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世子29 雌雄莫辯公子疑
彼時國子監的監生們等了整個下午,也沒見那王仲鈺從茶樓里出來。他悠哉地換了女裝,臉上蓋了一把摺扇歪在躺椅里閉著眼睛曬著五月的暖陽,直到酉時初,烏雲密布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看熱鬧的好事人群這才作鳥獸散了。
韓十一為了防備王仲鈺作弊,一直在隔壁雅室內喝茶,派銅錢一眼不眨地在門口盯著王仲鈺,萬不能讓他耍了花樣。此時見天色已暗又大雨傾盆,便邁步過來尋王仲鈺,卻見王仲鈺頭髮濕漉漉地正在換衣裳。韓十一雖扮男人久了,又常跟著爹去北境軍中,打赤膊的男子見得多了,早就習以為常,把男人當個普通生物看待,可一進門撞見王仲鈺袒胸露背,也還是有些進退兩難,腳步不由遲疑了下,略一思索才大方地邁步進去,「嘖嘖」兩聲,對王仲鈺白嫩的胸脯故意撇嘴多瞧了幾眼,諷刺道:「王公子天生麗質,沉什麼落什麼啊!」
王仲鈺翻了韓十一個白眼:「沉魚落雁。」
韓十一不以為然:「錯錯,你比那幾個美人還厲害,不拘魚雁,天上飛地水裡游的見了你這雪白的一抹,都能受刺激。」
王仲鈺斜眼打量著韓十一:「你還有嘴說別人,就你這種雌雄莫辨的款式,太適合干斷袖分桃的勾當了,讓爺仔細瞧瞧,你是不是女人扮的?」說著便湊近了韓十一,鼻子幾乎貼到韓十一的臉上。
韓十一敏捷地抬腳踹向王仲鈺,卻被後者含笑躲開了。
韓十一急忙平復下了情緒,重新找回玩世不恭的狀態,斜眼瞪王仲鈺:「說好的願賭服輸呢?不是掐指一算今天是個不可多得的良辰吉日嗎?快下去繞著國子監跑一圈啊!」
王仲鈺不慌不忙披上中衣, 轉過身來一攤手道:「跑完了,世子沒瞧見嗎?」
韓十一向後跳了一步,怒斥道:「好你個王仲鈺,你敢耍詐?你什麼時候跑過?」
「就剛剛啊,我有習慣你怕是不知道,就喜歡在大雨中狂奔,今兒盼了一天,總算是盼到了這場雨……」
王仲鈺說的有板有眼,他的小廝隨喜應景地拿起毛巾幫他擦濕了的頭髮,對著韓十一嘿嘿地笑道:「我們家二爺打小就這樣,喜歡下雨時候的亂跑……不不,是即興冒雨狂奔……」
「你少胡扯,我讓銅錢在門口盯著你,你分明沒出過這包間的門!」
王仲鈺把外袍也穿好,邊系帶子便說道:「就說你們北境來的沒見過世面,即興狂奔哪有走門的,自然是一見大雨即喜,不能自持,從窗而出。竹林七賢聽說過嗎?劉伶乘鹿車,載酒而歌,死便埋我,何等雅事?對了,你不是不讀書的,自然不會懂這些……」
韓十一深覺自己這次是被王仲鈺挖坑埋了,之前太輕敵,她十分之懊惱,又狠狠地瞧了王仲鈺幾眼,決定這次認栽,下次再找回場子,便轉身要走,卻被王仲鈺一伸手拽住了袖子。
「這就惱了啊?多大點子事?世子若是喜歡見我穿女裝,不如到我府上去,我把四季錦的各款式面料的衣服都穿一遍逗你歡心如何?」四季錦是京城有名的綉坊,那裡的衣服款式翻新的塊,四季的料子都是各地選來最好的,近年來頗得京城官宦大戶人家女眷的青睞。
韓十一狠狠地甩開了王仲鈺,忽又轉頭眯眼一笑:「逗我歡心?王公子你這是想要『綵衣娛親』啊?你若敢叫我爹,我便敢應,如何?」
韓十一說完,不等王仲鈺變臉色,便兩步竄出了雅室,口頭上佔了便宜,就把剛剛被王仲鈺耍了的事給忘了七成,回到隔壁雅室時,又恢復了眉眼飛揚的常態,進門瞧著五皇子還沒走,保持著她出門時的姿態,端正地坐在桌前看書。
「被那小子耍了,當初並沒說定需得是在人前跑一圈才算數,如今被他鑽了空子。」
五皇子放下手裡的書,抬眼目光深邃地瞧著韓十一,「能讓王丞相的公子往自己頭上淋一盆冷水,你也算第一人,他對你很不一般嘛。」
然而韓十一聽到的重點卻不在後一句,本來已經在五皇子對面坐下的她,此時又惱怒地跳了起來,「那小子頭髮衣服都濕了,原來是自己兜頭澆了一盆水啊,我還當……」
「你還當他真從窗戶竄出去跑了一圈?」
韓十一這時便當真十分懊惱了,語氣里還帶著些委屈,「我怎麼覺得我進京以後,比往常更笨了幾分,想是水土不服,或是這京城的風水不好,與我相剋,不若殿下跟皇上說說,讓我早日回北境去吧,若是在這裡住久了,搞不好變成了傻子了……」
