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一章 求學路漫漫,何處不青山(二)
有一天語文早讀課,我正站在講台上,同學們在讀課文。
當我低頭拿粉筆的時候,看到最後一排的蘆滔突然站了起來,他跑到我的面前,說了一聲:「老師,我語文書沒有帶……」就跑出去了。
怎麼語文書都忘記帶呢?能到哪裡去拿呢,難道現在就回家拿?
不可能!那……
我突然反應過來,轉身向教室外面跑去,出門幾步就和手裡拿著語文書的蘆滔撞了一個正著,我趕緊向樓梯口跑,邊跑邊望,蘆滔媽媽的背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蘆滔媽媽!」我情不自禁地喊起來。
聽到我的喊聲,她跑得更快。
我立刻轉身,向另一個樓梯口跑去。
這一個樓梯口近得多,我跑下樓梯,向蘆滔媽媽包抄過去。
我看到一張晒黑了的疲憊不堪的面孔!
我焦急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看著我欲言又止。
「蘆滔媽媽,你的孩子最近整個不在狀態了,是怎麼回事啊?」
「他又怎麼了?是不是勞動委工作又不認真了?」
「是的,不僅是工作,學習情緒也一落千丈。」我說。
「夏老師,把他撤了算了。他從小就隨便,難改……」她越說聲音越低。
「不,不,不可能!我不會這樣做的,你怎麼說這個話?」我又氣又急,有點語無倫次。蘆滔媽媽看到我心急如焚的樣子,突然冒出了一句話:「我和他爸爸都下崗了……」
在改革開放初期,剛剛有「下崗」這個辭彙的時候,我們都把它看成是「失去生活來源、從此無依無靠」的代名詞。
「五雷轟頂」的感覺瞬間使我於世間隔絕,整個人彷彿在真空之中。
「我現在有事做……」看到我懵了,她話頭一轉,聲音高了起來,「我就在家門口賣早點……」
哦,賣早點。我家門口就有,那可多辛苦啊。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了。日晒雨淋,唉……
「我已經做了一個星期了,沒事的,這樣總比在家閑著好。」現在是她反過來安慰我。
「夏老師,不要擔心我。蘆滔就交給你了,我們放心,該打就打,該罵就罵,讓你費心了。」
打那以後,我也開始關心形勢,改革開放后出現的這個下崗問題讓我困惑,揪心。我經常到圖書館,開始改看《經濟時報》,特別關注「創業版」。
在一節語文課上,我和同學們共同拜讀了冰心的《紙船—寄母親》,這是一篇歌頌母愛的文章。在說到現實意義的時候,我對同學們說:「如果有一個母親,她不屑於俗人的目光,不辭勞苦,用她瘦弱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擔,用勤勞的雙手為孩子撐起了一片藍天。這個堅強而勇敢的母親,難道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最值得尊重的母親嗎?」
我動情了,我用發自肺腑的、詩一般的語言朗誦道:「還有更值得尊重的母親嗎?我,歌頌母愛的偉大;我,歌頌偉大的母愛!」
我留意到了蘆滔的頭抬了起來,他的眼睛亮閃閃地盯著我看。
從此,他的腰桿直直的,俏皮的笑容又掛在了臉上,那一弧彎鉤又斜掛在嘴角。下午放學后,教室里又響起他的吆三喝四的聲音。比他矮很多的小男生和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又在他身旁前呼後擁。小男生們都信服於他,小女生們除了崇拜也不乏愛慕者。看著被簇擁著的蘆滔大步流星、洋洋得意的樣子,我咋感到他像個黑社會的老大呢?
我經常會詢問蘆滔母親的生意情況,他都會一一的向我彙報,有時候是「生意很好,忙不過來,小本生意,媽媽太苦了。」有時候告訴我:「攤主互相搶攤位,老攤主欺負我媽媽是新來的。把髒水潑到我家攤位上,氣得我媽媽要和他們打來。」「黃梅天,時不時地下雨,攤位一會兒收,一會兒擺……」「好幾次,我媽媽都不想做了……」蘆滔懂事了,知道心疼媽媽了,也懂得生活的艱難了。
「你不要擔心,叫你媽媽堅持,新攤主會變成老攤主,新顧客會成為老顧客,生意是越做越紅火的!」我說這番話,蘆滔完全能理解我的心情,領會我的意思,他也越來越了解我。我不僅走到了他的心裡,他也已經走進了我的心裡。
因為這段特殊的經歷,使我和他的心貼得很近很近。有一次,他站在我的面前和我對話結束后,向前走了一步,輕聲對我說:「夏老師,你也要注意身體……」
一個孩子,一個大大咧咧看起來沒心沒肺的男孩子,這麼貼心的話,就父母而言,如果聽到都會很欣慰,為師我此時想到的是「一日為徒,終身為子。」真乃何等的快慰啊!
蘆滔的媽媽事業發展的很好,後來成了幾個攤位的女老闆。
蘆滔的工作很出色,我們班衛生沒有扣過一份,衛生紅旗一直掛在黑板旁邊,飄揚在我們師生在心裡。
蘆滔的學習很優秀,尤其是英語,更是出類拔萃,甚至超過了薛婷婷。他參加了全省的英語比賽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下午只要有時間就由他帶全班同學補習英語,他站在講台上講得有聲有色,教授法中的「神色、姿態、情感」的力量頗有體現。
他連年獲得前三名的獎學金。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三全中學的強化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