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緊緊握著拳頭。
被告席的考官和那些出庭作證的學生都用憤怒的目光看著梅秋寒。
梅秋寒甚至看到自己的助理小穎,眼裡都流露出異樣的光芒。
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即舉手說道:「法官大人,我抗議!被告陳述與本案無關!」
「抗議無效!」法官冰冷的聲音響起。
「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高歡陡然提高了聲音,「作為一名學生,我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就是為了高考的這一刻!在這一刻,見證我的付出,見證我的辛勞,見證我的收穫,見證我的榮耀!」
「但是,就在高考結束前的兩分鐘,我的答題卡卻被撕了!」
停頓了一下,高歡用無比悲憤的聲音說道:你們知道當時我是一種什麼心情嗎?我心裡想著,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我十幾年的苦讀,我幾千個日日夜夜的辛勞,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化為烏有啊!」
高歡緊緊握住拳頭,舉起了雙手,「當時,我連殺人的心都有了,但是我剋制住了自己。直到我轉身,想看看這個人是誰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喪盡天良的東西,居然又企圖撕毀我身後另一名同學的答題卡。」
「我頓時爆發了!我的答題卡被撕了!我心喪若死!」
「但是!」
「我決不允許悲劇再次重演!」
……
停頓了一會兒,高歡雙目怒視著梅秋寒,高亢地說道:
「我想問問這位披著律師袍的女士,作為一位律師,你當時入職宣誓時,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初心何在?作為一位法律人,你的良知公德何在?
高歡的聲音更加高亢,甚至是在咆哮,「是的,在你眼中,那僅僅是一張紙,一張無足輕重的紙。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它卻是我十數年寒窗苦讀的心血結晶,是我的前途和命運!是我和全家人的未來和希望!」
「我想再次問問這位披著律師袍的女士,那僅僅是一張紙嗎?那僅僅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紙嗎?」
「轟!」
梅秋寒只覺五雷轟頂,身軀搖搖欲墜!
誅心!
誅心之言吶!
尤其那句「披著律師袍的女士」,讓她感覺有著錐心之痛!
只聽高歡繼續說道:「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團的大人,我的所作所為,從法律上來說是一種見義勇為,也是一種正當防衛。如果當時不及時阻止對方的暴行,他有可能撕毀更多人的答題卡,毀滅更多人的前途和希望。」
「並且,他的這種行為也給我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我要求對方公開向我和監考老師,以及心靈受到傷害的余琬同學鄭重道歉,並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100萬!」
「是的!」此時,於婉也霍然站起,「法官大人、陪審團的各位大人。我也想說說我當時心中的感受,看到高歡的答題卡被撕的那一幕,我整個人都驚呆了!我沒想到自己的身邊竟然會有如此喪心病狂的人,我沒想到社會竟然會如此惡毒和殘酷!」
「當他轉身來撕我的答題卡的時候,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已經無法思考!腦中始終縈繞著那張猙獰的面孔!」
「這些日子來,每每想起那張猙獰的面孔,我都感覺到絕望,對這個社會感到深深的絕望!」
「我的心中已經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傷,我甚至不知道未來如何去面對身邊的人,他們會不會撕毀我最最珍貴的東西?會不會毀滅我的前途和希望?」
「我要求對方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100萬!」
……
余琬的這番話講完,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這丫頭還真是厲害啊!
此時,面沉如水的高歡,內心深處卻是樂開了花。
他默默地在心中給余琬同學點了個大大的贊。
真是神助攻啊!
……
「原告方還有沒有陳詞?」良久,法官緩緩開口問道。
此時的梅秋涵有些失魂落魄。
她的嘴唇嚅動了幾下,但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
「好!現在休庭,由合議庭評議,評議後繼續開庭!」
「咚!」法槌重重敲落。
梅秋涵雙目茫然地看著前方,內心深處輕輕喟嘆,「難道,我就這樣敗了嗎?」
記得當年自己博士畢業舌戰群英、大獲而勝的時候,自己的導師,現為聯合國大法官的戰菊香教授曾經說過:「秋涵,你一定要記住,作為法律人,呈現在我們面前的不僅僅是那些冰冷嚴酷的法律詞條,還有……感情!法律制定的初衷就含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只有帶著感情去完成你的每一起訴訟,才能成為一名有靈魂的法律人。」
「是嗎?是這樣嗎?」
對於眼前的這個小男生,她能信手拈來,用無數法律手段去擊潰他!
但是,面對他那種包含強烈情感的質問,她卻感覺自己是那麼的虛弱無力。
彷彿那是來自自己靈魂深處的拷問。
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凌駕於無數人之上的法律專業技能,此時卻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數年前,自己的導師告誡自己的、曾經自己不以為意的東西,現在感受卻是那麼的深刻。
「我敗了!徹底的失敗了!」
「不過,敗了也好!最起碼,自己在良心上不會感到太難過!」
她搖搖頭,對著身旁原告席的眾人淡淡地說道:「我先走了!一會兒的宣判已成定局,我在這裡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法庭。
我儘力了!
但是卻要失敗了!
敗在一個年紀輕輕的高中生身上。
那並非我技不如人!
而是因為……
在這個世界上,在人類的世界中,總有比「技」更加無法駕馭的東西。
那就是……人類的情感!
此刻,她終於領略到了導師當年話中的深意。
但卻是通過一個小小的少年給自己帶來的挫敗。
此時,她的心中有些迷茫。
這個少年也許是無意之間心裡真情實感的流露。
也許是,刻意為之……
那不可能!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個小小少年就太可怕了。
梅秋涵離開了法庭、離開了淄城……
她甚至連妹妹打來的電話都無心去接。
只是回了一條信息:我敗了!徹底的失敗了!」