,尤其是人力所能控制?」
兩人說到此處,倒真同病相憐,更觸愁腸。
高祖拭淚道:「徐皇後去后不久,我小女兒也病逝了,那是我們最小孩子,才剛剛六歲啊,我還沒來得及為她選駙馬,還沒來得及為她劃定最富庶封地,她便隨她母親去了,白髮人送黑髮人……」說到此處,好容易停住眼淚,止不住往外流。
李世民失聲痛哭:「我兕子啊!我給女兒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她體健無病,不成想……那孩子去時候,也才十二歲啊!」
兩位人間天子相對痛哭,左右聞者無不傷心落淚。
朱元璋背著手打外邊進來,見狀不禁冷笑:「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做小兒女情態?哭哭啼啼,惹人笑話!我聽人說新來個李元達,出身草莽卻登話,沒成想你剛進門就見你們倆在這兒抱頭痛哭,好不丟人現眼!」
高祖倒不氣惱,也不拭淚,只道:「人心都是肉長,皇帝難道便與普通人不一樣?我與世民方才思及早逝賢妻,又同有幼女早夭之厄,故而傷心落淚,叫尊駕見笑了。」
朱元璋想起同樣早逝馬皇后和愛子朱標,臉上哂意消散,神情黯然起來,拉了把椅子坐下,悶聲道:「也給我倒杯酒。」
高祖親自為他斟酒,又問:「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他姓朱名元璋,字國瑞,」李世民簡單介紹了幾句,說:「開局一個碗,後來做了天子,倒也是個了不得人物。」
高祖便笑道:「原來是朱兄,失敬、失敬。」
「皇帝又如何?」朱元璋喟然長嘆,潸然淚下:「連老妻和兒子都保不住,死後兒孫們又……唉,不說也罷!」
三人各有心事,誰都沒說話,夜風呼嘯,卷著一陣凄厲慘叫聲進入他們耳中,連帶著鼻中似乎也添了幾分血腥氣。
高祖神色微變,下意識循著聲音與血腥氣傳來方位去看,肩膀卻被李世民拍了下:「不用管,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嬴政在家打兒子。」
高祖茫然不解:「嬴政是哪位天子?他兒子能到此處,想必也是聖明天子,為何要打?」
「這你便有所不知了,」朱元璋為他添了杯酒,幸災樂禍道:「嬴政乃是我跟李世民所在世界第一位皇帝,人稱祖龍,功績赫赫,真正是千古一帝。跟他住在一起可不是個普通兒子,荒廢朝政,殺盡兄弟姐妹,偌大一個帝國被他折騰亡了,十殿閻羅都看不下去了,特許他到這兒來贖罪,以平始皇怒氣。」
高祖瞭然:「原來如此。」
他話音剛落,門前便出現了一道高大陰沉身影,嬴政手扶佩劍,冷笑道:「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孫殺兒,兒殺孫,五十步笑百步!」
朱元璋被他戳到痛處,猝然變色,便待起身同他分辨個明白,高祖與李世民一左一右將他按住:「喝酒喝酒,且消消氣!」
嬴政一聲輕嗤,虎目落到座中三人臉上,神情不禁閃過一抹狐疑,最後看向唯一一個陌生人高祖,奇怪道:「你便是新來李元達?你們都曾哭過?」
「正是,始皇有禮。」高祖向他行個平輩之間禮節,不卑不亢道:「我們幾人思及早逝妻兒,不免傷懷,故而落淚。」
「這跟他可說不著,」李世民哼笑道:「他沒立過皇后,兒女嘛,也沒什麼特別親近寵愛,只想一統六國,長生不老,不分心在這些事情上。」
高祖詫異不已:「哦?」
嬴政頭顱高昂,傲然道:「朕坐擁天下,威震八荒,功過三皇,德超五帝,世間焉有女子能與朕並駕齊驅?爾等如此糾結於兒女情長,當真是婦人之態!」
劉徹腳步輕快走過來,譏誚道:「就是因為你這樣刻薄尖銳,所以才使得兒子畏懼,接到一封假詔書令自盡,便心灰意冷自殺了。」
嬴政毫不猶豫反唇相譏:「逼死過妻室、太子人沒資格評這麼說朕!」you改網址,又又又又又又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手機版網址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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