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類相依
蔣嫣璦突然記起,昨天她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些花燈上的畫像,那些畫像中的動物各個形態可掬,卻唯獨缺少畫龍點睛的一筆,所以各個都顯得雙目空洞無神,那樣子不就和昨夜蔣嫣璦眼中的少年一般無二嗎?
可剛剛少年告訴蔣嫣璦,昨晚在他眼中,蔣嫣璦也有著那樣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少年以為蔣嫣璦是因為從小是盲人,所以聽力才會遠超常人,少年以為她能夠聽音辯位,所以才能行動如常。
當時蔣嫣璦要讀獸骨上的文字,少年也以為,蔣嫣璦是靠觸摸,因為那些文字本就是雕刻在獸骨上的,如果是盲人的話能夠通過觸摸識別出來也不足為奇。
可現在他們才知道,原來昨夜只有在他們彼此眼中,對方才是盲人的樣子。
意識到事情真相的兩人,再次審視昨夜發生的一切,他們發現,其實昨晚很多細節都已經展露出了真相,只是昨夜他們的大腦被一件又一件突髮狀況侵襲,所以一直都沒有仔細去想,畢竟當他們見面的第一次對視,他們就已經認定了對方是盲人的事實。
而人們在腦海中認定了的東西,潛意識就會對它有所偏向,只有當我們跳出既定的認知,我們才會發現,其實之前,我們都是被自己的慣性思維給騙了。
兩人相視一笑,這件事雖然是個大烏龍,但是卻讓他們彼此之間迅速產生了一種同類相依的情愫。
因為若你發現,你是這世界上唯一的異類,你會覺得恐慌,但是如果你在發現自己是異類的同時也發現了另一個和你一樣的人,你會覺得心裡突然有了依靠,這種感覺甚至和對方是不是一個強大的人、能不能為你提供保護毫無關係,因為他的存在本身就會增加你面對未知的勇氣。
蔣嫣璦向少年講起了她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些花燈:「當時花燈店的老闆說,將那樣的雙目無神的動物畫像,畫在花燈上,是新月節的傳統習俗。我看那些畫,卻不像是人們完全憑空想象出來的,這是不是說明在浮玉島上,有人真的見過那樣奇怪的動物?」
少年聽了她的話,突然想到了他曾經看到過的關於浮玉島的傳說,聯想到獸骨和神廟的關係,少年再次去看地上刻畫的圖騰,在一堆雜亂的線條中,他彷彿看到了一張獸臉,而獸臉的雙目竟然也是有眼無珠!
少年下意識的蹲下身體,去觸摸那個應該刻畫眼珠的位置,可是他剛碰觸到那個位置,眼前就突然出現一道耀眼的白光,接著,少年和蔣嫣璦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面在迅速上移。
少年急忙提起蔣嫣璦運起輕功,從上面躍了下來。
站在宮殿角落的夏巧巧和姬無章聽到動靜,也看了過來,只見宮殿正中一個雕欄玉砌的白玉高台正在冉冉升起,可那高台周圍的地面,卻有一圈正在下陷,那下陷之處不知從哪裡湧入了水流,那水流之中還閃爍著無數湛藍色的星點,那星點和蔣嫣璦他們昨夜在海水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小狐狸花狸覺得那星點十分有趣,蹦跳著就要過去捉一隻來玩,蔣嫣璦嚇得驚聲尖叫,少年卻是比她反應更快,飛身過去,拎起花狸的尾巴,把它給扔回了蔣嫣璦懷裡。
花狸呼痛不止,在蔣嫣璦懷裡撒嬌賣慘,還抽空對著少年齜牙咧嘴以示不滿,蔣嫣璦一邊給它順毛,一邊告誡它千萬不能靠近那些藍色星點,將昨夜小狐狸昏睡之後海邊的事,簡明扼要的講了一遍。
「其實我們應該把這隻笨狐狸扔進去,試一試這水中的藍色星點此時有沒有威脅,會不會繼續殘忍吞噬生靈。」少年目光狠厲,嚇得花狸急忙收起了它齜牙咧嘴的嘴臉,躲進蔣嫣璦的懷中佯裝乖順,蔣嫣璦卻看出,少年兇狠表情下帶著笑意的戲謔。
此時白玉高台已經停止了升高,圍繞著它的一圈水流卻依然在湧入,似乎馬上就要漫出來,難道這海水會湧出來把這的一切都淹沒?那他們豈不是死路一條?
