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七章 那個放學不回家,看花的女孩,你還會再問梅花幾月開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張琬麗和她的媽媽,爸爸都長得非常像,笑起來甜甜的,一副溫婉寬厚的表情。
她是轉學來的女生,凡是中途能轉到三全中學來的學生,都是有家庭背景的。不過張琬麗家長很配合,孩子也不錯,上課遵守紀律,作業按時完成,書面整潔,我在全班表揚了她,意在鼓勵她堅持。憑我的經驗,一般轉學來的同學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兩個星期之後,就原形畢露了。
果然進校不到一個月,我就發現她的書寫大不如以前認真,理科作業的準確率大大下降,尤其每次數學換代課老師的時候,她和一部分同學一樣開始鑽空子,作業敷衍了事,居然還有少做的現象,語文默寫經常不過關。
一天放學,我習慣性的在校園裡轉一圈,突然發現了她的身影。她一個人正專註於小池塘邊的一顆修剪得很整齊,鬱鬱蔥蔥的臘梅樹,渾然不覺我在看著她。
「張琬麗!」我輕聲一喚,她嚇了一大跳。然後甜甜地笑著,看著我。
「夏老師,這是一棵什麼樹啊?」
「蠟梅。」
「別的花都開了。她怎麼總是不開花呀?」她奇怪的問。
我心裡想,她肯定是不止一天觀察這棵樹了。
我督促她趕快回家寫作業。
第二天放學后,我又騎車到校園后的大操場轉了一圈,接著到操場右邊的體育館門口。我又發現了她!她正翹首專註於女排隊員的訓練。
「張琬麗!」我喊道,「過來!」
她走了過來,直視著我笑容燦爛。
「你在做什麼?」我聲色俱厲地問道。
「我在看她們打比賽呢!」她依舊笑容燦爛。
「你在做什麼?」我有意把「你」說得特別重。
「我看她們打得那麼好,太好了!」她笑得更加甜美。
「她們是中學生世界冠軍,你知道嗎?她們就是這樣刻苦訓練的,你趕快回家看書吧!」
到了第三天,我又在臘梅樹旁發現了她。她對我說她在看有沒有花苞。
俗話說「二不過三」,我真是怒不可遏了。「你每天都放學后不回家嗎?」她點點頭,她笑得很傻、很萌,一臉無辜。
在那個通訊工具不發達的時代,家長無法準確掌握孩子的放學時間,後來班主任與家長建立了「家庭聯繫本」,雖然班主任每天就要花大量的時間多看一套本子,但是可以把每天的放學時間寫在「家庭聯繫本」上,第二天看家長的反饋。沒多久,調皮的學生就開始鑽空子了。他們會篡改老師的寫的放學時間,第二天交本子前,再把放學時間改過來。於是我又改變了方法,家庭聯繫本的放學時間讓同桌互相寫。發現哪個同桌互相包庇以後,當天就改為我親自動手寫那個學生的家庭聯繫本。
當然,「聰明」的搗蛋鬼還有高招,不過不用擔心,「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狐狸再狡猾也鬥不過好獵手的!
第二天我在班上狠狠的批評了她,為了「殺雞嚇猴」,我採取了強有力的措施。「沒有懲罰的教育是不完善的教育」,我又想起來這句話。
不完成作業,在外面遊盪,這是學生的一大忌。
要讓犯錯誤學生時刻銘記:對自己的行為要負責任,對自己犯的錯誤,要付出代價。
我在全班宣讀對張琬麗的處分決定:檢討200字。同學們聽了鬆了一口氣,因為這是小意思。把不會背的課文抄寫五遍,同學們發出了驚嘆聲。估計要一小時。
「還有……」
「啊!……」教室里一片嘩然。同學們感覺不可思議。
「把新學的英語單詞每個抄寫七遍。把錯的英語單詞抄寫七遍!」
同學們面面相覷,敢怒不敢言。
心裡肯定在琢磨著,12點也做不完啊!
「下毒手」了!
「張琬麗先把作業都完成了,然後不慌不忙地寫檢討。當她把語文課文抄完兩遍的時候,大概是感覺到累了,速度開始快了起來了。」張婉麗的母親在電話悄悄地告訴我孩子的表現。
抄到第三遍,她望著媽媽說:「今天要抄到幾點鐘啊?」她媽媽立刻回答:「夏老師布置了多少,你就寫多少啊!」她爸爸說:「還想討價還價啊!」
時鐘指向了11:00,她哭了,一邊哭一邊寫。她媽媽說:「你哭什麼?委屈?誰讓你自己犯錯誤,一次又一次不改。你趕快寫!你越哭寫得越慢!」張琬麗擦去了淚水,埋下頭去迅速地寫著起來。
11點整。張琬麗的眼睛開始打架了,頭在寫字檯的本子上不停地磕碰。「你幹嘛?快寫啊!」她媽媽說。
「我實在寫不動了,我以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你怎麼能不寫了呢,我來和夏老師求求情,不知道行不行!」張琬麗媽媽兇巴巴地說。
我在家裡批改作文,
我心神不寧的等著她媽媽的電話,電話鈴一響,我趕緊拿起聽筒。
我們的雙簧表演得天衣無縫。
最後,我聽見她在電話里對張琬麗大聲說:「明天你可不能告訴同學啊,夏老師對你網開一面了,知道你會改正錯誤啦,才放你一馬的,你可不能說出去!」
第二天,我對全班同學說,張婉麗昨天夜裡一直寫到兩點多。
有相當一部分人對此教育方式頗有微詞,認為限定了孩子的自由,約束了孩子們的個性發展,剝奪了他們美好的童年。且不說在這個「羊毛出在羊身上,由豬買單」的當今,自古至今在茫茫的學海中,莘莘學子們的競爭始終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由羊自己買單。
科幻小說名字叫《三體》,裡面有一句跋扈之詞:「我消滅你,與你無關!」,脫穎而出者,可以一覽眾山,他俯視著你說:「你消滅你自己,與我無關!」
張琬麗沒有考上三全高中。她說:「當時我稀里糊塗地認為表現不錯了,穩上三全高中了。直到看到中考分數條時,我趴在課桌上哭得天昏地暗。我徹底醒悟了!初中階段的經歷令我難忘,樁樁件件歷歷在目。夏老師,您的諄諄教誨,殷切希望,伴隨我艱難前行。在人生道路上,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我都會受到那段經歷的啟示激勵和鞭策……」
張琬麗後來花了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學習中,彌補了中學時留下的遺憾,拿到了本科的學歷。並再接再厲,在走上工作崗位后,雖然繁忙,仍堅持讀書,終於如願以償,參加了撥穗禮。將學士帽的流蘇,從右邊撥到了左邊。已在大學任教的她,依舊毫不懈怠,繼續深造。
張琬麗,那個當年放學不回家,看花的女孩,現在看到我不會再問了吧:
「夏老師,梅花,幾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