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羽毛胎記

  是她嗎？真的是她嗎？

  裹在龐大書椅陰影里的男人，雙手抵著額頭，反反覆復地問著自己。

  當女孩敷唇而上，突破他最後忍耐的底線，他早已怒不可遏，一把推開。

  只是下一秒，當看到女孩衣領滑落露出胸口那個殷紅的羽毛狀胎記，他卻不可置信的像是被點了穴。

  那片紅羽落在他的眼前，扎進他的心裡，像是一把從天而降的鑰匙，打開他心底那把古老的枷鎖。

  那一刻，他只知道，他要帶她走，不管她是或不是，他都要帶她走。

  男人緊閉眼睛，久遠的回憶碎片如泛黃的老電影，在腦海跳躍。

  ……

  「你叫什麼？」

  「我叫小羽毛。」

  「小羽毛？為什麼？」

  「因為……你看……嘻嘻嘻！」

  小女孩扯著自己的衣領，用軟軟的肉呼呼的小手指著胸口那片粉嫩的羽毛狀胎記，沖著男孩眨巴著眼睛，一臉傲嬌。

  ……

  「小羽毛，你怕嗎？」

  男孩拽著自己的衣袖，一下一下擦拭著小女孩臉上的污漬，肉嘟嘟的小臉漸漸透出白皙，像是一個剛出爐的糯米糰子。

  小女孩咧著嘴搖頭，眉眼彎彎，那水靈靈的大眼睛，彷彿綴滿了星辰大海，純粹的沒有絲毫的雜質。

  「哥哥，你痛嗎？小羽毛給你呼呼吧。」

  小女孩看著男孩額頭的紅腫，仰著腦袋，腮幫子一鼓一鼓，呼呼的吐著熱氣。

  男孩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個嘟著魚嘴呼氣的小女孩，那熱氣彷彿不是吹在他的額頭，而是像太平洋的暖流淌進了心裡。

  對於從小在軍事化一般嚴苛的環境中長大的他，跌倒了要自己爬起來，傷了痛了也不能哭，他從來不知道得到別人的關愛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可是那刻，這樣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女孩，懵懂無知，天真無邪，所有的行為都是不假思索的發自內心最真切的想法，她在關心他。

  男孩那顆冰冷而堅硬的心，噗通，噗通，每一下，都跳的真切。

  ……

  「不要打他……啊嗚……不要打哥哥……啊嗚……」

  小女孩哭喊著，張開雙臂，用嬌小的身軀橫檔在前，想要保護男孩，無知而無畏。

  男孩蜷縮在牆角，憔悴的搖搖欲墜，輪廓鮮明的嘴唇已經乾涸開裂而起皮，嘴角滲出絲絲血跡，但眼神依然堅定而不屈。

  光頭男人一把掐斷手裡還剩半根的香煙，偏頭啐了一口，大步上前，粗魯而大力的一把推開小女孩。

  「小羽毛！！！」

  男孩驚呼，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撲去，卻根本來不及阻止，手裡抓到的只有混濁的空氣和骯髒的塵土。

  眼見著小女孩被重重的甩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悶響，後腦著地。

  」哥……哥……「

  小女孩無力的呢喃，像是一片殘破的羽毛，靜靜的躺在地上，抬眼看著男孩的清澈眼眸，一點點，慢慢的，暗淡下去。

  「小羽毛！小羽毛！！小羽毛！！！」

  男孩吼的聲嘶力竭，雙手奮力的掰扯拉著他衣領的大手，可那時他的力量太渺小，根本無法抗衡一個成年男子的蠻力。

  他被光頭男人拽著衣領拖曳出去，掙扎的雙腳在地上畫出一條蜿蜒曲折的軌跡，揚起的塵土，瀰漫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

  小女孩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從他的眼角溢出，順著臉頰的弧度緩緩滑落。

  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流淚，原來這種液體給人帶來的不是溫熱的暖意，而是刺骨的寒冷，冷到骨血里，麻木了他的每一根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