蔣嫣璦他們四人連忙往來時的密道中跑,可是那個波光粼粼的拱形門不知何時已經被一個晶瑩剔透的石門給封死了,少年試著以掌劈門,可這看起來如同琉璃一般晶瑩的石門卻紋絲不動,夏巧巧想去抱了一張玉石案幾過來砸門,可那案幾就像是長在地上的一樣,無法摞動。
就在他們焦急萬分的時候,卻發現圍繞著高台的水並未溢出,而是沿著高台上雕刻的花紋,逆流而上,流向了高台,眾人驚訝萬分。
蔣嫣璦發現,那高台上似乎有一個小樹苗,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生長,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小樹苗就長成了參天大樹,樹上開出了無數月白色的花朵,每一朵都飽滿嬌美,散發出迫人的魅惑,比牡丹芍藥更稱得上絕代風華。
「這是什麼花,怎麼會這麼美?」蔣嫣璦脫口而出。
夏巧巧則是十分疑惑:「三小姐,你說什麼?什麼花?」
同樣疑惑的還有姬無章。
少年卻是扭過頭來十分鄙視的說:「小傻子,你是又被嚇傻了嗎?滿嘴胡話。」
蔣嫣璦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切勿聲張、稍安勿躁」八個大字。
蔣嫣璦很配合的閉上了嘴。
夏巧巧卻是十分不滿少年對蔣嫣璦的態度:「小子,這是我們三小姐,請你放尊重點。」
少年瞥了夏巧巧一眼,輕哼一聲,十分不屑。
夏巧巧被少年這輕蔑的舉動徹底激怒,揚起拳頭就要動手,少年也擺出了開打的架勢,姬無章卻衝過來攔住了夏巧巧:「瞎吵吵,你平時吵吵還不夠,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改不了你那暴脾氣。」
姬無章想到:「這個少年之前在密室中,恐怕只是假裝昏迷,或許當時他一拿到水就覺察出了不對。看來他的武功比我預想中的更深不可測,若是有他的幫忙,說不定三小姐還能有一線生機,只要能保住三小姐的性命,我們也不算是愧對了當年蔣夫人對我們的救命之恩。」
「少俠,切勿動氣,我代她向你賠禮了。」姬無章語氣十分客氣。
夏巧巧也聽姬無章講了這少年武功了得,可是看到姬無章這一副搖尾乞憐的樣子,她心中戾氣更盛,要不是知道姬無章此時已經傷的很重,她一定要一拳將這沒骨氣的酸腐書生打趴在地,夏巧巧緊握著拳,怒火中燒,無處撒氣的她,一拳打在了旁邊的屏風上。
夏巧巧力氣極大,她這一拳下去,這白玉琉璃屏風稀碎一地。
這一堆碎渣之中,一個滾圓的珠子蹦跳著滾了出來,花狸被那珠子火紅的光芒吸引,立馬撲上去把珠子抱在懷裡。
姬無章意識到,那珠子藏得如此隱秘,應該是很有用的東西:「那會不會是打開拱形門的鑰匙?」
蔣嫣璦用僅剩的一塊乾糧從花狸懷中換出了那顆珠子,拿在手中,她發現,那珠子上刻著的文字和獸骨上是一樣的,只是那刻字的手法相當稚嫩,她試著讀了一遍,發現上面像是一個小孩子記錄的她和六位姐姐一起遊玩的趣事,其中就有他們七人一起去天山雪嶺踏雪尋梅的事,而剛剛被打破的就是就是那幅讓蔣嫣璦看得入迷的雪景圖。
蔣嫣璦突然意識到,他們所在的這個宮殿中,所有的東西都是七份。
七張案幾,七台屏風,七個巨大的珍寶匣,與穹頂相連的牆壁也是七個面,每面牆的正中間都有一個流光溢彩的拱形門,剛才蔣嫣璦他們就從其中之一進來的,現在看來其他的七個後面也應該是密道,只是每一個拱形門都被那種晶瑩剔透的石門給封住了。
姬無章拿出他隨身攜帶的浮玉島的輿圖:「根據我們剛才走的密道的方位和長度推算,我們現在所處的宮殿很有可能就是這裡——」
姬無章他所指的位置就是夜岷郡的正中間,也就是浮玉山的位置。
夏巧巧的腦袋突然靈光了一回,她大膽的假設:「這七個密道會不會就是通往七個方向的,剛剛我們是從東北方向下來的,那麼,」她指著右側的一個拱形門說:「這個門後面的密道就可能是通向正南方的,如果我們能從這個出口出去,就能混進碼頭,坐船回到中原。」
浮玉島是一個狹長的海島,地勢自南向北,在浮玉島的最北邊靠近天山雪嶺,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處於嚴冬,而夜岷郡在浮玉島的的最南邊,它三面環海,和南邊的中原大陸只隔著一灣海峽,天氣好的時候坐船的話一兩日就能到。
雖然眾人都知道,現在考慮如何逃離浮玉島實在是為時尚早,因為他們此時連這個地下宮殿都出不去,可是就連少年都沒有開口揶揄夏巧巧的突發奇想。
她的話讓眾人突然更有幹勁了,雖然各個飢腸轆轆但是他們翻找鑰匙的速度卻是加快了。
夏巧巧又依次擊打碎了剩下的六台琉璃白玉琉璃屏風,卻很可惜一無所獲。
少年再次想起蔣嫣璦說過獸骨上刻的字提及了神廟,而獸骨上的獸臉和這宮殿正中的那個圖騰中的獸臉也極為相似,那這裡會不會就是獸骨上提及的神廟?
少年再次將獸骨遞給蔣嫣璦,讓她再次研讀上面的內容,或許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夏巧巧卻在一個珍寶匣中發現了一件讓人意外的東西。
那竟然是一個冕旒!
冕旒,為禮冠中最貴重者,只有天子能夠佩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