五皇子涼涼說道:「演得差不多就收收吧……」
韓十一這次是真委屈,跺腳,「我這次真不是裝的!」
「你以前都是裝的?」
五皇子目光灼灼,韓十一覺得自己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殿下我今天要回府里去,我那兩個丫頭想我了……」
金子銀子是真想她們家世子了。自從昨晚世子醉酒她們沒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后,兩人一直愧悔到現在。一想到世子人事不省身邊連個自己人都沒有,萬一被發現身份那是禍及韓家滿門的事啊。她們兩個的父親都是韓家軍早年陣亡武官,兩人從小因為身手好被選出陪伴世子,名義上是韓十一的侍女,實際是她的侍衛,是代表韓家軍保護他們未來的主帥的。她們對韓家軍的熱愛是從小養成的,保護世子責任重大,她們無法原諒自己犯了這樣的錯。於是韓十一回府後,兩人便把世子請到內室,齊齊跪下請罪。
韓十一到完全沒把這事跟她倆失職聯繫起來,忙把兩人拉起來,「快起來,這事跟你們不相干,連我也沒想到,那甜甜的米酒後勁那麼大……」
兩人雖站起身,卻還是心有餘悸地苦著臉。待到韓十一說到米酒後勁大的時候,銀子便不贊同了,忍不住回道:「世子爺,我找張大夫問過了,他說這世上有一種人單喝不了米酒,喝下去便一杯醉倒,您大約就是,還讓我勸您往後不要再碰米酒……」
韓十一聽了臉上便浮現出一種十分失望的表情來,「往後都不能喝了?那米酒甜甜的,味道好的很,真是好生遺憾……」
「世子爺,您還惦記著米酒,我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您醉倒了,趕緊去到五皇子府去,聽門房的人說您一早去國子監了,這才稍稍放心,想是沒出什麼大事。我們當時都要嚇死了,想如果您出了事,我們便立即自裁謝罪,可我們自裁有什麼用呢,還是成了韓家軍的千古罪人!」銀子說著說著便激動起來,激動起來便哭了,委屈得不行。
於是韓十一愧疚了,連忙找回一點嚴肅愧疚的表情來,「是我的不是,往後我會小心,叫你們擔心了。」
金子沒有銀子那麼情緒激動,可心裡也苦得很,此時便又跪下了,鄭重懇求道:「世子一身擔著韓家軍的未來,斷不能有任何閃失,臨行前國公爺吩咐我們每時每刻近身服侍世子,斷不能讓人發現您是女子,您最近時常留宿五皇子府里,難保不再出類似的事情,奴婢懇求世子帶我們一同去五皇子府,若留我們在這邊,我們一時一刻也不能安心啊!」
韓十一拉金子起來道:「雖是五月天了,但是地上還是涼,早跟你們說過了,別沒事就跪人,咱們韓家不興這個。你們說什麼我都答應,再去五皇子府,便都帶著你們……」
金子這才鬆了口氣,站起身來。
韓十一反而嘆口氣道:「這樣也好,更叫皇宮裡那位放心,只當我好色,是一時半刻也離不開女人的……」
銀子同情地望著韓十一,「世子啊,真是苦了您了。別人家小姐都是閨閣里嬌養著,只您卻要擔著整個韓家軍的希望,還要被人誤解……」
韓十一擺擺手笑道:「你們不怪我,我便不苦了。往後別一點小事就說什麼自裁,死有重於泰山,太過低調的死法一點人生意義也沒有,若是我真出了什麼事,你們要卧薪嘗膽替我報仇,豈能隨便死了……」
銀子急得跺腳道:「世子爺平平安安,才不會出什麼事!」
韓十一無所謂地笑道:「好啦,趕緊幫我寬衣,我這束胸彷彿纏得太緊了些,一天都勒著不舒服,你們兩個的手勁太大了……」
金子銀子便連忙上前幫韓十一寬衣,外面的深衣、中衣、內衣一層層解開后,便是裡面綁著的束胸。待到去掉了一層層纏得很緊的束胸,換上了寬鬆的中衣,韓佑寧才鬆了口氣,「傳熱水吧,我要沐浴。」
待到裡面隔間內備好了浴桶和熱水,韓十一進了隔間,金子銀子跟過去服侍,房內才安靜下來,牆角的黃花梨木衣櫃門忽然嵌開一條縫。
王仲鈺這次當真是一身女裝躲在柜子里,剛剛聽到的一切信息量太大,讓他一時有些消化不了。韓十一竟是個女子,韓家想要個女子繼承韓家軍,這是欺君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